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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灯(近代现代)——秦三见

时间:2021-04-16 10:02:37  作者:秦三见
  “我比起你来,可耻程度有过之无不及。”沈恪弯腰,把林声又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帮他一件件穿好,整个过程中林声一言不发,像是没了魂魄一样。
  沈恪穿好衣服,觉得头痛欲裂,但现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顾不得自己的病了。
  他说:“可以邀请你去个地方吗?”
  林声明白了,沈恪到底还是比他勇敢的。
  沈恪带着林声离开了宾馆,直接打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才是真正的骗子。”沈恪说,“过年的时候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我家,你知道日租房吗?”
  每说一句话,沈恪就觉得自己在林声面前褪去了一层皮,虽然有些疼,但痛快。
  原来撕破谎言的面具是这样的感觉,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了面前,有些刺眼但好歹从此以后都不用继续假装了。
  沈恪竟然从中寻到了一种自残般的快感,这很扭曲,他知道。
  他拉着林声的手,带着人上楼。
  “我没钱,穷得很,最近甚至连工作都没有了,我不敢给画廊交出我的画。”沈恪说话的时候,很用力,他幻想这些真相都是锋利的刀子,他每说出一句,就往自己身上轧一刀。
  “我跟人合租一个两居室的公寓,房子很老很旧,前不久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我已经快没钱吃饭了。”
  林声整个人都像是停摆的钟,任由沈恪带着他往前走。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应。
  林声完全没想到他跟沈恪之间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他以为他今天是来坦诚的,是来道歉的,是来告别的。
  然而,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沈恪带着林声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合租的室友早就去上班,家里没有别人。
  一进门,光线很暗,那所谓的客厅其实小得只够放一张桌子一个冰箱。
  沈恪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他死死地攥着林声的手,知道对方被捏得疼,却完全没有放开一些的意思。
  他带着人往里走:“你觉得自己可耻是吗?”
  沈恪跟林声站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在推开门之前对林声说:“我可以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可耻。”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林声站在那里,望着不大的卧室。
  房间里很乱,到处都是画。
  沈恪画的是油画,色彩非常艳丽,但并非那种让人心头豁达的明亮,浓重的色彩互相碰撞,带着一种怪异的美感。
  林声被房间里的状态震撼到了,他放眼望去,地上、桌上、画架上甚至是床上,都是画,每一幅都表现出强烈的欲望。
  各种各样的欲望。
  这所有的欲望都通过画上的一个人物来呈现,他看着那个人,听见沈恪说:“这些画的都是你。”
  沈恪开始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兴奋感。
  他走进去,拿起立在墙边的一幅画,对着林声说话时眼睛都在发光:“你看这幅。”
  林声看着那幅画,黑色、深蓝色、暗红色,画里的人像是c身l体地站在深渊,身上布满了植物的刺。
  “再看这幅。”沈恪又拿起另一幅,“我曾经对着它自w。”
  林声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幅画的时候他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画中的人背对着世界,肩胛骨的地方裂开了两道口子,像是有什么要突破而出。
  “还有这幅。”沈恪丢下手里的画,跑到床边,“我晚上要枕着它睡。”
  这幅画是沈恪第一次好好地拼尽全力地画林声,就是这双眼睛,他画了足足一个星期。
  “我把我能想到的人性的恶都强加给了画中的你,用你来表现我的阴暗面,你说,跟你相比,我是不是才更可耻?”沈恪放下那幅画,重新回到林声面前,“别跟我说对不起了,你应该做的是接受我的道歉。”
  此时此刻,沈恪明显有些疯狂,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血液都真的沸腾了起来。
  他的行为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所谓理智早就离他远去。
  他最珍贵最能展现才华也最真实刻骨的作品,终于有了观众。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模仿别人风格的笨蛋,他的灵魂都在这些画里,都在林声的身体里。
  他当着林声的面单膝下跪,拉住对方的手亲吻。
  他虔诚得像是林声的信徒,不管林声曾经说了什么谎言,都还是圣洁到发光。
  要说玷污,他才是玷污了神的那个人。
  沈恪的心脏疯狂跳动,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死在他创作出来的画作中,死在他的神面前。
  林声被这样的沈恪吓到,这不是他认知中那个温柔的男人。
  但是很快,他接受并且爱上了这个有些疯癫的沈恪,这个人像是一个饥饿的艺术家,只有创作才能让他活下去,而他创作的灵感来自于自己,这个向来失败颓丧的废物。
  林声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带给了沈恪这么多。
  林声低下头看沈恪,又回想起那次,两人做a时他感受到的来自沈恪生命深处的破坏欲,这个男人果然藏着无可抵抗的力量,就像是身体里埋藏着一座火山,此刻,火山即将喷发。
  这样的沈恪对于林声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或许因为他们都是沉迷于创作的人,所以格外懂对方。
  林声也跪下来,他拥抱亲吻沈恪,用力地撕开了沈恪的衬衫。
  他说:“那就是我。”
  他说:“你的恶也是我的恶。”
  他们就是一样的人,两个完全重合的齿轮。
  理论上来讲,这样的两个齿轮不可能凑成一对,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可是,哪有那么多行与不行,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是最契合的那两个。
  他们在沈恪脏兮兮的卧室地板上做a,干掉的颜料被浸了汗水。
  林声不再懊悔不再痛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今天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声视线范围内都是那些画,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感受过这样的艺术创作,太真实了,太赤l了,尽管沈恪说在创作的时候时把自己的恶揉进了他的形象里,但林声还是觉得,沈恪其实早就看透了最本质的他。
  他在沈恪面前已经毫无秘密也毫无尊严,他最丑陋的一面都在那些画作里了。
  他贪婪痴愚,羞耻罪恶,他沉迷眷恋最肤浅的欢愉。
  但同时,他也热爱藏在生命表层之下的纯粹,那些不伦的享乐不仅仅是享乐这么简单。
  林声跟沈恪几乎要融为一体,菩提树下埋葬着的心竟然长出了植物的藤蔓来,那藤蔓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离开这座恢弘的寺庙。
  他到底还是皈依了沈恪。
  在激烈的、疯狂的、具有颠覆性的碰撞中,林声的世界再一次被推翻了。
  他不要走了。
  不要离开。
  无论沈恪将会成为他虔诚的信徒,还是他将日夜叩拜对方,他都不要离开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爱上谁,他的人生是失败的,但爱情是激昂壮阔的,他的爱情是山河,是日月,是浩瀚无边的历史中不可磨灭的一次摇晃。
  林声不想放手了,他要牢牢抓着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抓着这个可以跟他一起毁灭也一起重生的人。
  他爱上了沈恪的虚假和疯癫,也爱上了沈恪的真实与温柔,沈恪像是四季,是变幻万千的气候,随时都能唤醒倒在枯井里的他。
  林声说:“谢谢你。”
  沈恪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沉浸在此刻汹涌的爱里。
 
 
第45章 
  爱到底是什么?
  林声以前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想不透了, 他也觉得自己不可能因为爱情改变什么。
  他的生活,他的命运,他的轨迹,他都铁了心要走了。
  可是当他发现沈恪的世界是这样的令他眩晕, 他不想走了。
  他感受得到沈恪情绪的起伏, 知道此刻对方已经彻底沉沦其中, 他不推拒, 只奋力迎合, 他看见了沈恪最彻底的燃烧, 他要跟对方一起化为灰烬。
  这样的感觉一生也不会再有,何唤说得对,他舍不得。
  两人如此纠缠着, 许久都不愿放开彼此。
  一直到精疲力竭, 沈恪依旧紧紧地抱着林声。
  当欲望的潮水退去,沈恪终于逐渐清醒,他开始害怕,害怕林声的责备和离开。
  好在, 林声已经改变了主意。
  “我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你了。”沈恪说, “不知道为什么, 就在早上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 我觉得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声皱起了眉, 以往总是沈恪吻他的额头安抚他, 这一次轮到他用这样的吻来让沈恪觉得安心了。
  “我也是个骗子。”沈恪的脸埋在林声颈窝, “你怨恨我吗?”
  林声摇头,轻声对他说谢谢。
  沈恪不明白他在谢自己什么, 明明他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
  “早上我确实是在跟你道别。”林声说,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急着要见你。”
  沈恪愣住了, 紧紧地抓着林声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林声抬起手,轻轻地擦去沈恪额头上的汗,“我活得太痛苦了,一无是处,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要走了,有些执念早就应该放弃,我开始承认自己没有才华也没有运气,我写不出好的作品,没办法成为想成为的那种人。”
  沈恪不说话,只是一直抓着他。
  沈恪想清楚了,不管林声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对方离开。
  或者,也可以跟他一起走。
  沈恪看着林声,很想说一句:你去哪?能不能带上我?
  这一刻沈恪其实是有些怀疑的,林声带给了他很多,可他很清楚自己无法给予对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他们是两个失败者,两个穷鬼,两个看不到前路的人,这样的两个人要怎么给对方希望呢?
  但沈恪还是不想放手。
  他就像抓着自己此生仅有一次的灵感一样抓着林声,这个人是他艺术创作中唯一的缪斯,他愿意跟他的缪斯不眠不休地纠缠一千零一夜,然后再用下一个一千零一夜为他的缪斯作画。
  如果对方也愿意的话。
  林声知道,沈恪在为他紧张。
  手腕被攥得生疼,边缘都红了。
  可林声没有开口让沈恪稍微放松些,他喜欢这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
  这世界上愿意这样拉着他的人不多,如此珍视他的人怕是也仅此一个。
  沈恪的力道愈发加重,林声心里竟是越来越感到安慰。
  “我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车票,”林声说,“卡里只剩下一千块,三百块钱用来买车票了,留出二百块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钱用来跟你开房。”
  林声看着沈恪:“我的本意是在我临走之前让你知道我骗了你,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真诚。”
  沈恪抱住他:“你不能走,你别走。”
  林声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流了出来,沈恪在毫不犹豫地挽留他。
  “你别走。”沈恪求他,“林声你别走。”
  两个人都很狼狈,抱在一起无声地哭。
  生活让他们吃了太多的苦,可是拥抱时就会觉得日子其实没那么难熬。
  “你留下,”沈恪说,“我有办法赚钱。”
  他可以赚钱的,他可以去找画廊老板,可以去模仿大师们的风格画任何画。
  他可以放下自己的原则,放弃自己的清高,他要林声留下。
  林声的心酸酸胀胀,他轻轻地抚摸着沈恪的头发,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被爱,但被爱着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沉迷。
  “我不走,我走不了了。”林声哽咽着说,“沈恪,你太会动摇人心了,我根本没办法走。”
  他说着埋怨沈恪的话,怪对方动摇了他的心,但其实,他无比感激沈恪,相比于苦难,这才是他最珍贵的人生体验。
  两个人在卧室乱糟糟的地板上互相抱着诉了一会儿衷情,沈恪确认了好几遍林声真的不走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拉着对方站了起来,一起进洗手间简单冲了个澡。
  其实相比于林声之前住的那个群租房,沈恪这里的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有小又旧,但两室一厅的房子,至少安静,至少规整,至少不会有派出所的警察来敲门。
  在这里,林声觉得格外安心踏实。
  林声跟沈恪洗完澡后重新回到卧室被对方强行套上了他的衣服。
  沈恪说:“这是为了防止你偷偷跑掉。”
  林声坐在床上笑:“我穿着你的衣服就不会跑了?”
  “以你的性格,就算穿走了也会找机会邮寄回来,到时候我可以按照上面寄件的地址去找你。”
  林声轻轻抚摸着床上的那幅画,笑得有些狡黠地说:“这次你错了。”
  沈恪转过来看他。
  “如果这次我真的走了,衣服我会自己留下,既然你人不能陪着我到老,留给我一身衣服当作纪念也不错。”
  他这么一说,沈恪又紧张起来。
  “但是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说过了不走,就一定不会走,我已经骗了你这么久,这次不会再对你说谎了。”林声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对他说,“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沈恪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然后坐到了林声的身边。
  他看着林声登录了购票系统,点击了退票。
  “扣了手续费。”
  “没关系,我补给你。”
  林声看着他笑:“好啊,分期吧,一个月一块钱。”
  沈恪抱住他,依旧心有余悸。
  原来是真的,他差一点就失去林声了。
  之后林声又用沈恪的手机给何唤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改主意了,不走了。
  何唤在那边尖叫出声,听得沈恪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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