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汗一出,筋骨一活动,使得连续几日揪在一起的心都舒畅了许多。
沈陵渊先是打了两桶水清理身体,而后在院中铺上一张草席,盘坐在上,可惜今天却是迟迟没能入定。
倒不是沈陵渊学艺不精,着实是心静不下来。
花楼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沈晏清已经答应了会去救花楼,可那是郊区祭坛,又有禁卫守护,就算高湛死了,难保会有其他无名高手坐镇,真的有可能成功吗?
每每想到这儿,沈陵渊就更加心烦意乱,入定是不可能了,他睁开眼,刚想起身,正瞧见盗鹄端着一盘点心,自院墙一跃而入。
明明大门开着,非要翻、墙,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盗鹄进来后狗狗祟祟的,似乎是打算溜进屋里,可惜正瞧见了坐镇的门神‘沈陵渊’忽的睁开了双眼。
“呦,您今儿个咋醒着呢,呵呵呵呵。”盗鹄见到人睁着眼睛瞅着他,尬笑两声,而后瞬间与沈陵渊拉开身位。
他本想来送个早餐就溜,连大门都没敢走,生怕出一点动静惊动入定的沈陵渊,谁知这人今儿个竟醒的这样早。
“我还以为是哪个仙子每日为我准备早点,没想到是胡大哥。”沈陵渊站起身,微微一笑,刚上前一步,却见盗鹄脚下一虚,又后退了半尺。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人从前是盗贼出身,可每每瞧见这奇妙的步法沈陵渊还是会惊上一惊,只不过是他现在学会了掩饰情绪,不表露出来罢了。
沈陵渊知道盗鹄是因为前几日被他打晕扒衣服的事儿耿耿于怀,正打算找他说清楚之际他倒是自己来了。
沈陵渊对盗鹄抱拳道,“抱歉了胡大哥,那天晚间事态紧急,没跟你打招呼就把你打晕了,还请你见谅。”
说完沈陵渊进了里屋,将洗好的衣服拿出,端给了盗鹄,“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情了。”
盗鹄接过衣裳,一双眯眯眼仔细打量着沈陵渊,见人诚恳的面容,盗鹄的也有点软化了,他犹豫半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真的?”
“真的。”沈陵渊点点头。
毕竟你的衣服我也穿不进去了。
盗鹄将点心放在一旁,接过衣裳仔细检查一番后,对沈陵渊道:“那你以后不准背后偷袭我,也不准再拿我练手!”
沈陵渊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之前他还在影子手底下挣扎求生的时候,趁着影子没到的功夫会先和来处理药桶的盗鹄过上两手,刚开始沈陵渊自然打不过,可没过两天,就变成了沈陵渊追着盗鹄满院跑。
毕竟盗鹄轻功一绝,可真正面拼起来,连沈陵渊的一拳都扛不住。
只是沈陵渊没想到,盗鹄连这种事儿都记着呢。
“嘿嘿。”盗鹄见人答应了,举起鸡爪试探性的拍了拍沈陵渊的肩膀,见人确实不反抗之后装模作样说道:“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这倒是没什么,就是以后吧,你下手轻点,我这脖子到现在还疼呢!”
“我知道了。”沈陵渊只得答应。
“那别愣着了,你快来吃吧,这可是画眉姑娘的手艺。旁人想吃还吃不到呢!”盗鹄眯起小眼睛笑得灿烂,拉着沈陵渊坐到草席上,将那盘精致的点心端到了他面前。
“画眉?”沈陵渊刚坐下,听到了个陌生的名字,这心中着实疑惑道。
“啊。”盗鹄先拿了块糕点,送到沈陵渊嘴边,沈陵渊虽不喜,但架不住盗鹄的热情只得张嘴咬了一口,只见薄脆的外皮一离开,里面新鲜的芝麻馅就止不住的往外溢,沈陵渊只得一口整个吞下。
沈陵渊的眼睛瞬间亮了,别说,还真的很好吃,还是种很熟悉的味道。
盗鹄见沈陵渊舒展的五官,也跟着笑了笑,道:“画眉姑娘常年在侯爷的小厨房待着虽不常露面,但你一定见过杜鹃吧?她们两个是双胞胎,长得一样的。一个擅长烹茶,一个擅长烹饪。尤其是这小糕点,是画眉姑娘的一绝。”
“确实不错。”沈陵渊回味着嘴里的味道,喃喃道,“和刘妈妈做的很像。”
盗鹄是个耳朵尖的,把这私语也听下了,他疑问:“刘妈妈?”
“哦。是之前照顾我的老嬷嬷。”沈陵渊回过神,拿着一块好吃的糕点,却再也张不开嘴了,“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呃。抱歉。”盗鹄微微睁开双眼,左爪食指在草席一角绕着圈圈,轻声道。
“无妨。都是,过去的事了。”沈陵渊故作洒脱,转移话题道,“可庆安堂到此有很远的路,每日送糕点还这么早岂非太过麻烦。”
盗鹄摆摆手,“远是远了些,不过这些日子夜骑正加紧操练,因此画眉姑娘也是起了大早为他们做饭,这种边角料倒也不算什么的。”
“夜骑在加紧训练?”沈陵渊有些惊讶,虽然沈晏清之前答应过他要救花楼,可并没说要如何救人,他本以为能派给他一个影子或者素娥就已经够多的了,没想到竟然会出动整个夜骑。
盗鹄伸直双腿,双手拄在身后,望着天空对沈陵渊道:“你不知道,其实说来也是惭愧,别看我武功不怎么样,但也是做师兄的人,前几日我家小师妹被禁军抓到了,就在半月后行刑,这才劳烦侯爷帮忙搭救。”
这下沈陵渊是更惊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小师妹?!”
盗鹄颔首,转过头,“沐春阁的花魁,花楼,你可知晓?”
沈陵渊还是头一次见胡管家这幅神情,“……有所耳闻。”
盗鹄叹了口气:“她就是我的小师妹,虽然立场不同但好歹同门一场,能帮一下是一下。”
沈陵渊眸光闪动心中有点拿不定主意,仍在试探,“只不过,侯爷毕竟为朝廷效力,此番劫囚就不怕……”
盗鹄闻言,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其实我也很纳闷,刚开始我也没报什么希望,毕竟这是新厦,又不是江湖。所以想着他若是不应我便自己去,哪怕拼了命,也得把师妹她救出来。可谁知,前几日还没等我把事儿说明白,侯爷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点头应下了。”
听了这番话,沈陵渊看向盗鹄的眼神都变了,少了些戒备多了些真诚,可盗鹄毕竟效力沈晏清,因此他并不打算托盘相告,个中缘由还是等救出花楼再做打算。
“这是好事,他这个人很重视承诺,既然答应下来必然会办到,胡大哥大可安心。”
盗鹄豁然睁开双眼,看向沈陵渊:“呦。没想到你才跟了侯爷几天就对他这么了解了。”
沈陵渊微微一愣,他刚刚竟然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他转过头想要掩饰,正对上盗鹄一双调侃的眼睛。
“我只是……”想说的借口瞬间梗在了喉咙。
总觉得这人误会了什么。
盗鹄轻盈一跃,又换成了盘坐的姿势,上半身凑近沈陵渊:“哈哈,不用多说,我跟着侯爷比你要久,你都能看出来,我又怎会不知道呢,侯爷这人什么都好,答应过的事都会做到,就是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罢了。”
“……”真的什么都会做到么。
沈陵渊垂下头,眼眸中的光暗淡了几分。
“你刚有在说话吗?”盗鹄回过头,此时他没有刻意眯眼睛,沈陵渊才发现这人生得一双狐狸眸子,轻轻一转勾人的很,哪还有之前尖嘴猴腮的样子。
沈陵渊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盗鹄一耸肩,也不再追问,毕竟这年头谁还没有个秘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生在世也没几个能为自己而活的。”
这话说的很是捶心窝子,沈陵渊刚准备开口回应,却又是一道黑影翻、墙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今儿个这小院可真热闹。
影子双脚落地,笔直的立在两人面前,悠悠开口:“侯爷在庆安堂等你。”
“哎,我马上去!”
盗鹄应声,立马换上了一张贼头贼脑之相,速度之快不禁让沈陵渊咂舌。
这人是会换脸吗?
谁知盗鹄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影子拎着脖领拽了回来。
影子又道,“不是你,是他。”
沈陵渊瞧着盗鹄蹬着小腿挣扎的模样轻声一笑,就算他轻功再高,只要被影子抓到,都逃不过被丢在地上的命运。
沈陵渊蓦然回想起,自己曾经也被……
沈陵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双凤目直勾勾的盯着影子瞧。
影子撒开盗鹄后,竟破天荒的歪了下头,只不过声音仍旧嘶哑,没有感情:“你在看什么?侯爷还在等你。”
“哦。我知道了,马上去。”沈陵渊晃了神,低下头答道。
定是我想多了,如果骁哥还活着,怎么可能为沈晏清办事还不和自己相认呢。沈陵渊在心里念着,出了庆辉堂。
沈陵渊走后,盗鹄揉着自己摔得生疼的屁股起身,本想抱怨两句。
却见影子正扭着头注视着庭院的大门处一动不动。
具盗鹄回忆,直到陆公子都不见了影子,影子却还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作者有话要说:
门:我长得很丑吗?
第20章 面具
沈陵渊压下自己心中的疑虑快步来到庆安堂,却见沈晏清在这春暖花开的五月还裹了一层防风大衣。
见他过来,沈晏清一双淡色的眸子一弯,道:“你来了。”
沈陵渊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以之前的经验来看,每次他与沈晏清独处,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沈陵渊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僵硬,只嗯了一声。
沈晏清将沈陵渊的不自在尽收眼底,他轻笑了一声,掀开大氅,手中正拿着一个精致的黑色匣子。
“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沈陵渊望了望匣子,抬起头,满目的疑惑。
“打开看看。”
沈陵渊没拒绝,他接过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纯黑的面具,手感温凉,应当是上佳的好玉所致。
而且还是极为难得的黑玉。
沈晏清道:“你眼睛上的疤已经好了,戴上这个避免被认出来。”
沈陵渊下意识抚过眼上疤痕,想起盗鹄说眼前这人每晚都会给自己上药这件事,心中别扭,错开了目光。
“戴上个黑面具难道不是更引人注目么?”
“这你不用担心,我身边的侍卫都带着面具。”所以多了个沈陵渊也没什么不妥。
即是沈晏清要带他出门,沈陵渊再没有拒绝的理由,接过面具就往头上套。
这面具虽看似简单,实际上有线绳和耳挂双重保险,就算剧烈运动也不会掉,而且质地很轻,大小适中,并不遮挡视线。
就像比着他的头围精心打造的。
见沈陵渊没反抗就戴上了,沈晏清也有些惊讶,他深深望了一眼沈陵渊,转过身,“我们走吧。”
“…嗯。”沈陵渊也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沈晏清。
沈陵渊今天穿了一身玄衣,戴着纯黑的面具,梳着一个简单的高马尾,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神秘感。
若不是身量依旧没赶上沈晏清,还真像那么回事。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无声来到侯府侧门,只见一辆拴好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那马儿似是等很久,等急了,喷了个响鼻,在两人面前生动的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尥蹶子。
沈晏清面无表情道:“你会驾马车吧。”
沈陵渊望了望四周,指了指自己:“我?”
“那不然呢,要我来么?”沈晏清说着,已经先一步登上了马车,在车厢里端坐了。
沈陵渊颇为无奈,感情他只是缺一个车夫?
不过他现在有求于人,也只能登上马车,盘坐在前沿,研究怎么驾驭这头畜生。
他之前同陆骁学习过如何骑马,但真没学过怎么赶马车。
沈陵渊最后直接放弃了这个研究,直接翻身上了马背,因着没有马鞍,马儿身上很滑,但很舒服,这马看来平日打理得很好,毛发健康光亮。
挺好摸的。
背上突然多出来个人还对自己上下其手,马儿很不习惯,开始疯狂尥蹶子,可它碰见的是沈陵渊,以十岁小小年纪驯服草原烈马的神童,又怎会怕这样一批失了野性的家养马?
几鞭子恐吓,马儿就老老实实地任沈陵渊在上,只不过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沈陵渊这边处理好了马,正准备挥动缰绳,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样出行,只有他和沈晏清俩人。
面具下的眼眸微微眯起。
“你若是想对我动手,我随时欢迎。”
马车里清冽的声音传来,将沈陵渊激回了现实。
这人为什么总能将他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沈陵渊上齿咬着下唇,生生挤出三个字:“去哪里。”
“沐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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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沐春阁侧门。
不知是置气还是怎的,沈陵渊这一路跑得飞快,冲散了很多路人不说,差点没给沈晏清颠出个腰间盘突出。
好容易停下了,沈晏清扶着马车门,艰难地往下走。
沈陵渊心头正一阵快意,却见沈晏清面色惨白,睫毛轻颤,忍不住几声干呕,甚是惹人怜惜。
不知为何,春暖花开的季节沈陵渊忽然感觉一阵干燥,心中多了一丝不忍。
救花楼之前,这人不能出什么事儿。
沈陵渊如此想着,准备上前去扶沈晏清一把,却听见一声,“侯爷!”
一黑衣影卫从楼里走出,快步上前扶起沈晏清,“侯爷你没事吧?”一边说着还皱着眉头望了一眼沈陵渊,“你怎么驾车的,不知道侯爷……”
影卫说到一半,沈晏清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沈陵渊知道这个影卫叫无形,身材矮小,是三个影卫头头中最不起眼儿的那个,却也是最任劳任怨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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