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但是庶女就是活该命贱,要为嫡女的生路挡下所有。
但是现下,祁长乐已经没有时间去伤怀以及心寒了。
“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卢学真之女卢姯。”
“从三品御史大夫居奉之子居深。”
“从三品大理寺卿之子……”
“从三品……”
随着内侍念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名,很快便要到祁长乐的名字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存着心思,准备参考前面之人与女君的对话,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与经验,那么到了现在,祁长乐则是一分心思也不敢、也无法有了。
前面的人中,轻则,是被女君不轻不重的话语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重则……
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祁长乐脸色惨白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能折在这里。
纵然无人在意,纵使不受重视,但是祁长乐自己,是相当看重她这条贱命的。
倘若能活着进入后宫……说不定看在她的面子上,生母在府中也能好过两分。
祁长乐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一片空白与慌乱的大脑重新镇静下来。
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
“正四品户部侍郎祁思之女祁长乐。”
到她了。
祁长乐吸了一口气,而后向前一步,缓缓叩拜;身姿轻盈而端正,态度恭敬。
“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周围愈发安静,祁长乐便越能听到身旁之人颤抖的呼吸声。他们与祁长乐一样,被女君方才的种种手段给吓到了。
想必养在家中的这些少爷小姐们,也是第一次直面女君,第一次见到女君所露出的……阴晴不定、残酷暴虐的脾性。
久闻,哪如一见。
但此刻,越是心中无底,越是大脑空白,祁长乐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就是她的死路了,今天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后退一步,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拼一拼了。
反正最坏的结局就是死了,无非就是……干净利落的死,和饱受折磨的死。
祁长乐闭了闭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冷静了下来,眼底情绪清冷,带着一抹坚韧狠意。
钟离御一只手撑着头,她眼睫微敛,向下看了看。
跪在下方的秀女因为垂着头的缘故,看不出来长得如何,但是露出来的肌肤却是白似雪,在这炎热的夏日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如玉一般的光泽。
“祁长乐……你既名叫长乐,可是真的做到了长乐?”钟离御语调冷淡,没带多少笑意;但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比之她方才的似笑非笑,也没好到哪里去,仍旧让人心底惴惴不安。
听了女君的话,祁长乐心底一凛。
——来了。
第4章
这话,仍旧不好回答。哪怕是祁长乐,一时间也不知是回答“是”好,还是“否”好。
毕竟她与女君的接触,不过这短短时间而已。
时间太短,以至于她无法总结出绝对正确的经验与回答。
脑内思索了一番,但其实用时极短。最终,祁长乐决定按照自己的直觉来,赌一把。
她仍旧恭敬地跪拜于地,但声音却不大不小,沉稳有序,一点也不见颤抖,只有婉转轻柔。
“回陛下话……并无。”
“此名乃生母所取,虽然不是什么遍稽群籍的好名字,但却包含了母亲对臣女一生的期望。所以,虽然臣女并非真的做到了长乐,但……有母亲这一份心意在,已然足够。”
钟离御抬起眼睫,懒懒的朝下看了眼。而后她勾了勾唇角,声音虽然带着懒散,但那慢悠悠的语调,却让人无端心悸。
“那你取这个名字,亏了。”
祁长乐仍谨慎回答:“虽无满月圆满,但若能借此感受母亲爱意,于臣女而言,便已足够。”
意思就是,不亏。
祁长乐的话不知哪句触碰到了钟离御的神经,她原本还带着懒懒笑意的面容倏地敛了下来,略有些阴沉,黑眸中情绪沉沉,压着一片暗色。
片刻后,钟离御才散去了一两分的情绪。
但尽管如此,她此刻阴晴不定的神色,看上去也让人畏惧。
钟离御指尖轻扣,而后道:“我可没说是你亏。”她眸色漆黑,终于勾起唇角,但却是似笑非笑,带着嘲意。
“是这名字亏了。”
祁长乐心底猛地一跳,忍不住多想。
而后她闭了闭眼睛,竭力按捺住方才的心悸与心慌,面上仍保持着镇静与稳妥。
“愿闻陛下赐名。”她这样回答女君。
“……”
钟离御脸上的神情总算微变了下。她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升起了一些兴趣。
方才那些秀女秀子中,就算是极力冷静的,也在钟离御的寥寥几句话语下,声音变得颤抖,跪拜的动作也像是木人一样僵硬。
知道的是清楚他们在选秀。
不知道得怕是以为他们是要奔赴刑场。
无趣。
但是这一个……却有些不一样。
钟离御看了过去,心底的情绪起了一些变化。
她不仅没有露出慌乱或是惶恐的模样,反而进退有度、落落大方,还能与钟离御在对话上有来有回。
就像是,不知道她暴君的名声一般,又或是,不在意?
想到这里,钟离御勾起了一抹笑。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要为你赐名呢?你也妄图,想要揣测我的想法?”
“臣女不敢。”祁长乐垂着眸子。“只是方才陛下所言所感,似乎对‘长乐’一名有所偏爱,臣女自知不敢玷污陛下偏爱,因此愿为陛下效劳,主动舍弃此名。只是——”
她顿了顿,又道:“此名乃母亲所起,包含着母亲对臣女的爱,若陡然失名,臣女心中有些空荡,便……”
“想乞求陛下怜爱,渴求陛下赐名。”
乞求,怜爱。
钟离御指尖轻扣的动作忽得停下。她眼底掠过一丝暗芒,深深地盯着下方的人。
那一瞬间,钟离御也说不清楚方才心底略过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是难得觉得……这次选秀,倒也没有她以为的乏味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即将进入后宫的秀女有了期待之情。
但是钟离御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对她道:“人死了,心底就不会空荡了。你说是不是?”
“而且你死了,才能做到真正的长乐啊。”
“所以,去死吧。”
她勾起的笑意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血意与杀意,但眼底,却隐含期待,像是在期待着对方这次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祁长乐手指下意识蜷缩,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大殿上,在女君面前,还不能失态。
而且她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想法是什么。
她要赌。
赌的是那万中之一。
若没有觉悟,怎么可能赌得下去?
这样想着,祁长乐心底忽然紧绷的情绪才舒缓下来。
她低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谁也不知道她眼底到底有着什么情绪。
只有祁长乐自己清楚地知道。
此刻她面无表情,只有眸底,带着凉薄冷光,与一点狠意。
她从小就是这样赌过来的。
祁长乐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势与强势,也在一次次地被欺辱、被忽视当中学会了如何利用那一点长处。
所以她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比清晰。
祁长乐深深地吸了口气,只听见自己说:“陛下所愿,臣女遵从。只是……臣女惟愿在死前,能被允许一睹陛下龙颜,也算死而无憾。”
她的话语之后,再无其他声音,大殿上一片寂静。
事实上其他秀女秀子们已经惊呆到不知道思考些什么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么胆大妄为?!
她难道一点都不怕的吗?
她就不怕、不怕像之前某几人一样,被无情地拖出去吗……
为什么她能如此肆无忌惮,坐在上面的那位,可不是什么贤君啊。
相反,还是一位肆意妄为的暴君。
片刻之后,女君的声音响起:“你要看我?”
祁长乐:“臣女心中所愿。”
而后钟离御轻声冷笑了下,带着凉意。
“允许你抬起头来。”女君的声音传来,尾音带着难辨的情绪,夹杂着懒散。“看完了之后,就去死。”她声音轻柔,这般嘱咐道。
声音闲逸,好像说的不是让人赴死的话,而是加封的旨意。
祁长乐已经不再心慌了。
她现在在思索的,是等下怎么引出自己要说的话语。
以及,该怎么演戏。
跪拜于下方的秀女缓缓直起身子,而后抬起了头。
钟离御也终于看到了对方的长相。
清幽雅致,婀娜多姿。
而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那一双形状优美、温柔多情的眸子。
像是春日桃花,带着绯色,让人难忘。
那双仿若含着秋水的眸子,带着难以自抑的渴慕望了过来。
对,不是胆怯、不是惶恐,也不含一丝泪意,只有无尽期许渴慕之情,夹杂着点点好奇。
钟离御手指忽地顿住。
那双温柔眸子落在了她的脸上。
而后钟离御看到对方眼底浮现出了轻微的——怜惜与心疼。
像是美人观落花一般,无尽疼惜。
钟离御的神情变冷了一瞬,但是心底,却涌现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与此同时,祁长乐也看清楚了女君的长相。
对方的面容无疑是精致妩媚娇艳的,但却不会轻浮,眼底的那一抹暗色与冷意,恰恰好地压住了她面上艳色,反而形成一种极致对比,让人心底轻颤。
而且,女君的眉宇之间,总是会带着若有若无的阴翳与喜怒无常,反而让人不敢直视她。
但祁长乐却不闪不避,带着温柔情意与疼惜怜意,望着端坐于上方的女君。
这是她平生演得最真实的一场戏,几乎骗过了她自己。
看着女君眼底的青色与浅色的唇瓣,祁长乐不由轻声道:“陛下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她轻蹙着眉,带着关切,“可是头痛扰人、夜不能寐吗?”
钟离御眼底带着冷厉情绪,唇角却反而勾起,“怎么,害怕了,反悔了,不想死了?”
祁长乐闻言神色不变,只是缓缓勾起红唇,笑意柔柔,“陛下赐臣女一死,臣女自愿赴死。只是……惟愿在死前,想为陛下尽最后一份心。”
她道:“殿中所燃香料,臣女虽不知其名,但却偶然闻过,知晓其功效,因而胆大猜测陛下受头疼困扰。”
“臣女别无所长,只懂一些按摩手法,能够缓解头痛。因而,想为陛下效劳。”
她无奈一笑,却带着柔情。“这……也算是臣女死前唯一的心愿与请求了,想请陛下应允。”
钟离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暗色积压。
这是她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也是她从未遇见过的人与反应。
这一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脱离她的掌控了。
钟离御并不喜欢这种感受。因而她的面容愈发冷淡。
片刻后她道:“怎么,临死前害怕了?只可惜,我说赐你一死,你就非死不可。现在顾左而言他,已是为时已晚。”
她带着轻笑:“若恨,就恨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自己吧。”
但祁长乐并没有表现出慌乱与难看的挣扎,她仍是温柔地叹了口气,最终道:“也罢。那臣女便请求陛下,殿选之后……好好休息一番吧。”
她轻声恳求道:“臣女不愿再看见陛下这般疲惫的样子了。”
而后她话音一转:“不知……臣女是否可以在殿前一死,这样死前的最后一眼,也可以看一看陛下了。”
这个人……该不会是被陛下给吓疯了吧?!
听到祁长乐这一串发言后,跪在下方的秀女都忍不住在心底这样想到。
与此同时也联想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身上,身形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钟离御脸上情绪莫测,而后,她伸手探向身侧,将一柄短刀扔了过去,扔在了祁长乐脚前。
祁长乐带着笑意,捡起了短刀。
沉重而冰凉的触感传到她手中。
短刀刀柄与刀鞘都镶嵌了华丽的宝石,柔和了其散发出来的冷意与血气。
她缓缓抽出短刀,神情宁静,带着从容不迫与莫测的温柔笑意。
钟离御盯着她,想看看祁长乐什么时候才会败露出最真实的肮脏可笑情绪。
然而对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她望着的并不是短刀,而是一枝桃花。
祁长乐将刀刃的方向对准了自己的脖颈,而后她抬眸望了望上方的女君,唇瓣微动,喊了一声“陛下”。
接着她闭上双眼,唇角仍带着温柔笑意,手指紧握,而后靠近了脖颈,不带颤抖得猛地用力。
“叮——”
下一刻,她握着的短刀被什么东西砸到,弹到了地上。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镶着宝石的短刀与一枚盘龙玉佩一同滚到了地面上。
第5章
她没死。
在听到那清脆的撞击声响、紧握着的手指被迫松开之后,祁长乐的大脑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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