“我管他有没有恶意!”厉少峣打断他的话,“既然被我抓住了把柄,就别怪我往死里整他。”
“你...你为什么这么恨他?”纪知秾甚至能感觉到厉少峣身上的杀意,“你是借着这件事在报私仇吗?不是,你跟陆远空能有什么私仇啊?!”
厉少峣:“我说是血仇,你信不信?”
“什么血仇?!”知秾绞尽脑汁去猜,“他是不是在生意场上给你难堪了?还是,还是你哥哥少臻...”
他只知道,厉少峣失去过哥哥,如果真是血仇,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跟我哥哥没有关系,也不是生意场上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我在庆功宴上抱了他?我那...只是为了气你!”
那晚他抱住陆远空,纵然是因为久别重逢情不自禁,不过在看到厉少峣走过来时,纪知秾刻意抱紧了些,这种行为,纯粹是为了气他而已。
厉少峣却冷笑着,“都不是。”
“那你针对他做什么?!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现在就去警局澄清这件事!”
“你给我滚回床上!”厉少峣一把将要下床的纪知秾按了回去。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抽过桌上一叠财务报表,摔到知秾眼前:“这是闻见前五年的账目,你仔细找找,这里面有多少笔阴阳支出?!”
纪知秾翻开账本,满页都是红色,他不是会计出身,但这份资料显然是被专业人员标注过的,因此问题在哪一清二楚,报表上写着某某项目支出1000万,实际上流通的金额只有50万,而受益也高得离谱,闻见这些年出的烂片居然每部都能净盈利千万不等。
厉少峣:“看不懂吗?我给你解释解释,裴颂那些作品,全部都是上院线三天走个过场,而后转为网大,这种无人问津的烂片播放量都能在4亿次左右,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吗?”
“在网上注水可比在院线注水方便多了,闻见公开的账目上写着投入一千万,利润三千万,实际上,投入只有百万级,而利润更是负数,为什么他的公开账目会这么漂亮?这种公司为什么能维持五年不倒闭?为什么闻易会缺钱?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这行的水可以有多深,闻澈是知道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一直避而远之,却也不是不懂其中的关窍,他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却不敢真的说出来。
厉少峣只当他涉世未深,又怕再瞒下去,他会继续去陆远空那边犯蠢,这才直白地告诉他:
“闻见早成了洗钱的空壳公司了。”
纪知秾不愿相信,厉少峣就把所有事实血淋淋地展开在他眼前:
“你知道裴颂有抑郁症,那你知道裴颂为什么得这个病吗?这么多年,他就是用来洗钱的工具人而已,他身上的价值已经被那群人榨干了。”
“他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他,是‘深渊’把裴颂的求生意志吞了,是‘深渊’要他死,他除了自杀,没有别的出路。”
说来可笑,闻澈三十年来塑造的三观,被厉少峣一番话直接击碎了,他从不知道,人真的会被资本压榨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血,会被亲人亲手倒上“百草枯”。
“我想你也看到了,账目的来源和去处,都是同一个国外账号,银行点在澳洲,支出和收益都是同一个人。”
“......”
“你猜到了。”厉少峣抓住了知秾的手腕,不让他逃避,“让闻见成为洗钱工具的就是陆远空。”
“不会,不会是他...!”
真相像豺狼虎豹一样在背后猛追,闻澈只想逃,他想掩耳盗铃,想粉饰太平,厉少峣不会如他的愿。
“陆远空没有控股见闻,他直接控股的是闻易,闻澈死后,闻易继承了一个亿的遗产,仅仅半年,他把一个亿都赔进了湾市赌场,并且负债五千万,这笔钱,是陆远空替他还上的。”
“之后,闻易对陆远空言听计从。国内这几年收紧了监察,洗钱的风险增大,陆远空不想涉险,就操控闻易接管见闻,日后出事,也是闻易这个法人的责任。”
“但是闻易太能赌了,他的赌债长年累月积攒,至少倒赔了三亿,陆远空不想再填这个无底洞,闻易前段时间才会缺钱,才会急于出手见闻,才会让我们抓到这笔财务漏洞。”
厉少峣扬眉吐气地道:“我等他出这个纰漏等了五年了。”
“陆远空回国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情败露,他接近你,是因为你现在是见闻的老板,或许还有另一层原因,但我现在还无法确定。”
“但这些,实质上都是闻家的事,没有损害到我的利益。血仇是什么呢?”
厉少峣凑到知秾耳边,低语:“六年前,闻澈因他而死。”
纪知秾猛然抬起双眸,眼中满溢起泪水。
厉少峣只当他受到了惊吓,抬手轻轻刮掉一颗泪珠:“吓哭了?”
知秾受到刺激,呼吸不畅,气都喘不匀,却还是抓着厉少峣的衣领,有气无力地辩驳:“你说陆远空策划了那场车祸?我不相信,不会的,他们那么相爱,那天还是闻澈的生日,就差十分钟,他不会的...”
厉少峣反握住他的手,与他视线相对:“纪知秾,你扪心自问,自我认识你,我害过你吗?”
“你就见了陆远空两次面,你就如此维护他?我呢?我保你做男主,我替你澄清丑闻,你和张云谙的仇,我帮你报,你想自己开工作室,我给你出人出力,我为你亏损六十亿,被父亲用家法打烂后背,我不顾外界目光和你结婚,就算你只是个替身,我为你做到这一步,难道还抵不过陆远空几句话?”
纪知秾拼命摇头。
不能这样算,不能这样算。
他和陆远空在一起的十年,无风无浪,仅仅是有福同享。
但和厉少峣这一年,几乎每天都是腥风血雨。
有福纪知秾享着,从顶级的影视资源到那份及时雨一般的结婚协议。
有难却是厉少峣担着,他亏损的60亿尚且还没收回,他后背的伤疤还未消失。
真正把两人放在一杆秤上,或许厉少峣那头会更重些。
但闻澈现在不敢去看那杆秤的结果,他从未如此懦弱畏缩。
厉少峣难得有一次,用商人的逻辑来跟知秾“斤斤计较”:“投资都讲究回报,但我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心血,从未想过要跟你计较回报,若真要计较,你给予我的,除了肉体的欢愉,还有什么?”
“我不是想跟你讨债,我只是希望,看在我过去一年对你好的份上,你至少信我这一次,别再添乱了。”
知秾:“...你总得让我看到证据。”
“好,我一定让你看到证据,在此之前,你答应我,别再接触陆远空。”
知秾机械地点头。
第56章 假月光(九)
市郊的监狱关押的多是重犯。
看门的守卫配着真枪。
四周是凋零的树植。
肃杀之气让纪知秾胆寒,厉少峣牵住他的手:“怎么,怕了?”
“没有。”典型的嘴硬。
厉少峣同身边跟来的两位律师知会了两句,那二位专业人士便去和监狱的管理处交涉,很快,他们获得了探监的权力,虽然只有短短十分钟。
监狱的走道光线黑暗,墙壁泛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让人不敢在这种环境中做深呼吸。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探监室。
纪知秾紧挨着厉少峣坐着,在这种陌生环境下,身体很老实地依赖着对方。
两位律师则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很快,探监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两位狱警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
男子戴着手铐,穿着橙色的马甲,剃着寸头,嘴角都是胡渣,眼眸浑浊,背脊下意识弯着。
知秾觉得这人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小声嘀咕给了厉少峣,厉少峣小声嘀咕回去:“前段时间上过新闻的,因为贪腐被抓的商会副会长,李一常。”
李一常在他们对面坐下后,角落里的监控亮起红灯,从此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留有档案。
李一常一眼就留意到了纪知秾,“你居然真地和张农在一起。”
这话是对厉少峣说的,却把知秾给恶心了一下,很久很久没人叫他原主的本名了,能叫出这个名字的,肯定在之前就接触过原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厉少峣说“证据都在监狱里”了。
“他跟张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厉少峣袒护道,“希望你称他为纪先生。”
“他这样的,还配不上我称一声先生。”李一常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自负,“你来见我,无非是想套话。厉少爷,别以为带个张农就能唬住我。”
“........”纪知秾听得云里雾里,他今天就是来看个证据,现在这意思,他自己也是证据之一?
只见厉少峣从律师手中接过一叠附有照片的文件,里头是李一常家属的近况和消费出境记录。
“你的妻子和儿子在一个月前刚被美国遣返,有你这种重犯丈夫和父亲,他们终生都出不了境,国内的财产也已经被冻结了,他们现在,只能在80块一晚的酒店吃两块钱一包的杂牌泡面过日子,这些都是有消费记录的。”
知秾看到,李一常的脸色旋即变得很难看。
人都有软肋,李一常的软肋就是爱妻和幼儿。
厉少峣:“你是被判了无期徒刑,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但你的妻儿不仅面临阶级下滑,恐怕连生计和基本的尊严都不能保障。”
李一常被手铐铐住的手紧紧握拳:“你想要什么?”
厉少峣满意道:“嗯,跟聪明人说话还是轻松许多。”
纪知秾:“...........”总感觉他在影射自己。
“我保你妻儿生活富足,你告诉我商会那件事的证人。”
李一常知道那件事指的是“商会会长带头洗钱”,这自然不好在监控下明说。
“证人?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他看向纪知秾:“就是这位纪先生咯。”
纪知秾:“我?”
“别装纯了,张...”被厉少峣瞪了一眼后,只得悻悻改名,“纪知秾,你当年跟在朱锐身边,在酒局上也听了不少内幕吧?你就是最好的人证,这些内幕你随口去法庭上一说,朱锐这个会长立刻倒台。”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段视频,被裁掉的那个男人,就是朱锐。放视频的人知道他不能惹,所以只露了你的脸。”
闻澈都懵了,果然原主处处给他留坑,坑里次次都是惊喜,他以为视频事件已经是最大的雷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核弹等着他。
厉少峣看了一眼知秾,刻意问:“那陆远空呢?”
李一常不屑地道:“他?他就是我们手下的一个工具。这厮当年错手害死了自己的情人...就那什么,闻澈,不是被厉少当过街老鼠打得都去澳洲避难了吗?怎么,他敢回国了?”
他浑然没发觉纪知秾的脸唰地白了下来,只压低了声音,道:“厉少弄不死他不就是因为忌惮着朱锐这个后台吗?把纪先生送去法庭做个人证,朱锐倒了,陆远空就是只任你摆弄的蝼蚁。你立刻就能给你那位心上人报仇雪恨了。”
纪知秾越听越觉得窒息:“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啊...”
李一常正要追溯往事,狱警就进来提醒探监时间结束。
他被带回监狱前,抓过厉少峣的手:“你照顾好我的妻儿!”
厉少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自然也能言出必行。
一旁的律师起身,提醒道:“现在已经有了见闻和商会往来的账目记录,只要纪先生能上庭作证,完整地复述当年所有事情,这个拖了六年的案子,就可集齐人证物证,厉先生这么多年的心结,也可以解了。”
“........”
厉少峣却不怎么高兴,他没想到“钥匙”会是知秾,而取得这把“钥匙”的办法,是让纪知秾把旧伤疤揭开,去法庭当着法官和其他人的面自述自己17岁那两年的不堪遭遇。
他哪里忍心。
律师转而问纪知秾:“纪先生,你还能想起当年的事情吗?关于朱锐,关于商会,关于那些酒局。”
“......”闻澈很想帮他们,他又去触碰原主的禁忌,不出意外,立刻遭到剧烈的反噬。
厉少峣见他面色惨白,额前也开始沁出冷汗,实在不忍,抬手捂住知秾的两边太阳穴,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前,安慰道:“好了好了,难受就不要想了,不要想了,知秾,不要逼自己。”
纪知秾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不起...”
“没关系。知秾,没有关系,我还会有别的办法。”厉少峣柔声说:“就算你真能想起来,我也不想让你出庭做这种证,所以没关系,总会有别的办法。”
知秾从他怀里抬起头,以上仰的视角看着厉少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我不是我。”
哪怕现在前面挡着一千个于随,都不能阻止他认定一个事实:厉少峣对闻澈的感情,绝不是自己最初想的那么简单。
厉少峣却苦涩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纪知秾的后脖颈,“我也很希望你不是你...可我知道,你就只是你。”
一旁的律师:这两位在讲什么绕口令?
他们的对话被一通电话打断,厉少峣接过这通电话后,牵过纪知秾,“你不是想知道闻澈的事情吗?我带你去看。”
——
陆远空被朱锐派来的人顺利保释,他没想到自己一回国就会栽到厉少峣手里,还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闻易卖了见闻。要不是账目败露,他哪需要亲自回国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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