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这个时候,林声终于觉得自己通透了,就像他当初开始写这个故事时一样,那时候他很清楚地知道,写它不再是为了别人,仅仅是为了自己。
而此刻,他也并不需要自己的作品能讨好取悦到多少散落在不知世界哪个角落的读者,他只需要沈恪一个。
说到底,这本书他是为了自己和沈恪而写,他可以不要别人的注意和肯定了,但他想要来自沈恪的偏爱。
“好,”沈恪说,“我很期待读到它。”
“要立刻开始吗?”
“如果可以的话。”
林声回答他:“当然可以。”
紧接着,沈恪被林声拉着离开了这件书店,他们跨越半座城市,回到了何唤唱歌的酒吧里。
进门前,林声说:“我要把我的世界彻底剥开给你看了。”
“我很荣幸。”沈恪在酒吧门前吻他,“你可以放心。”
第47章
林声当然可以放心, 到现在,他跟沈恪已经完全卸下了一切虚伪的面具。
他们完整地看到了对方的鄙陋,也完全地暴露了自己的阴暗, 他们深切地明白彼此都不是纯净无暇的神。
他们不需要再强装自己有多优秀, 也不需要为对方寻找粗鄙的借口。
他们此刻已经彻底真实。
真实地褴褛着衣衫,艰难地往前走着。
林声推开了酒吧的门, 何唤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
门一开, 听见声音,何唤立刻抬起了头。
何唤不知道林声要回来, 还以为今晚林声也会在沈恪那里过夜。
之前接到林声的电话, 得知对方终于想通, 决定继续留下来, 何唤差点喜极而泣,紧接着对沈恪更好奇了。
是什么人啊, 轻易就让林声改变了主意。
当林声突然推门进来,何唤看见被他牵着手的那个男人时,突然有一种命定一切的感觉, 眼前的两个人都神采奕奕, 那种浸在希望和爱里的光,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那一瞬间何唤有些想笑,林声还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爱沈恪,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林声拉着沈恪过来, 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何唤。”
何唤笑盈盈地看沈恪, 生怕自己冒犯到对方, 哪怕再好奇, 也没好意思过多地打量。
“这就是传说中的沈画家吗?”
何唤还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他们已经为彼此脱去了面具, 在何唤的概念里,沈恪还是那个神秘的、有才华的画家。
沈恪赶紧解释:“不不不,算不上是画家,就是个小画师。”
何唤笑他谦虚,林声说:“我等下再跟你解释。”
林声去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收拾得整齐。
其实他根本没太多东西,一个背包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和沈恪给他的画,之前群租房进小偷时被弄坏的行李箱被他想办法修了修,勉强还能用,里面也不过就是几件衣服一些生活用品。
林声的被褥已经准备转手卖掉,现在看来,还好行动力没那么强,不然还得再买回来。
他打开自己的双肩背包,翻出平时用的U盘递给了沈恪。
沈恪接过来问:“你都保存在这里面了?”
“嗯,整本书的内容都在这里面。”
沈恪宝贝似的收好,又看林声的行李:“原来你真的是去跟我道别的。”
林声笑了笑:“是,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沈恪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侧过身子,挤在了林声跟行李箱中间。
林声笑他:“怎么了?”
“你住哪?我帮你把行李拿回去。”
沈恪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昨天晚上他最后没有给林声打那个电话,两个人没能见上这一面,那是不是林声就真的走了,他就真的错过了眼前这个人。
在这一刻沈恪突然领悟了人生的不确定性,每一天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在岔路口做出了独一无二且不能回头的选择,往后的每一刻都在承担着自己上一秒钟种下的因。
他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林声被问到住处,这才又被拉回了现实。
之前精神太过亢奋,因为遭遇了一场梦境一般的爱情,导致他整个人都飘飘欲仙快忘了自己是谁。
他被沈恪提醒,自己目前还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没地方可去了。”这一次,林声终于做了一个坦率的人,“我之前住在群租房,前两天他们打架,招来了警察,群租房被封了。”
“群租房?”沈恪已经知道林声的日子过得不好,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住在群租房里的。
对于群租房,沈恪并没有太多的概念,他虽然一直以来赚得不多,但在跟画廊解约之前,正常跟人合租再维持寻常的生活是没问题的。
林声之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沈恪皱起了眉,他突然想到,自己跟林声见面的这么多次,对方都是从这么远的地方奔赴过去跟他见面,忍受着吵闹混乱的群租生活,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你没有钱了。”沈恪说。
他记着林声跟他说过的话,只剩下一千块钱,除去两人开房的费用,还有退车票的手续费,最多也不过还剩八百块。
“我没有钱了。”林声知道,自己剩下的钱哪怕再找个群租房住都不够,就算只租一个月,那也得再押一个月的房租做押金。
“你等我一下。”
沈恪握了一下他的手,转身走出了酒吧。
沈恪出去的时候,何唤凑过来跟林声聊天。
“待会儿给你们调酒喝。”何唤问他,“你这身衣服是画家的?”
“嗯。”林声对何唤笑,“你是对的。”
“什么?”
“他有挽留我,他爱我。”林声说起这个,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我向他坦白了自己的罪孽,没想到,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一样的?什么意思?”
“他也并不是如他之前说的那么成功。”林声想起这里挂着的画,“我不知道那幅画是不是他画的,但他没有画廊,也没开过画展,现在……失业了。”
何唤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声站在那里笑,他从背包的小口袋里拿出那张写着画廊地址的纸条,还给了何唤。
“谢谢你。”林声说,“我留下来,一半的勇气是他给的,一半是你给的。”
何唤有些不好意思:“哎,你别这么说,我其实没做什么。”
“不,真的谢谢你。”林声把纸条放到何唤手心里,他看着眼前的人,希望何唤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不管追求的理想能不能视线,至少可以遇见那个能激起自己爱和热血的人。
铁轨上的男孩会永生在记忆中,可何唤要往前走,走进光明中,走向更广阔的世界里。
还是要拥抱一个温暖的人才会有更多的力气继续去面对这个世界。
“这么说来,你们是一对儿骗子啊!”
林声被何唤的语气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一对儿骗子,倒也确实登对。
林声竟然觉得庆幸,还好沈恪也跟他一样,他们都不纯粹,都不善良,都一样的虚伪矛盾,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拥。
假象终于破灭,真相也没那么残忍。
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自欺欺人了,他们要真实地活,真实地爱。
沈恪回来了,手里攥着电话。
“林声。”他说,“我跟室友商量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生活。”
何唤在一边正准备给他们调酒喝,听见沈恪的话,立刻冲着林声疯狂地点头。
“可是我……”
“不过是有条件的,”沈恪说,“你跟我睡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下个月开始跟我平摊房租,三个人住一个两居室,水电费都按人头算,咱们家得交两份。”
林声没忍住,还是咬着牙哭了。
他知道沈恪的话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邀请他同住那么简单。
沈恪知道他的难处,向他伸出手的同时也最大程度地维护了他的尊严。
何唤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沈恪一下:“他哭了你倒是抱他啊!你们搞艺术的不是很会谈恋爱的吗?”
沈恪一愣,然后赶紧上前抱住了林声。
两个人在何唤面前拥抱,旁观者也看得眼睛泛红。
真好,陷入爱情的人真令人羡慕。
何唤抬手摸了摸自己项链的吊坠,那个吊坠是一颗白色的塑料纽扣,是他爱的少年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在酒吧的这个晚上,何唤给两人调了酒:“我想好了,光在酒吧唱歌是不行的,赚不到钱,又没人跟我租一张床。”
他说完,憋着笑看向了等在那里的两个人。
“所以呢,在我成为优秀的音乐制作人之前,得搞一搞副业。”何唤调好了酒,问林声,“哥,你觉得我应聘一下调酒师怎么样?”
何唤是最近才学的调酒,每天在这儿唱歌,没事儿的时候就跟着航哥学了几招,自己也开始做一些新的尝试。
“你如果喜欢的话,挺好的。”
何唤端着三杯酒,带着两人去里面坐。
“咱们也体验一把VIP包厢吧。”何唤带他们往里走,“哥,你选,咱们坐哪儿?”
林声自然是选他经常坐着发呆的那一间,他很好奇那幅画究竟是不是沈恪画的。
形不似,但神似,林声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认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幅画,还有沈恪之前送给林声的那一幅,它们都跟林声在沈恪家里看到的那些不一样。
它们是柔和的,宁静的,但沈恪藏在家里的、主角为林声的那些画,充斥着一种暴烈的美感,极具冲击力和攻击性。
林声推开了那间包厢的门,沈恪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画。
何唤先进去坐下:“这三杯酒呢,两杯叫喜结连理,是你们俩的,一杯叫与我无关,是我的。”
他刚把酒分好,抬头看见沈恪在盯着自己身后的墙看。
何唤转头也看向那幅画。
林声说:“我很喜欢这幅画,经常来看它。”
沈恪一直望着那幅画,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林声的手。
第48章
有些话甚至不需要说出口,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了解对方的想法。
林声知道,这幅画的作者必然是沈恪,只不过对方没主动承认, 他也就不继续追问。
他跟沈恪,要给彼此最大限度爱和自由, 因为他们都不够坚强勇敢, 即便在这个时候, 也一直在下沉。
何唤招呼他们坐下喝酒:“喝完这杯我就忙去,这个包厢留给你们俩。”
他轻轻跟林声和沈恪碰杯:“庆祝我哥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何唤喝了一口酒, 半杯下了肚。
“慢点喝。”林声对他说。
何唤托着下巴打量眼前的两个人, 笑盈盈的,羡慕又幸福。
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吧, 会因为对方的幸福而感受到幸福。
认识这么久, 何唤见识过林声最颓丧的时刻,好像一片轻盈的雪都能把人压垮。
现在真好, 下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何唤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沈恪说,但他忍住了, 自己不过是个朋友, 有些事还是不要越矩,他相信林声遇见的人一定是最懂他的, 也相信林声选择的人也会同样交付真心。
这是他们的爱情和人生, 作为好友,永远地站在林声这一边, 祝福他就完事儿了。
何唤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起身伸了个懒腰。
“吉时已到, 我要去搞创作了。”何唤突如其来的灵感, 他迫不及待要去写一首新歌。
这首歌他要偷偷献给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并不完整地了解二人的感情经历,也并没有深入打探过他们如何相交相知,但没关系,不重要,他会用他的方式,构建一个关于他们的幻想的美妙世界。
何唤走了,告诉他们可以尽情在这里休息,最近没有客人,酒吧冷清得很。
包厢里只剩下林声跟沈恪,他们正对着的墙面上就挂着那幅画。
“我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自己的画。”沈恪说,“但说是自己的好像不准确,业内的人都觉得我有模仿大师之嫌。”
林声还没好好听沈恪聊起过他身上发生的事,作为一个门外汉,他也并不知道那些大师。
“可是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是你的作品。”林声说,“不光是我,何唤也这么觉得。”
沈恪有些意外,看向了林声。
“真的。”林声说,“你还记得圣诞节时你送我的画吗?何唤是看过这幅之后才看到的那一幅,当时我们在群租房里,他看见我拿着那幅画,立刻就觉得眼熟。”
沈恪听着他的话,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我对画画一无所知,那是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林声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在临摹,或者无意间受到了影响,但我认出了你和你的作品。”
林声微微倾斜身子,靠在了沈恪的肩膀上。
“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痛苦了。”
搞创作的人最怕的几件事就包含没有灵感和模仿抄袭。
林声当然相信沈恪一定不会刻意去模仿,但那种潜意识里受到别人的影响,在自己落笔时却毫不自知的状态确实可怕,林声想,如果是我,大概会很长时间不敢动笔。
他跟沈恪都被束缚住了,束缚他们的枷锁形式不同,但都毫不留情。
“害怕了是吗?”林声拉住了沈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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