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不得不请教沈晏清:“侯爷,恕属下愚笨,着实是不明白这一块木板能证明什么。”
沈晏清终于想起来给无形解释了:“生死谷的机关若称第一,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二。花楼虽在谷时间不长,但到底是冠以花姓,足以见谷中对她的重视,因此这沐春阁上上下下所用的木材,均是谷中盛产的榉木,在这京城可不常有。”
“原来如此。”无形点点头,明白了为什么还要挖地,“可这只能证明在沐春阁发生了一起命案,这应当是接盘人睿王的事儿,与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晏清回身来到那暗门所在的墙壁轻抚过墙壁,一手的白灰,他背对着无形擦手,接着道:“花楼常年游走在权贵之中,绝非不谨慎之人。若是没有后招必然会炸毁密室,可她并没有这么做,我想她之所以先触动机关将这条通道封死,而不是直接将密室毁掉,应当是在这新厦仍有同伴知晓另一条路,且希望自己的同伴能将密室中的某件东西带走。”
“可惜他的同伴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无形恍然大悟,来到沈晏清身后:“所以此案的死者王大伯就是花楼的同伴,而那尾随之人不小心被王大伯发现,王大伯触发了机关,炸毁了密室。但跟踪之人武艺高强,并未受重伤,与王大伯从密室中打斗到了这间小厢房,最后将王大伯杀害。”
无形跟着分析分析,又有了新的疑问,“但从血迹喷溅程度来看,那追踪者应当也受了不轻的伤,他又是如何将王大伯运回去,又在这么短时间内将这屋子重新粉饰过的呢?”
沈晏清望着无形叹了口气,“难道夜麟只有一个人吗?”
无形惊讶:“您的意思是冷夜和寒月一起行动了?”
“这只是我的猜想,但从仵作的验尸报告来看,老伯和小孩的死亡时间并没差多少,想来也只有共同作案这一种结果了。”
“可就算两人一起行动,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遮掩痕迹吧。”
“这种直接在地板上镶嵌一层地板,在墙洞前又糊一层劣质墙壁的掩饰方法,怎么可能出自行事严谨的夜麟之手。”沈晏清看了一眼帕子上一层的白灰微微蹙眉,回望了一眼无形,“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这沐春阁还有谁能够随意进出?”
无形眼睛一亮:“睿王!”
“怪不得我们都找不到机关,原来是他直接命人又刷了一堵墙!”无形一边摇着头一边感叹。
“有些事不用想的太过复杂。”沈晏清淡淡的说。
“多谢晏主点播,属下记下了。”无形恭敬道,“不过这花楼姑娘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竟然能吸引到夜麟与睿王这两大势力。”
沈晏清眸光一闪,望向门边微微一笑:“我想睿王可能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当了苦力吧。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只要让太子知道他来过,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
沈陵渊在门外将两人的分析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虽然他不知道夜麟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大致上猜到,是个在暗中行苟且之事的组织,而且这个组织八成是为皇帝办事儿。
且这位不知名的前辈,就是被夜麟所害。
屋里渐渐没了声音,只剩无形吭哧吭哧撬地板的声响,沈陵渊也不再偷听,转身离开,径自走到了后门。
马儿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看他,打了个响鼻,嘴里还叼着几根稻草。
沈陵渊见状走到马儿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并不算柔顺的马毛。
他从小就喜欢动物,更喜欢无边无际的原野,沈陵渊原来不清楚,现在发现这或许就是体内的北骊血脉在作祟。
经此一遭,沈陵渊想了很多,他已经觉察出自己根本适应不了这充满阴谋诡计的帝都,却偏偏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一头扎了进来。
嘴上说着要报仇,其实一直在干着一些说出来让别人耻笑的事儿。
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就算现在想抽身离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至少要先救出花楼。
这匹枣红色的马儿似乎能看懂人心,忽地将马头伸向沈陵渊,用额头在他脸上蹭了蹭。
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沈陵渊虽震惊,但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通人性。”
沈陵渊说完,只听身后响起了一阵稀稀疏疏声,不用回头沈陵渊也知道是谁来了。
“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沈陵渊闻言抬头望去,夕阳已落,一轮新月高升,他叹道,“是啊,已经这么晚了。”
沈晏清的步伐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沈陵渊。
破天荒的沈陵渊第一次主动讲话:“你竟然没派人来跟着我,就不怕我跑了么。”
沈晏清微微一笑,十分笃定:“不怕。”
沈陵渊回过头问:“为什么。”
沈晏清的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又深了几分:“在这个虎狼共存的东凛帝都,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也要依附一方,对你来说,反正都是仇人,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么?”
沈陵渊盯着沈晏清无言半晌,最后错开目光,掀开马车帘道:“侯爷请上车吧。”
第23章 夜袭
沈晏清闻言莞尔一笑,浅色的眸子内看不清有什么波动,他抬脚登上了马车,而后淡声说,“天色晚了,驾车的时候注意安全。”
沈陵渊没有回答,一脚踩在脚蹬处,翻身上马,挥鞭扬长而去。
至此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和沈晏清正确的相处方式。
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沐春阁在南直门附近,要回侯府,最快的路径要经过燕雀楼后几条僻静的小巷到达西直门的官道。
刚进巷口时还没什么,可越深入沈陵渊就越觉得不对劲。
很快这种预感就应验了,马儿不愧是通人性的马儿,在捕兽夹子前及时扬蹄子,一阵嘶鸣后,铁掌在地上踏出一阵旋律,钉住了马身,也停了车。
沈陵渊眼疾手快,趁着马蹬腿的这功夫窜进了车厢,不等人反应,一手揽在沈晏清腰间,一脚轻踏木板借力,踩过车厢顶,平安落在马车后边。
一股熟悉的草药香气扑鼻而来,手中纤细的触感让沈陵渊不适时候的恍惚了一下。
他怎么这么瘦。
“啊。竟忘了他们。”
沈晏清的声音如救命铃声般响起,带回了心猿意马的沈陵渊。
沈陵渊触电似的放开了手,皱眉问道:“他们是谁?”
“和你一样,想取我性命的人。”
沈晏清完全没有自己正在被追杀的觉悟,气定神闲的问向沈陵渊:“你应该能搞的定吧。”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面对沈晏清一张毫不顾及的笑脸,沈陵渊只觉一阵胸闷,不接话,一个弓步已经冲了出去。
“你应该祈祷我不和他们一起来杀你。”
“那我就好好祈祷一下了。”
沈晏清的声音虽然很轻,可偏生沈陵渊耳朵好使,就是听见了的,脚下一凛,差点没半空坠落。
现在估摸着,也唯有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才能缓解沈陵渊这种,因嘴上功夫不行,导致心气儿不顺的病症了。
沈陵渊抬臂将一人一车护在身后,横目一扫,大概十多个黑衣杀手,统一攥着弯刀武器,各个目光凶狠,应当是沾染过不少鲜血。
好在巷子窄,他顶多一齐应付三个,并不算吃力。
沈陵渊带着面具又是在黑夜,黑衣人不清楚他的年龄,只觉得这人单薄的很,胳膊腿都不够他们分。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站在前头的几个对视一眼,不知是谁呛了一声,三人便应声提刀冲了上去。
沈陵渊丝毫不慌,脚下腾挪,躲过三柄剑刃,面色不变,心中却道: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并非沈陵渊自大,而是这些亡命之徒大起大合的招式看似凶狠,实际上根本毫无章法,想来从前都是靠气势压倒对面。
但沈陵渊是能在影子手下挣扎求生的人,靠的是实力,并非气势,这些人的攻击在他眼中可谓是漏洞百出,一搭眼就是破绽。
几招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后,沈陵渊不再闪躲,单手抓住一黑衣人的手腕,一用力,嘎嘣一声,筋骨寸断。
不过片刻,冲锋来的三人已经在地上躺好了,沈陵渊抡着抢到的一把刀,直指站在最高台阶上那个黑衣人。
那人明显是这些杀手的首脑,此刻正牢牢的盯着沈陵渊,而后单手一挥。
又是三个炮灰被审判了命运。
三人自知后退无望,只得大吼一声壮胆,举刀前冲。
沈陵渊也知道,若是不将这些喽啰解决掉,那个人恐怕不会应战。
沈陵渊不是婆妈之人,打定主意,健步如飞,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像一条游鱼穿梭在暗夜之中。
一炷香之后,整个暗巷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沈陵渊站在一堆尸体中,凤目冷冽的望着那坡上之人。
虽然背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但八成也能猜到,那人应当是很愤怒。
毕竟杀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
两人谁也看不清谁的对望良久,坡上之人终于忍不住,动了,只见他左手拔刀,右腿蓄力,猛冲之际脚踏墙壁一个借力转弯,刀刃直指他背后的沈晏清。
杀手头头笑得狰狞,就算这黑衣侍卫再厉害又如何,只要杀了这侯爷就是黄金万两。
杀手头头即将得逞,蓄力挥刀斩下,即将得手之际,他却看见了沈晏清一个挑衅的微笑。
再然后,就是沈陵渊手上的染血的刀刃。
“比起影子,你太慢了。”
这是他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一剑封喉,杀手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最后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沈晏清凝视着眼前拿刀的少年,说:“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你是第一次杀人。”
“不是第一次了。”沈陵渊抬眸望了一眼沈晏清。
他第一个刺杀的人,正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看热闹。
沈晏清闻言微微一笑,不语。
沈陵渊用衣袖抹去脸上血水,克制许久,才将胃中翻腾的那股劲儿压下,而后他将刀扔到了地上,回身,看了一眼马车。
又快步围着马车转了一圈。
沈陵渊面具下的墨眉瞬间拧成了一团,他猛地抬头,叫了一声:“马呢?!”
沈晏清在这一片黑与红的衬托下,像一幅画似的,一身白衣滴血未沾,只不过是手上多了两道绳勒出的印子罢了,他迎上沈陵渊疑问的眼眸,笑魇如花道:“跑了。”
接着又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被你吓的。”
沈陵渊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刚还夸它通人性呢!
“罢了大不了走回去。”沈陵渊对那匹马的好感度直线下降,叹了口气,道,“那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理?”
沈晏清歪歪头,笑容不减:“可能要劳烦韩少卿走一趟了。”
沈陵渊闻言,不语,上前踢了一脚杀手统领的尸体,一柄材质不错的弯刀露出,刀柄上有一朵漂亮的六瓣梅花印记。
这东西沈陵渊眼熟的很,“我好像知道这些人……”
话说到一半,沈陵渊忽觉唇上微凉,随即面具下凤目微撑。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件好事哦,子洄。”沈晏清不知何时来到了沈陵渊的身边,故作神秘,轻声警告。
虽然嘴上是威胁,沈晏清的另一只手却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而后收回放在沈陵渊嘴上的手指,手环过少年已经不算削薄的肩膀,将这防风外衣搭在了沈陵渊的身上,盖住了黑衣上的血迹。
“这样我们就能走官道回去了。”
沈晏清说完已经提步离去,剩下沈陵渊单手抓着绳结,怔在原地片刻未动。
少年的第一反应是这大氅很暖和。
只不过有些太过暖和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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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沈晏清负手行在前,沈陵渊缩在大氅里跟在后面。
他戴着纯黑的面具,却穿着白色的大氅,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当然他那点吸引力还比不得沈晏清这只妖精。
沈陵渊感受着那些围绕在沈晏清身上惊奇的目光,连回巷子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心都有了。
在拒绝了四五个热心婆婆的说媒之后,沈晏清也有些头疼,只好寻着哪里人少的往哪里钻。
回府路漫漫,沈陵渊百无聊赖,随意打量着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新厦,从酒肆人家到杨柳依依,再到一条欢快奔走的溪流,上面还架着一座古朴的石桥。
沈陵渊虽生在京都却很少出门,知道的地方并不多,但这座石桥却是沈陵渊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地名之一。
雁回桥。
得名于曾在这座桥上触发异象的公主。
东凛史上第一位孤身一人前往北骊和亲的传奇女子。
据民间传说,公主最后一次在这石桥上凭望故乡之景,正巧一队北飞的大雁不知为何竟掉头向南,并在靖芸公主上方盘旋良久。
天生异象,不少声音都反对公主出嫁。
但东凛皇室不为所动,靖芸公主又天性刚烈,所以异像没有动摇和亲的决定。
靖芸毅然决然地启程,去了北骊。
先帝在靖芸公主离去后,将她经过的这座桥命名雁回,并将当时的西门封死,又重建了现在的西直门。
因此曾经繁华的雁回桥逐渐凋零,沈陵渊记得,自己同刘妈妈来的时候还有许多前来游玩踏青之人,而现在,却只有两三行人,和一个卖花灯的老奶奶而已。
沈陵渊正回忆着,前面的沈晏清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似是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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