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陵渊身边守着的正是脱去了黑衣换上便装的素娥,姑娘面无表情的任凭沈陵渊张牙舞爪,看准时机淡定地取下扎在他身上的长针,然后随意扔在托盘上,如此重复。
待人身上只剩下了针孔,沈晏清才问了句,“怎么回事。”
素娥闻声先是一顿,而后端着废弃针具转过身,下蹲:“老师,沈陵渊的高烧应是风寒加上伤口感染所致。至于呓语,学生认为应是听了您那番话,心律堵塞,胸中积郁造成。不过我现下已然为他施针,待伤寒方蒸煮好后,强制灌下,明日就能见好。”
“至于何时会清醒。”素娥思忖片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沈晏清闻言似乎并不担心,微微点头后对素娥道:“辛苦了,不过还是要劳烦你亲自去煮一副药。”
“我应该做的。”素娥垂眸,应声后,端着托盘离开。
待人走后,沈晏清在不远处的圆桌旁坐下,只见病榻上的沈陵渊仍旧通红着一张脸,虽不再挣扎,但双眼大睁却是一片空洞,好似醒着实则神志不清。
他静默片刻回过神,拿起茶水准备润喉,却忽然听见少年轻唤了一声:“义兄……”
声音很轻,以至于沈晏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微愣住,眼眸略张,同时望向床榻。
本是不欲理会的,不料,耳边却又是一声带着颤音的,“沈晏清。”
杯中淡黄色的液体荡起波纹,沈晏清最终还是放下茶杯,走上前。
想张口安慰时,却发现简单的话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生疏,最后只缓缓说了两个字:“我在。”
似乎有所反应,床上的人微微偏过头,右眼已被处理包扎,纱布却因泪水纵横湿了大半,他神情有些茫然,似是在四下找着什么东西,又有要挣扎的迹象。
沈晏清见状也无他法,只得上手将人缓缓扶起,示意下人拿一个靠枕,也方便一会灌药。
却不成想转头动嘴的下一刻,却被沈陵渊圈住了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而做坏事的少年人嘴中还在低吟着他名字,声音颤抖着已经染上了哭腔,沈晏清面上淡如冷玉,心中的某处到底是软了下来,只得让他搂着,自己坐下身,伸出的手。
迟疑了几秒后,那双修长才落在少年乌黑的发丝上,轻轻地抚摸。
不过,这片刻的纵容只会让神志不清的人得寸进尺,沈陵渊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变本加厉的一把抓住沈晏清胸前的衣衫向上爬,对着那张举世无双的俊颜恶狠狠的吼了句。
“沈晏清,我恨你。”
接着,没给沈晏清任何反应的机会,一口咬在了他单薄的肩膀处。
而后,沈陵渊身子一沉,又没了意识。
随着这人的重量都落到自己身上,沈晏清墨眉忽地敛在了一起,肩膀处倒是并没有多疼,但身下……
他动了动腿,面色恢复如常,只是伸出手揽着沈陵渊瘫软的身体,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这才对着门外等候的杜鹃吩咐。
“去准备热水吧。”
第15章 素娥
热…
好热…
这是沈陵渊恢复细微意识的第一反应,再睁眼就是自己正置身于一处断崖,而脚下踩着的则是滚滚翻腾的岩浆。
沈陵渊难受极了,他现在就犹如一只蒸煮过后待剥壳的蝎子,浑身赤红,仿佛再在此地多呆一会就会全身爆裂而亡。
沈陵渊挣扎着向上爬想脱离这炎热之地,却在上半身成功着力之时,听见一阵脚步。
沈陵渊一抬头,一道熟悉的白影出现在他头顶,一双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凝望着他。
最后缓缓伸出一只手。
沈陵渊惊喜地腾出一只手去紧握,却不料,那人却是面无表情的轻轻一推,将他扔下了万丈悬崖,坠入火一样的岩浆。
“不……”
“不要!”沈陵渊大吼了一声,随着后背剧烈的灼烧感,他猛的坐起身睁开了双眼,剧烈地喘息着。
他甩了甩脑子,想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眼前却是一片水汽氤氲,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东西,沈陵渊这才发现他原来正浸在一盆滚烫的热水里。
浓浓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
沈陵渊忍不住矜了矜鼻子,困惑地抬起左手带出一捧涓流,不难发现药浴的水质呈黑色,水面还漂浮着些许重量较轻的药材,大多数都是沈陵渊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只知道它们十分贵重。
就在这时,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沈陵渊扶着额角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走了进来,身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他心中存疑,凝神仔细观察,在看清楚姑娘的正脸后,凤眸倏地撑起老大,手拄盆壁惊呼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闻声抬眸,透过门帘见人已经清醒,美目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眼珠一转,轻声笑道:“怎么了,陆公子,干嘛那么惊讶。我们不是已经见过很多面了?那日在集市上你买了我的蜜饯,前几日还与我打过一架,至于我在这里是做什么的,你还想不清楚吗?”
突然剧烈的运动又牵动了右眼的伤口,沈陵渊只得眯着一只眼,费劲儿的打量眼前女子,赫然发现她下半身别在腰间的暗紫根本不是什么配饰,而是一条长鞭。
谁又能想到,集市上唯唯诺诺,见到自己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小姑娘,竟然和身姿灵敏手法刁钻的女刺客是一个人。
沈陵渊在认清现实后,无力地瘫在水中,静默良久才缓缓道:“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卖蜜饯的,你也是沈晏清的人。”
骁哥没有看错。
素娥耸耸肩,不再搭话,快步掀开遮掩的门帘,径直绕过浴桶,目不斜视,将一堆瓶瓶罐罐扔在了桌上。
而后便听背后一阵流水哗啦声。
她狐疑的回头瞄了一眼,只见沈陵渊双手抱着胸前,十分戒备的望着她,素娥忽的嗤笑一声:“公子,你大可不必遮掩什么,先不提药浴本身就是黑色我什么都瞧不见,再者我对刚刚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也不感兴趣。不过是接了命令,不得不解了你的软骨散罢了。”
沈陵渊又向水中缩了一缩,才稍稍放下戒备,问道:“软骨散?”
素娥手上各种粉末混杂,却是动作娴熟,一边配置一边解释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前日你我交手时,手腕挨了我鞭子上的毒刺,虽然那小姑娘替你剜去了腐肉,但毒素还残留在体内,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何会晕倒?”
素娥不说还好,一提红环,沈陵渊的头越发疼痛了起来,连带着眼圈也通红一片,不过他还是强撑着问道:“红环呢,她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素娥调配好解药,转过身便瞧见了神情不对的少年。
她本来就对沈陵渊的到来颇为厌烦,此刻语气更是不耐,“老师已经准了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的主子,后日便离开了。”
沈陵渊闻言,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稍稍阂目缓解疼痛。
“不过若是谁实在不想离开,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素娥可能是见不得沈陵渊好,说完还微微勾起嘴角。
沈陵渊猛地睁开眼,一双凤目直勾勾地盯着素娥,“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锐利的目光让素娥心头一紧,竟一时愣在了原地,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手中已经搓成的一个巴掌大的药丸抛给了沈陵渊,“没什么意思。就是你该吃药了!”
沈陵渊接过药丸后低头看一眼,两条好看的剑眉瞬间拧在了一起,他回过头问素娥:“这能吃?”
素娥双手抱胸嘴角一勾,斜倚在桌上:“放心吧,我可不敢毒杀侯爷的男宠。”
不过是愣神之际搓的有点大,吃不死人,放心放心!
“呵呵。”女人心虚的笑了一声,拍拍手,“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还是赶紧准备准备出去吧,让外面的人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外面有人等我?”
“嗯哼。”素娥说完扬起脖颈像只骄傲的黑心儿白天鹅,迈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走出了房间。
临走前还给沈陵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神情好似在说:‘祝你好运?’
望着女人的背影,沈陵渊垂下眼眸,并没把素娥最后的表情放在心上。
至于这药。
这些人想害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搓这么大个药丸想要噎死他?
着实没必要。
沈陵渊拿起手中药丸再无犹豫,一掌捏碎后艰难地吞下,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水珠顺着年轻的身体曲线滴落在一片火红中,顷刻间被吸收不见踪影。
绕过烟雾缭绕的浴桶,只见床上摆着干净的亚麻布和衣裳,还有他身上零零散散的挂件。
沈陵渊走到床边拿起长布擦拭身体,却发现就连十三给他的孔雀翎吊坠都在,唯独少了银云纹匕首。
想来,应当是那晚丢在庆安堂了。
想起来庆安堂发生的事就避免不了想到沈晏清那张脸,沈陵渊又是一阵头痛,他将布丢下,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
却在门口的衣架上,瞧见了一青色大氅安安静静地挂在了那里,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碎片一闪而过。
‘沈晏清,我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味道
嘭,咚。
沈陵渊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跪倒在了男人面前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最终整个身子瘫倒在地,只能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石子无力喘气。
三天前,他按照素娥的指示来到院中,入目便是影子一身黑衣,高大巍峨的背影。
沈陵渊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不成想迈腿的下一秒,一记重拳已经打击在腹部,沈陵渊只能伏地干呕。
他知道影子想要杀他轻而易举,可这一击看似重,实际上并不威胁性命,只是会让自己吃点苦头,沈陵渊想不明白,问道:“为,为什么打我。呕!”
影子声音嘶哑:“想成为夜骑一员,都要经过统领的锤炼。”
沈陵渊蹙眉,挣扎着要起身:“夜骑是个什么东西,我从没说过我想成为那玩意!”
“你之前已经答应过侯爷,要做他的人。”
沈陵渊双目大睁:“我那是!”为了救红环!
话没说完,影子消失,在沈陵渊后背一记回旋踢,少年又一次扑倒在地。
吃进一嘴泥土。
“呸!”沈陵渊吐泥的空隙,男人嘶哑低沉嗓音传入耳中。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了吗?”
宛如死亡的审判,刻不容缓。
影子再没给沈陵渊任何回答的时间,当少年挣扎着站起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如冰雹一般砸在身上,沈陵渊唯一能做的只有用双臂护住要害,死命地抵挡,却在挡住了腹部一击之后,被另一个拳头直击下颚。
仰翻在地。
而后看着影子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因为暗杀从来都不能拖泥带水掺杂感情。”
沈陵渊艰难地爬起,刚想反驳,然后就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地上。
影子又道:“因为杀手靠的永远是自己而不是一群蠢货。”
“因为,你还不够强。”
……
那是个晴朗的早晨,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恰到好处地温暖。
沈陵渊一声声的闷哼在院中连绵不绝,整整一个时辰他就是在挨揍,被影子教训,抵挡,挨揍,挨揍,挨揍,中度过。
如此他也算是充分的体会到了影子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明明看上去是漫不经心,并未怎么用力的一拳,打在身上,却是筋骨寸断之痛,让身子忍不住的痉挛。
最重要的是,这还只是第一天。
刚开始沈陵渊不知道影子为什么要揍他,只是隐忍负重,准备再坚持两日等红环一离府,他便找机会开溜。
可打了几天后他已然发现,这样的磨砺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影子说话犹如破锣一般难听,但有句话沈陵渊却是听到了心坎里去。
打不过影子,他这辈子都别想碰到沈晏清一根毫毛!
沈陵渊是个只要认定目标就不会轻言放弃的人,从他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将影子打败后,即便是精疲力尽,即便是体无完肤,但只要还有一丝力气,他就会爬起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击倒眼前之人。
一次挡不住,那就两次三次,两次三次不行,那就成千上百次。
沈陵渊在最为野生的斗殴方式中磨砺成长,他的眼神渐渐的变化,不再空洞麻木,而是如同鹰隼般凶狠,他不再一味等着影子攻击后再抵挡。
他开始学会观察,在挨揍的瞬间观察这人再出手的细微变化。
久而久之,沈陵渊发现了规律。
在影子要出拳的时候,他的腿部会微微曲起下蹲,而在影子立掌横劈之前,他的身子会不自觉地后摆。
在一次次吐血,昏迷中,沈陵渊将一个个的细节记在了心里,每日白天挨揍,晚上昏迷不醒,早晨在滚烫的黑色药浴中醒来。
食物只有一顿不知何时就摆在桌子上的熏猪肉与白菜。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是为了能更好继续挨揍,才逼迫着自己吃进去,咽进肚子。
终于,在第七天,沈陵渊第一次连续接下了影子的三次攻击,虽然第四次仍旧是一样的跪倒在地,但他分明地感受到了影子出手时微微的迟疑。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信号,能够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且连续七日的锤炼,让他的身体的抗击打能力直线上升,从前是被打一上午就不行了,现下他已经可以吃一顿午饭补充体力后下午再战。
影子也不再拘泥于一套进攻方式,而是变换着,寻找最为刁钻的角度,同时锻炼沈陵渊的敏捷性。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后。
沈陵渊如今已然能在影子手下悠然的过上十招,实力可谓是突飞猛进,连外表都有了变化,个子肉眼可见的长高,脱下衣服时身上薄薄一层的肌肉若隐若现。
今日天空乌云密布,但细微的小雨阻挡不了两道黑影片刻的胶着,影子却不知为何骤然停下了动作,转头向着院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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