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就那么默默咬牙承受着这一切,竭力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抵抗着机体因为自我保护机制而陷入沉睡的状态。她就像是个残破的娃娃,骨架破碎,身上千疮百孔,满是血污。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渐渐涣散,里面锐利的光芒悄然而逝。她以极其古怪的姿势俯趴在那里,浑身的肌肉本能地抽搐着。
终于,呼啸的暴风骤雨停歇下来,云收雨歇雾散,漓血的月色透过云层,济济洒了下来。花醉气喘吁吁,晶莹的汗水顺着她优美的身体曲线流下,运动过后本就娇艳的面色染上了一层薄红,平添了几分凄艳之色。她抿唇微笑着,涂着艳色口红的唇在月下如同刚刚啜饮了鲜血一般,美艳如同画皮中的恶鬼。
她抿了口茶,鲜妍的口红在杯壁上落下暧昧的印迹,她顺势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坐姿优雅,似乎方才不是差点打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做了一场普通的运动。
倒在血泊里的刁书真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之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惊起了江边的一群水鸟,竟然很是欢畅。
花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冷嘲道:“死到临头,你还要笑?”
在花醉惊讶的目光中,刁书真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软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虽然她满脸是血,嘴角还不时溢出点血沫,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左胳膊以一种常人无法完成的古怪姿势耷拉在那里,像是抽去了骨骸的橡皮人,右胳膊有鲜血顺着指尖淌下。上半身原本是肋骨的地方凹陷进去了一大块——
可她毕竟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在不断的咳嗽中还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我说花醉,你把自己说得太无辜了,太可怜了。”刁书真眯起眼睛,狡黠之色一闪而过,“你难道真的以为是我害死的江小柒吗?你自以为聪明,可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啊。”
“真正害死江小柒的人,恰恰就是你自己啊。”刁书真斜睨着花醉,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
“这——这不可能——”花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她揪住刁书真的领口,骇然道,“你是在狡辩!明明是你为了从她口中撬出案子的事情,对她用刑才逼死了她!”
“我来告诉你实情吧。她什么都说了,包括她是怎么作案的,物证又在哪里,根本没费我们警方什么力气。”刁书真缓缓地说着,“至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我都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江学妹擅长催眠这一件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这、这。”花醉瞪大了眼睛,面上是惊怒交加的神色,“可你私下里单独对她进行了刑讯——”
“所谓的刑讯完全是无稽之谈,我单独与她会面,谈的只是一件事——”刁书真截断了花醉的话,“我认为她不是真正的凶手。她唯恐替你顶罪这个□□无缝的计划败露,自杀嫁祸于我,使得我无法继续追查此案。”
“说谎!花言巧语,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花醉猛地将刁书真推倒在地,骑跨在她的腰间,手中的刀柄又要落下。
“你要是不信,不妨听听录音笔的那段录音。”刁书真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这么一撞之下,她嘴角又溢出了鲜血,不知是否是内脏破裂了。
花醉狐疑地拿出了从刁书真身上搜出来的录音笔,她指尖颤抖,虽然面上还是咄咄逼人,可显然已经信了几分。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刁书真和江小柒的对话像是月色一般静静地洒落在这条满是血腥的船上,癫狂的花醉眼睛渐渐出现了几分温柔之色,仿佛又恢复回原来那个漂亮可亲的小姐姐。当她听到最后,江小柒那句“让她好好活着”那句话时,眼中的雾气凝练成晶莹的水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你打这么个感情牌,又费尽心思说了这么多,甚至乖乖地任我殴打,就是想劝我自首归案吧?”花醉目光中是死一般的决然,她淡淡道,“可惜了,我就没打算活下去,何必要让你们这些犬鹰来审判我,处死我呢?”
说着,她拿出了爆炸发射器,葱白的指尖就那么垂悬在红色的按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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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刁书真张了张口, 想说些什么, 却被自己喉间不断上涌的鲜血呛得连连咳嗽。她想扑过去按住花醉, 抢夺她手上的爆炸发射装置,但是怎么都站不起来。爆炸——大概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在空中弧线起飞一段时间,轰然落地时已经成了没得生息的尸体。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宋玉诚?
不过, 她那样清正无暇的人,肯定会上天堂。而我——
预料之中的爆炸和火光并没有出现, 刁书真诧异地睁开了双眼,看见自己面前的茶几上一左一右地摆着两杯一模一样的清澈液体。
“怎么, 以为我会和你同归于尽?本来是打算如此的——”花醉话锋一转, 诡秘一笑, “不过, 我花醉恩必报,债必偿。既然不是你逼死的江小柒,那么我刚刚将你打成重伤, 就算是我欠了你。既然如此, 我就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喏, 这有两杯同样无色无味的液体, 单凭肉眼和气味是无法分辨两者的。只不过一杯是清水,一杯是喝下立毙的毒物。我自然知道哪杯才是真正的毒药。你喝其中一杯,我喝剩下的。”花醉那双灰烬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刁书真,弯起嘴角笑了, “你可以问我问题,当然,答案是谎言还是真相就靠你自己判断了。你看,我们都是心理学系的学生,生死决斗就别那么血腥残忍了,文雅一点,不好么,我亲爱的学姐?”
“你不是一直想审判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吗?”花醉的声音甜腻仿佛伊甸园里那条诱人堕落的毒蛇,嘶嘶作响,“来选吧,活下去,杀死凶手,不是你最渴望的事情吗?”
“有趣,有趣。”刁书真大笑起来,“用心理学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好得很呐。我答应了就是。”
说完她还夸张地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苦笑道:“反正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柚木的茶几上,两杯清澈透明的液体在月下散发出水银一般的光亮色泽。两人隔着茶几,分别在两侧坐下。花醉生得极美,人比花娇,可惜此刻那张绝美的脸上仿佛是戴上了一张微笑的面具,连嘴角噙着的弧度都不曾改变一下。
显然,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固然刁书真精通于微表情的判读,可最准确的判断,是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脸上出现的转瞬即逝的本能情绪反应。何况现在是午夜时分,光线昏暗。花醉本身还是心理学的高手不说,设下这么个题,必定有了周祥的准备,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如果不能一击即中,那就必败无疑。
月下,江心,江风猎猎作响,衣诀翻飞。两个绝顶高手各据一方,屏息凝神,静候一招制敌的时机。
刁书真缓缓地举起了右边的杯子,观察着花醉的视线随着她手部的动作渐渐移动着,漆黑的瞳孔在月下反射出剑锋般的寒芒。眉毛、瞳孔、眼轮匝肌、面部肌肉紧绷的线条,无数条信息在她的脑海中汇聚,为的是揭开藏在层层谎言下的真相。她像是要啜饮美酒一般,摇晃着醒了醒杯中的液体,又轻轻地将它搁回桌面。
同法,她又拿起了左边的杯子,借着朦胧的月光,觉察到花醉的脸部肌肉略略松弛了那么一瞬,嘴角几不可查地上抬了一分。可再细细看时,花醉还是保持那副微笑的样子,似乎刚才的表情只是刁书真紧张之下的错觉。她的手心出了一层的冷汗,指纹烙印在洁净的杯壁上。杯中液体晃碎了月影,昭示着持杯者内心的惶惑不安。
刁书真将左边的杯子搁回桌面上,花醉似乎轻轻地舒了口气。骤然间,花醉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看见刁书真没有放下手中的杯子,而是抬手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她眼中闪过一道讥嘲的光芒,就要去拿右边的杯子,一只满是血污的手却抢先一步,劫走了那杯子——
花醉瞪大了眼睛,修长的眉毛上挑——刁书真竟然将右边的液体也喝了下去!
“宋玉诚是不是藏在沿江大道三号!”刁书真大喝一声。
“不,不是。”花醉竭力想直视刁书真的目光,却在她吼出那么一句话的时候浑身几不可查地一颤,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四、五、六、七,哪一个数字对你来说最特别?”
“呃,四。”花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刁书真没有放过说到“七”时,花醉青黑黛眉那几乎掩盖不住的惊讶上挑。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等到花醉反应过来之时,冷汗从那张娇艳至极的面上倾涌而出,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最后一个数字,我想和你自己有着紧密的联系吧。”刁书真捂着腹部,腹内刀割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仿佛同时有几千把小刀在她的腹内攒动。失血带来的冷感一阵阵袭来,气力在飞速地流逝。她的声音虚弱,瞳孔渐渐涣散,灵智的光芒从她的面上消退,那张灵秀的脸上逐渐呈现出死亡的灰败之气。
“叶玖,是个好名字啊。沿江大道三号七栋九零一。”刁书真使出最后的力气大声吼道,“花醉,你真的是个懦夫,你自以为苦情,帮叶玖伸张正义,帮江小柒讨回公道,岂不知她们从头到尾都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她们从来都没想过让你去犯下这些血腥的罪孽!”
“说谎!”花醉拎起浑身是伤的刁书真,像是在扔一个破布口袋一样将她抛在甲板上,后者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嘴角溢出了乌黑的血,显然毒物已经发挥了效用,命在顷刻之间。
“你就算知道地址也没用!你都要死了!你救不了任何人了!”花醉面如土色,方寸大乱,仿佛为了掩去内心不安一般,歇斯底里高声说道。
花醉不明白为何这个重伤垂死的人面上还会出现那般狡黠的微笑。她顺着刁书真的视线看去,自己的手机在茶几底下亮着,拨通的是一个特殊的号码,正在通话中——通话时间为05分32秒,也就是说,几乎从她们生死对赌开始,谈话已经被警方听见了!
这个毫无反能力的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身上顺走了手机。
花醉嘴角颤抖着,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惊骇地看着这个鬼魅般的女人。
输了,彻底输了。
“你的手机密码,还真是简单啊。”刁书真倒在地上,肌肉微微抽动着,濒死之际声音低弱,却满含戏谑,“花醉,梦回午夜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回想起学校那段美好的时光啊,那时候有花三,小柒,小玖,真是浸透了奶与蜜的时光啊。379zyq——花江叶在一起,相当美好的愿望啊。她们不希望你死——我也一样啊——”
刁书真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花醉惊讶至极的神色,她竭力吼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回光返照一般炯炯有神,“我只希望堂堂正正地将你绳之以法。像你那样,鬼鬼祟祟地虐杀那些有罪的人,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累得最好的朋友为你而死,那还配做一个人么!”
“我——”花醉竟然为这个濒死之人的气势所震慑,退后了一步,不敢上前。
“我……请帮我告诉宋玉诚……就说……”刁书真不再理会花醉,她如同一根将要熄灭的蜡烛,从微弱的火光里爆出了最后一点灯花,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她。”
她停顿了一下,唇边绽开了一丝微笑,终究是没有将那个字说出口。这一句话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她的手腕无力地垂下,头一歪,眼睛慢慢地阖上了,像是进入了一场永恒的长眠。
这时江岸边已经传来了警笛峰鸣的声音,沿江大道上有警车呼啸而来。
最后的模糊朦胧的意识中,是花醉拽着她的脚,像是扔一个垃圾袋一样将她抛进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黑暗奔涌而来。
沿江大道的警察急匆匆地跑下车,遥遥见到江心发生了一声爆炸的巨响,一片火光中,江心的一艘渔船分崩离析,碎片缓缓向江水中沉没。爆炸炽热的风和着硝烟的味道扑在他们的面上,如同在唱着一曲凄艳的葬歌。
第49章
C市中心医院手术室外。
医院里人来人往, 神色冷峻严肃的大夫急匆匆在一群忧心忡忡的患者家属中匆匆走过, 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子分开黄油。人群密集的污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令人颇不舒服。
人群中有一个气质清冷的年轻女人,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看上去像是患者。她安静地坐在一群坐立不安的家属中间,不吵不闹,精致的面容如同一块浸在寒潭中的冷玉, 可远观而不可亲近。她的左手上穿着静脉穿刺针,旁边是吊瓶的架子。那人神色沉默安静, 那双幽深的眼睛,像是要穿过手术室厚厚的大门, 看向里面某个生死未卜的人。
“你还好吗?”郝仁在她身边坐下, 沉重的身体让下面的椅子嘎吱作响, 不堪重负, “多亏了老刁,要是再晚来几十秒的话,给你输入的就是毒物了。到那时候我再找到你, 那就无济于事了。”
“没有什么大碍了, 谢谢你把我救出来。”宋玉诚没有偏头, 她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半点不眨眼睛。
“不用谢,不用谢。”这么一说郝仁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连连摆手,面色有些发红, “多亏了刁书真拼死从凶手那里问出来地址,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爆炸发生的时候,分队正好赶到江边,他们救回了被江水冲到岸边的老刁。现场痕迹勘探组在岸边发现了一个高分辨率的摄像头,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郝仁面上出现了赞叹不已与自惭形秽相混杂的表情,“我们连夜核实了全部的录像以及物证,证明了C市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一个叫做花醉的年轻女人,而非江小柒。”
“根据我们现有的调查,花醉,26岁,省城人。父母关系不和,父亲无业,兼职挖沙工人,经常在沿江码头一带做事。母亲是一名中学老师,工作还算体面但收入微薄。邻里反映,在上大学之前,花醉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成绩优异,但是身上总是伤痕累累。这家人为了面子的光鲜不肯离婚,却在暗地里将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在孩子身上。并且,录像显示,那天花醉的的确确穿着一条红色的短裙和一件双排纽扣的衬衫,这些特征与老刁之前所刻画的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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