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崇宴亲自指挥着无人机航拍整个冰雕展,冰块里内嵌着五彩的灯光,从高空俯瞰这完美复刻的冰雪世界。
他拍了一会儿把无人机给岳铭,自己则揪着时昼的衣袖跟他慢慢地逛。
“大冰块儿。”骆崇宴突然出声,见时昼没反应扯了扯他衣服,“喊你呢。”
时昼侧头看过来,见他鼻子有点红伸手拉过他脑袋后面的帽子扣过来。
“我要看不见了!”骆崇宴抗议道,仰着头用鼻孔对准他,“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同类的灵魂呐喊?”
骆崇宴指了指前面比他脸还大的大冰块儿,时昼简直就是这里衍生出来的。
人家垒这么高的建筑是大冰块儿,站他旁边的这位是这里最漂亮的那个小冰块儿。
“胡说什么。”时昼嗔怪道,替他把帽子往后揪了下,点了下他鼻头。
“啊!”
“糖葫芦!”骆崇宴的注意力瞬间被前面卖糖葫芦的小车车给吸引过去。
时昼:“……”
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上演,这次时昼也没有让程东去买,自己跟在骆崇宴屁股后面付钱。
岳铭跟程东掉在两人后面慢吞吞地散步,看见小车车前面的两人感慨道:“先生这活儿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是,你没发现先生现在越来越不抗拒人群了?”
“你这么说倒是真的,我刚听你说要来这儿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不要把这里的票买断,整个包场再来,没想到啊……”岳铭话没说完,但程东懂他的意思,老实说他一开始都做好这样的打算了,但时昼没同意。
“小少爷其实喜欢人多热闹啊,先生肯定宠着,再说这种展会人多一点好玩儿,空荡荡的只有咱们有什么意思。”程东等他们俩买完糖葫芦便收回航拍的无人机,别一会儿冻坏掉下去找不着可完蛋了。
“裴远说那边有好几百米的冰滑梯,我们去看看。”骆崇宴手上举着四根糖葫芦,一人手里塞了一根儿。
时昼手里突然被强/塞了根儿糖葫芦,始作俑者在前面蹿了好远,他抬头望着还在走过来的岳铭跟程东。
岳铭毫无队友情,抛下程东眼神追着骆崇宴跑了。
程东举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先生手里的糖葫芦还是您自个儿解决吧。
时昼慢吞吞地走到冰梯滑到底的这边,正好裴远滑过来。
滑道出口前面是堵贼高的大雪墙,整个人滑过来不及刹车直接飞到雪墙上,啪叽一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成了雪人儿。
“哈哈哈……”骆崇宴捏着手机笑得眼睛都没了,裴远那个样子太憨批了。
裴远从雪堆站起来的时候帽子都歪了,脖子里都进雪化水,湿漉漉的跟刚打完雪仗一样。
“你们俩也去玩啊,我在这儿等你们。”骆崇宴扭头接过程东手里的无人机,催促着他们俩去玩,顺便给岳铭挤了个眼神,让他铭哥快点冲。
这弯弯道道的冰滑梯有好几条道,同时可以供好多人一起玩儿,要不是他的腿不行他肯定第一个上了。
“小少爷……”岳铭不想去,他们一个个在小少爷面前玩儿这个像什么样子,即使他不会介意。
“去吧。”走过来站骆崇宴身旁的时昼开口道。
程东懂先生的意思,顺从地拉着岳铭朝入口走去。
骆崇宴弯着眼睛笑意还没彻底散去,目光一直望着从弯道滑过来的其他人游客,想从他们的表情眼神中体会到一点点玩这个的乐趣。
从五岁那年,命运之手就把他从生活体验者的舞台拉下来,摁着他的肩膀变成坐在台下的旁观者。
若是骆崇宴这么多年曾开口要求,倘若他说过一句“哥哥我想玩这个”这样任性撒娇的话出来,时昼就是想尽千方百计都会满足他。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永远做最懂事乖巧的那个不会哭的小孩。
时昼站他身旁,目光落在他卷翘沾上小冰珠的睫毛处,想透过那双笑意盈盈的眼探到埋藏心口深处里那个会哭的小孩儿。
即使是现在,他也在等骆崇宴开口,想等到他说那句“昼哥哥我想玩”。
“大冰块儿,你看……”骆崇宴望着岳铭跟程东一同滑过来,伸手指着他们的方向扭头对时昼说。
可他对上时昼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剩下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懂这难过从何而来。
他亦不懂想要别人说出来,需要自己先主动。
两人差着频道,心底同样翻滚出无数朵浪花,却不知道该从哪个字开始张嘴发音。
时昼每次这样看着他,是因为从他脸上看到了祁浒的影子吗?
是因为得不到、看不着,所以才如此难过吗?
骆崇宴心中无数个问号堆积着,整个人掉入预设的真空黑洞里,呼吸一点一点被吞噬掉,心口堵得仿佛下一秒世界崩塌呼吸停止。
“呀!放烟花啦!”从滑梯出来的一个小姑娘抱着男朋友的胳膊笑着惊喜道,伸手指向冰雕最中心建筑后面的烟花。
时昼与骆崇宴同一时间听着那嘭嘭嘭放烟花的声音挪开眼神看过去,几十束蹿入夜幕的烟花急速升高,在星空最高处绽放。
一朵接着一朵,短暂地照亮整个夜空。
在烟花之下,骆崇宴缓缓低下头,微微弯着腰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想让时昼察觉到他的异样。
即使心底喷涌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正在吞噬着他的冷静理智,他也不想让这么美好的时刻留下任何污点。
时昼目光还望着烟花,还是第一时间发现骆崇宴的不对劲,他蹲下来想摘掉他帽子:“崇宴?”
骆崇宴两只手揪着帽沿不让他看,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他摇了摇头含含糊糊道:“没事……睫毛……睫毛上的水珠……滴我眼睛里了。”
时昼蹙眉握住他手腕,缓缓把他双手拉下来,柔声道:“让我看看。”
骆崇宴头低得更深,像只拼命刨坑把自己埋进大腿里的地鼠,额头磕在腿面,手里的糖葫芦“啪嗒”掉在了地上。
心底紧绷着的弦儿也应声崩断。
他脑袋上的帽子被人轻轻推下来,取而代之地是温暖的大掌隔着白色的羊绒帽子覆在他头上。
骆崇宴顺着掌心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连眼眶都红了,仿佛被水过了一遍似的看着委屈极了。
“糖葫芦掉了。”骆崇宴眨巴着红眼睛带着一丝哭腔说,借口真到他自己也信了。
“我的给你。”
时昼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在他面前,眼神仿佛在说“别难过了”。
“我要别的,你也给吗?”骆崇宴望着他眼睛,冲动推着他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第42章 是先生预订了多少年的媳……
“我……”时昼刚说完一个字, 骆崇宴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满眼的惊恐害怕让他不得不停止。
骆崇宴隔着手套轻触着时昼鼻尖以及掌心的柔软,颤着睫毛缩回眼神, 他怕了。
怕答案是他不想听到的,更怕答案是他想听到的。
“我……去下洗手间。”骆崇宴转过轮子背对着他,恰好岳铭与程东滑过来,两人见状对视了一眼。
骆崇宴几乎是落荒而逃, 岳铭不放心,头上的雪也顾不着拍便追过去。
时昼像座没什么感情的冰雕仍然半蹲在原地,手里的糖葫芦也没砸自己手里了。
好久他才站起来,手掌微微屈起重重地攥紧糖葫芦的竹签,望着骆崇宴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给。”
骆崇宴开口要的,就是他的命, 他也给。
……
“砰!”骆崇宴重重关上卫生间的门, 将后面追过来的岳铭关在门外。
岳铭只好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外, 不让其他人进去打扰小少爷。
骆崇宴一路憋着气走到洗手池前面才彻底的松了一下, 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剧烈的呼吸让他整个胸口起起伏伏得特别明显。
他摘掉手套,露出那双有些冰凉的手, 指尖冻得发红,在温暖的室内不一会儿便开始发烫、发痒。
他想说什么呢?
给?
还是不给?
他给, 是因为自己像祁浒吗?
他不给, 也是因为祁浒吗?
这个问题前后都是坑,骆崇宴陷入自己预设的怪圈里,左右的理智与疯狂在拼命撕扯着他的思绪。
混乱中他又见到了钱包里的那张油画,那双眼睛一直在他脑海里疯狂复制旋转。
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看见上一世时昼甩开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跟着祁浒离开。
他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祁浒说过的话在脑海中无限循环:“不是你,他喜欢的不是你。”
“你的眼睛有黑痣,而油画没有!”
“啊!”骆崇宴蜷缩着上半身,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不想听见,混乱中他扯掉帽子,软踏踏的头发被他暴风骤雨地抓成鸡窝,漂亮的脸蛋狰狞着陷入自设的围墙之中。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骆崇宴揪搓着自己的头发侧仰起脖子,耷拉的眼皮从缝隙处在镜子里瞧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凌乱的发丝下这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在他眼里变得丑恶无比。
“啪擦。”骆崇宴一拳头冲着镜子里的眼睛砸过去。
玻璃破出数条裂痕,碎渣混着鲜血拖出长长的血道,滴在瓷砖台上。
骆崇宴没感觉到疼,倾身去够镜子的碎片,抓起一块儿握紧。
裂开无数缝隙的镜子顺便被分割成好多块,许多个怪物被映在镜子上,他一眨眼,镜子里的这个怪物也跟着眨。
他举起黏黏糊糊的血手,攥着碎片照着镜子里的右眼移过来。
“我不要它。”
骆崇宴低喃着,睁着眼睛看碎片尖锐的部位一点一点扎进皮肤。
极小的黑痣被圆润饱满的血珠覆盖,越来越多的血珠从颧骨前面滚下来,像他哭出的单行血泪。
“小少爷?”岳铭等得时间有点过长,他开始担心了。
“砰砰砰。”紧闭的门被岳铭拍得巨响。
“小少爷?!您还好吗?我要进来了!”岳铭动了动把手,门居然被反锁了。
骆崇宴抹掉脸上的血珠,打开水龙头,看着冷水冲刷着手上的血渍,想着自己终于没有那碍眼的黑痣,心里腾升出一股怪异的满足感。
听见岳铭的声音,他嘴角勾着笑意用轻快的语调说:“没事。”
“我马上就出来了。”
骆崇宴冲完冷水将碎片丢掉,把手重新藏在手套里,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伤口不大不注意都看不到。
他在镜子与墙壁的缝隙塞了一小沓钞票,将卫生间恢复原貌,骆崇宴才走出来。
“少爷您还好吗?”岳铭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问。
“没事。”
骆崇宴垂下睫毛不让他注意到伤口,岳铭知道少爷不喜欢别人盯着他脸看自然没看见,发现他没事才放下心。
“那我们回去吧,再一会儿先生他们该着急了。”
“嗯。”骆崇宴又回到之前乖巧懂事的状态,刚刚癫狂发疯的样子被收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
看完冰雕展后一伙人在酒店睡了一宿,第二天就得辗转西部的临市参加下一场比赛。
他们来时的游轮打算让时昼他们开走,骆崇宴四人直接与裴远一起坐着飞机去临市。
时昼陪着骆崇宴到机场,把他们送上机才准备走。
从昨晚骆崇宴回到冰雕展之后,两人就陷入了另一层面的僵局,骆崇宴怕时昼看见自己的伤口就想离他远一点。
而时昼见骆崇宴躲着自己,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贴过去。
夹在中间的程东与岳铭一脸懵逼,这两人到底在他们俩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告诉他们俩。
明明他们两玩儿之前两位还能和谐愉快的玩耍,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怎么就翻车了?
岳铭就知道小少爷突然跑洗手间肯定是哪儿不对劲了,生气地瞪向身旁的程东。
趁前面并排齐行像永不相交的时昼和骆崇宴不注意,一个手肘过去,无声地质问:先生做什么了?凭什么又欺负我家小少爷?!
程东揉着酸痛的肋骨,委屈地眨巴眼:我不知道啊我,再说凭什么是你家小少爷?跟你姓啊?
那小少爷从小养在时家,是先生看着长大的,老爷跟太太不在的时候都是先生带的,顶半个监护人呢,而且还是先生预订了多少年的媳妇儿,那明明就是我家的好吗?!
岳铭气得肝疼儿,他可是看着小少爷落地的,骆家根正苗红的小少爷,你不能欺负骆家现在没人就说是时家的!
明明户口本都单立了!!!
程东不跟他掰扯这个,他们四个一起黏糊了多少年,现在计较这个有什么用?
他使眼色让岳铭去找小少爷当破冰的突破口,岳铭横了他一眼,他才不去呢,小少爷那脾气就是看着好,实际差得要死。
这个时候去找小少爷,他脾气上来能当场炸/了整个机场!
程东摊手,他不去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他去触碰那块儿一棍子下去也整不出来一个字的冰山吧?
两人没等想出来个办法,骆崇宴他们已经到了安检处,时昼他们不能进去了。
“小少爷,您这么早就进去等啊,里面还没外边儿舒服呢,您再待会儿?”程东说完拼命冲岳铭使眼色,让他也帮忙说说话啊。
这两位这么冷战着,小少爷一走又是好几天,估计未来几天的时家、IPF头顶上的天空都是暴雨加大雪了!
“不了,我去休息室睡一会儿。”骆崇宴接过岳铭递来的登机牌,说完也不看时昼一眼就往安检通道走。
岳铭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跟着走了。
程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排队进去,时昼目光一直看着骆崇宴,等他穿上脱/掉的外套,拿走手机登机牌等东西消失在拐弯处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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