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走,或许是因为人多,竟觉得没那么冷了,风也都散了。
太阳朝着西边坠下去,东方的冷色调即将掩盖住那橘红。
沈恪抬头看着,东西方的交界处两种色调像是在彼此抗争也像是在温柔缠绵。
他正沉浸在那个世界里,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沈恪?”
当沈恪循着声音望过去,一时间觉得时间和风景都停滞了,它们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陪衬。
林声惊讶地看着他,对眼前的巧遇表现出了极大的意外。
两个人的表情都从诧异转换为喜悦,那种意外之喜简直就是生命突然奖励给他们的最贴心的礼物。
这样的相遇让林声觉得仿佛是一段神话的开篇,接下来的故事要如何发展,他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遇见了。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往中间走去,他们为走过的其他人让路,在最中央的位置靠近了对方。
“没想到会遇见你。”林声看着沈恪,满眼都是喜悦。
在不久前,他刚刚把对沈恪的敬和爱灌注在自己的作品里,此刻的他还没完全从中抽身,望向沈恪的时候,还仿佛望着自己心爱的神。
而沈恪,他在面对林声的时候是忐忑的,尤其是对上这双明亮的眼睛,他越发觉得自己羞于直视眼前的人。
但尽管心怀不安,沈恪也还是无法自控地欣喜于这样的相遇,这是命运设定的巧合,有一种玄妙的浪漫在里面。
“我一个人出来随便走走。”林声看着沈恪,虽然是陈述句,却有一种试探藏在句子中。
沈恪笑了:“我也是。”
两人看看对方,沈恪说:“要一起吗?”
林声转过身来,陪着沈恪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们随着人流,不看街边琳琅的商铺商品,不看路过身旁的俊男美女,也不看紧贴着自己手臂陪着自己散步的人,他们的眼睛望着前方,看着黄昏,看着枯枝,看着冬日里飞得高远的风筝。
他们一路走,也不怎么聊天,一直一直往前,走出了这条巷子。
继续向前,是一个夏天很热闹冬天却鲜少有人会去的小湖边,冬天湖水结冰,周围温度总是低得彻骨。
他们两个在夜晚降临时散步到此处,站在冰面旁边,沈恪拉住了林声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冰冰凉凉的,沈恪把林声的手指尖攥在手心里。
林声说:“我喜欢这样的意外。”
沈恪回应:“我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像是看到了传说中的宿命。
“可以接吻吗?”沈恪问他。
林声自然不会拒绝,转过来抬起了头。
月光洒了下来,树影随着风在晃动。
所谓神话,应该就是如此这般了。
错乱的光影中,吻出一行行浪漫的诗句,一幅幅抽象的画作,在与对方接吻时,他们仿佛通过了生死毁灭的那扇门,在浩瀚宇宙中寻得了唯一的那颗星。
第31章
有些时候, 气氛太好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尽管还是冬天,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冬日里温度最低的几天之一,但林声跟沈恪遇见之后, 不知道是环境温度升高了,还是自己耐寒程度提升了, 总之,他们两个在呼啸着的寒风中接吻, 竟然非但没觉得冷, 还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吻到情深处, 沈恪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更用力地拥抱林声。
有时候一个人的出现真的足以改变另一个人的世界。
林声也感受得到沈恪的躁动,轻声问他:“可以去你那里吗?”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林声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他看向沈恪,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为难。
“对不起, ”林声赶紧道歉,“是我唐突了。”
“没,”沈恪放开了林声, 两个人整理着衣服, “就是我那里太乱了,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看见。”
不仅仅是太乱了的问题。
沈恪要怎么告诉林声自己根本就是个跟人合租正为下个季度的房租发愁的骗子?
他根本不是什么画家, 一贫如洗,只有一幅刚完成的画,而那唯一的画也绝对不能让林声看见。
在之前的交往中, 沈恪给林声营造的是一个生活自在宽裕的形象,独自在这里租下一个两居室, 一间屋子用来住, 一间用来当做画室。
那是沈恪幻想中的房子, 是他刚刚毕业时,计划未来几年实现的画面。
然而可惜了,他混得越来越不如意,从刚毕业时的青年公寓搬到现在这个地方,为的就是再省点房租。
他如今住的这个房子,确实是两室一厅,客厅小到几乎只能放一张桌子和一个冰箱,房子旧得连地板都翘开了。
沈恪的房间实在没法展示给林声看,他承认自己虚荣,他不想让林声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
而林声,当然接受他的解释,就算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本来就是他太冒失了。
刚刚沈恪的一个眼神让他突然清醒了许多,也终于想起自己跟沈恪并没有在恋爱,他编故事编得太入戏了。
在这件事里,沈恪没错,该道歉的明明是他。
因为林声的那么一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沈恪心里不安,总觉得自己就要暴露了。
他不想失去林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说明。
所以说,人是不应该说谎的,说了一个谎后面就要用无数谎言来弥补,后患无穷。
沈恪知道自己没有及时悬崖勒马,现在再说什么意义都不大了。
不过,就算让他坦白,他或许也还是不敢。
两个人沿着结了冰的湖边慢慢往回走,回程的气氛沉闷了许多,他们也不再牵着手了。
林声很自责,觉得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刚刚说了那句话,否则沈恪不会这么明显地跟他保持了距离。
他在自责的时候,沈恪也一样,认为是自己的犹豫和拒绝伤害了林声。
“林声。”
沈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还是想说些什么,很怕今天一别之后,林声就不再跟他联系了。
他感受得到,林声是个很敏感的人。
“嗯?”林声看向了他。
一阵风吹过,湖边的枯树上挂着雪飘落,冰冰凉凉地抚过了林声的脸。
“我真的不是不欢迎你。”沈恪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愣头青的年纪冒冒失失的,一不小心惹了喜欢的人生气,只好笨拙地道歉。
喜欢的人吗?
他看着林声,不可否认,自己是喜欢对方的。
那种喜欢来自各处,他的身体各处,和精神各处。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带给他这么巨大的能量,家里那幅画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对林声的感觉从最初的性吸引变成后来的精神依恋,到现在,他甚至觉得自己通过林声已经诞生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尽管对方可能并不知道,但沈恪赋予了这个人无限的权力和意义。
两个人都站住了脚步,林声看着他,望着那双眼睛,往最深处看。
相互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林声突然笑了起来:“你在紧张吗?”
沈恪一怔,然后点头。
“是担心我会因为你的拒绝而生气?”
沈恪又点了点头。
此刻的他真的像个在乖乖认错的学生,满心期待对方的谅解。
林声低着头笑,沈恪看着他被风吹动的发丝。
当林声伸手拉住沈恪的时候,他说:“我还担心你会生气呢。”
十指紧扣是不是代表两颗心也相连着呢?
林声跟沈恪十指紧紧相扣,手心贴着手心,冷风吹得手背冰凉,但其他的地方都滚烫。
林声说:“今天确实是我太失礼,哪能突然提这样的要求。”
他往沈恪身边靠了靠,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原谅我呗。”
沈恪对林声的表现很意外,他觉得对方竟然像是在撒娇。
林声眼含笑意地看他:“怎么了?不原谅吗?”
沈恪笑了,抬手把人搂进怀里,闭着眼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头发,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在跟林声谈恋爱。
恋爱是件美妙的事,他渴望,但却不敢尝试。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终于算是解开了“心结”,沈恪的羞耻与罪恶感依然存在,但眼下又被压制住了。
他们一起走到公交车站,林声问:“你也在这里坐车?”
“我住得近,走回去就行。”沈恪跟他一起站在那里,帮他挡着风,“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旁边有其他人在等车,玩手机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长得都不赖,动作亲昵,路人难免侧目。
公交车来了,林声指了指站牌上的某一站说:“我在这里下车。”
沈恪点头,表示记住了。
可惜,林声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在那里下车,然后还要换乘一趟,往更偏更远的地方去。
林声上了车,因为是始发后的第二站,车上人并不多,他刷卡之后回头看了看沈恪,朝着他挥手。
林声在后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沈恪跟过去,在车下仰着头看着他笑。
两人互相挥着手,直到公交车已经缓缓启动,林声的目光依旧只落在沈恪的身上。
他一直在回头,直到不能再看了。
林声坐好之后,觉得自己心跳特别快,他已经不确定到底应该怎么定义他现在跟沈恪的关系了。
远超于炮友,却并非恋人。
林声想要恋爱了,别人不可以,只是沈恪。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贪心,明明说好只是奉他为自己的神明,现在却对神明产生了这样的念想,这实属不该。
可林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怎么都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才刚跟对方分开不到一分钟而已,却已经开始想念那个被公交车甩在后面的男人。
他想念沈恪的声音,沈恪的身体,甚至连沈恪身上散发着的气息都让他思念不已。
他又站起来回头看,惊讶地发现沈恪竟然依旧在原地,站在这条路最亮的那一处,在公交站,朝着他离开的方向。
所以,并非单相思吧?
林声这样问自己。
可他不敢回答,就像小妖不敢轻易揣摩神佛的心。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沈恪发来了消息。
那个在被他想念着的人对他说:因为今天见过你,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32章
尽管没有任何人提起, 但那天之后,林声跟沈恪之间的关系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侧面,他们的确不再像是寻常的pao友, 流动在彼此间的情感愈发浓厚。
几乎是每一天,只要睁眼就会发消息给对方, 聊些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话,然后才算是开启了新的一天。
林声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欲望, 他的书写非常顺利, 绵绵的情意全都融在他的字里行间。
而沈恪, 问题虽然尚未彻底解决,但或许是因为有了林声的陪伴,心里没有之前那么压抑了。
不过即便如此,两个人见面的频率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很高,在那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仍然保持着一个星期一次的见面频率。
不是不想见, 是不敢,也不能,对于他们来说, 生活依旧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沈恪跟林声两个毕竟依旧没能跟对方坦白自己真实的样子, 而且这些日子也都没什么收入,虽然他们在跟对方相处的时候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保持着“你来我往”的原则——这次房钱如果是沈恪出的,那下次就是林声, 这像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默契。可即便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手头也还是不够宽裕, 见面也还是有着很高的成本。
当然, 他们也可以见面不去开房, 就只单纯地散散步聊聊天,可两人也都知道,难得见面,怎么可能不想拥抱呢?
沈恪认真地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贪婪好se,明明在遇见林声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给自己的回答是,林声就是他生来就要寻找的缺失了的那另一半,所以拥抱和亲吻都成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本能。
柏拉图都说当他们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人,既然如此,那么就可以原谅。
由于这些日子林声情绪好状态好,写作进展也相当顺利,何唤有时候看着他觉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林声好像总是要很努力才能打起精神活着,经常对这个世界的反应很迟钝,但这段时间,林声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爱笑了,爱说话了,有一天还跟何唤学着弹了一会儿吉他。
何唤问他:“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声正坐在空荡荡的、尚未营业的酒吧VIP包厢里认真地端详着墙上的挂画,就是那幅看起来跟沈恪的作品风格很像的稻草人。
“怎么可能。”林声矢口否认,“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还不承认啊?”何唤笑着坐到他旁边,“你都把‘恋爱’两个字写到脸上了,整天春光满面的,三十岁的人那劲头像是十几岁的青春期少年。”
何唤没见过这样的林声,觉得新鲜,也为对方感到开心。
林声消沉太久了,何唤以前总是担心这人会被抑郁的情绪压垮,不过现在好了,一个沈恪就拯救了他。
这个沈恪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何唤都想见见了。
“对了,”何唤猛地想起那件事,拍着桌子问,“那个画廊你去过了吗?”
林声摇头:“没有。”
“为什么啊?你不好奇吗?”
后来何唤有想过,其实这两幅画未必真的出自同一个画家,毕竟他跟林声在这方面都不是专业的,只是看着像而已,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都是那个沈恪画的,沈恪也未必就是画廊的老板,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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