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佳雪虽是女子,但见到沈陵渊行的却是军立,她抱拳,半跪在地,丝毫没在意怕脏的裙摆。
“卓佳雪见过二殿下。”
这还是头一次被人面对面地叫二殿下,沈陵渊不太习惯,他用询问的眼光望向英儿,英儿回给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于是沈陵渊先走上前将卓佳雪扶起,“我还没有认祖归宗,也暂时没有回北骊的打算,这个称呼就不必了,卓姑娘要是不介意,叫我化名,陆洄即可。”
“这,万万不可,属下如今还留在的目的就是接二殿下回北骊,不然我怎么能咽得下被劫杀这口气!”卓佳雪说着眉间褶皱愈来愈深,看来这位硬朗的少女之前应是受了不小的气。
沈陵渊敏锐:“你们遭到了劫杀?”
一提这俩字,卓佳雪就掩盖不了眼底杀气,那漂亮的裙子自然也与温婉没什么关系了。
只见卓佳雪正欲同沈陵渊说些什么,便立时被英儿拦了下来。
“世子一路肯定辛苦了,不如我们先进屋,一边歇息一边说吧。”英儿说着,拍了拍卓佳雪的手。
“可是!”卓佳雪一看就是个急性子,但碰上了英儿那双如水般的杏眸,就像一拳轰进了棉花,到底是将话吞回了肚子。
身后的徐老伯夫妇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徐婶上前打圆场,“英子说的对啊,小洄一路赶来还没吃东西,老头子你快去叫后山那几个看守的孩子,咱们先吃个饭吧。”
“哎!”徐老伯应了一声,同沈陵渊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后山方向。
徐家大事徐老伯说得算,但到了这家长里短还是得听徐婶的,沈陵渊知道了徐家人都没什么大碍,并且此行不仅找到了使臣,还再见到了英儿,已经算是意外之喜,所以他也不急于这一时,顺从地跟着徐婶进了院里。
刚处理完马匹的徐策一出隧道便瞧见了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徐策苦涩一笑:“看来这个家,我才是外人啊!”
进了里屋,终于再没人拦着卓佳雪了,沈陵渊这才充分了解到,原来英儿一行人是为了到新厦来寻他才提前了半个月启程,却是没想到刚到了徐老伯的客栈歇脚就在睡梦中被人偷袭了。
“那些个鳖孙,在北骊不敢与我正面冲突,到了这嘉陵关就给我搞阴的,不仅盗走了我的符契,还杀了我手下两个人!等我回了北骊,非把大祭司那破炉子给他掀了,拿他手下双护法告慰我死去兄弟不可!”
沈陵渊也是没想到,袭击北骊使团的人竟然也是北骊人,那这么说皇后与睿王是同这个什么大祭司勾结在一起了?
看来两国的形势要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沈陵渊思索片刻,问:“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卓佳雪一手拍在桌面,“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带着您一起回北骊报仇啊!”
沈陵渊蹙眉:“你们所说的大祭司既然敢袭击你们一次,就保不齐会有第二次,依我看只要你敢出现在边境,他们八成就会在你们回大应的路上围堵你们。”
英儿附和道:“世子说的有理,这件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卓佳雪来回踱步片刻,摊手:“那,那你们说怎么办?”
卓佳雪虽是女儿身,但从小善骑射,北骊又是个民风彪悍的国度不反对女子上阵杀敌,因此卓佳雪可以称得上是战场上的精灵,却对这种计谋两手麻爪,干瞪着眼瞅着低头不语的两个人。
卓佳雪逐渐暴躁:“我们总不能在这混吃等死吧!”
沈陵渊斟酌片刻望着卓佳雪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不过需要卓姑娘配合。”
“只要有办法!殿下但说无妨。”
“若是想安然无恙回到大应,为今之计只有寻求东凛军队的护送。”
“您,您这不是说废话呢吗?”卓佳雪是个急性子,“我们是北骊人,怎么可能认识东凛军官!”
沈陵渊反问:“那若是我能让你见到幸帝,姑娘可有办法自证身份?”
卓佳雪倏地站起身,“殿下此话当真?”
“不瞒姑娘说,我此行来的目的,就是来找你的。”沈陵渊说罢,将在幸帝寿宴发生的事情简单同两人讲过。
“太好了,当初我爹让我拿着那个雌符我还觉得麻烦,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卓佳雪露出惊喜的神色握住了英儿的手,转头对沈陵渊道,“只要殿下能让我见到幸帝,我便能够用这枚雌符证明我的身份。”
卓佳雪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椭圆形的铜符,上面篆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古老文字。
她说,“北骊还是东凛的蕃国时我祖上层代表王上觐见过当时的凛帝,当时便被赐予了这个雌符。”
英儿来到卓佳雪身边:“如今东凛周边的附属国仍然在用雌雄符觐见凛帝,有了它再加上我们所带盟书,足够同他讨价还价了。”
沈陵渊:“盟书?”
“对。本来王上是想用淳西淳东两座城池将您换回来的,只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只能独自吃下这哑巴亏了。”卓佳雪嘟起嘴一脸委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要尽快回北骊通知王上才是正道,待王上清理了这些隐患,以我们北骊的兵力,夺回城池是早晚的事。”英儿拍了拍卓佳雪的手,安慰道。
“你说的对,我们得尽快回大应去。”卓佳雪想开后点了点头,转过身对沈陵渊说,“殿下,您看我们明日便出发如何。”
“明日出发可以。但不是你们。”沈陵渊伸出手指着英儿道,“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卓佳雪指了指自己,而后和英儿对视,两人都是一脸的懵。
“我们只是猜测大祭司的人会堵在你们回大应的路上,但也不排除他们会反其道而行,也在到新厦的路口设伏。”沈陵渊带着两个女子来到石桌边,用两个木杯比作新厦与大应。
沈陵渊用一根手指比作卓佳雪,“最好的方法就是卓佳雪伪装成我,带着牌子独自到新厦去,届时再派几个人伪装成你们一行人向两国边境进发佯装要回到大应,只要骗过了围绕在嘉陵关周围的眼线再返回,这时候卓姑娘应当已经见到了幸帝。”
“秒啊!”卓佳雪一双鹿眼迸出了两道光线直指沈陵渊,她竖起大拇指,“我现在愈发想将您绑回北骊了!”
沈陵渊尴尬的笑笑,错开了目光。
英儿及时拯救了他,“佯装回大应这件事我可以做。”
沈陵渊摇了摇头,“不,我需要英儿姐你替我做一件事,所以要另寻人选。”
二女:“谁?”
还不等沈陵渊开口,徐策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三位,已经可以开饭了。”
说罢,徐策在三人炽热的目光中僵住了身体。
为什么总觉得后背发凉?
第二日一早,卓佳雪独自一人带着沈陵渊的那块黑铁腰牌前往新厦,而徐策则苦哈哈的带着卓佳雪剩余的下属一起,大摇大摆的往凛骊边境出发。
送走了两队人,英儿才得空问向沈陵渊,“世子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这会沈陵渊正背对着英儿,他伸出了一只手背,“跟我来。”说着自己已经到了徐老伯面前。
沈陵渊开门见山:“徐叔,我想到父亲陨身的地方看一看。”
此话一出,三人俱是一愣,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徐老伯对着沈陵渊道,“世子,那空墓的事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害怕你为此难过,其实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侯爷的尸首已经被带走了,留下来的只有这把月勾,你……”
英儿怔怔的看向沈陵渊手里的弯刀,眼中隐下一抹哀思。
沈陵渊的表情却是一点都没变,静静的盯着徐老伯的眼睛:“我相信徐叔,只不过,我还是想到那里去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符契:古代使节的身份证。
雌雄符:唐代留一个雄符在朝廷,雌符分发给各个来访蕃国。
以上都能百度到。文中所提到的也都引自百度。
(求生欲)
第68章 除非
三日后。
嘉陵关外三十里,氤氲的寒气下,凉爽的秋风中,两人两马正慢行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徐长英到底是没有拗过沈陵渊,告知了他沈迟身故的地点,沈陵渊与英儿两人简单处理好遗留下的事务后,便一齐来到了这片嘉陵关外的勒合草原。
只不过沈迟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早就被时光所掩埋,除了一望无际的野草,再寻不得其他。
英儿行在沈陵渊斜后侧,一双温和的杏目从上至下打量着沈陵渊挺拔的腰背,流畅的四肢曲线,还有偶尔警惕四周时瞥过自己的锐利目光。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才两年不见,曾经那个天真无知少年竟在一瞬间长大成了人。
再没有从前那般不计后果的莽撞冒失,也再寻不得一丝顽皮捣蛋的身影,如今的沈陵渊,稳重,识大体,且足智多谋。
却也失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灵气。
英儿垂下眼眸。
他才多大?
十多岁的年纪,若是此时是在北骊,正应当是于直原野上尽情奔跑,鲜衣怒马,豪情纵饮的好儿郎。
可如今他却陷在这权利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真是造化弄人啊。
英儿轻轻叹了口气,挥动马缰绳,打马到了沈陵渊身侧,两人并行。
“世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陵渊闻声回过头,凌厉的凤眸在一瞬间柔和下来,他对着英儿微微一笑,“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也是有不同的。”
英儿跟着沈陵渊笑笑,“从前世子的心事都是写在脸上的,我一搭眼便能瞧出来,可如今我是凭借咱们多年来相处的默契,半真半假,猜出来的。”
“这么说,我还进步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英儿望着沈陵渊,“世子心里想着的,是可以同我讲的事情么?”
见英儿追问,沈陵渊嘴角弧度缓缓消失,他错开英儿灼灼的目光垂下头,思索片刻,忽而紧握着马缰绳,“吁!”
他停下马身,翻身下马,而后抬首回望英儿,很认真的说道,“英儿姐,我想让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英儿也跟着勒住缰绳,低头看着这样郑重的沈陵渊,有一瞬间的怔愣。
世子的心结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难解。
英儿微微蹙眉,而后也翻身下马,面对着沈陵渊正色道,“你说吧。”
沈陵渊轻咬了一下嘴唇,一双凤目紧盯着英儿的眼睛:“我想知道,你,到底忠心于谁。”
“你说什么?”
英儿整个人都十分诧异,一双眼震惊地扫视沈陵渊的面庞,满脸都写着:我是不是听错了?
她立即反问道:“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
沈陵渊的表情也很是纠结,他似乎正处在一个极度挣扎的状态中,以至于内心的疑虑几乎波及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姐姐的英儿都不可避免。
沈陵渊转过身,对英儿说了句,抱歉。
他长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望着新厦城所在方向的天空,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沈陵渊缓缓道:“英儿姐,你说父亲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英儿如今可谓是云里雾里,她走到沈陵渊身边,斟酌着回应道,“以我们收到的消息来看,侯爷已经身故了,不然幸帝也不能如此善罢甘休,让我们几个有可乘之机,逃脱升天。”
沈陵渊知道英儿说的是实话,他所了解到的情报也是如此,可冥冥之中总是有一种预感。
“可我觉得,父亲他还活着。”
英儿微微撑起杏目,盘坐在沈陵渊身侧,“还请世子明示。”
“我自雪山归来便重新整合了旧部,虽然表面上一切运转正常,但若是遇到大事,前辈们便绝不会按照我的意思执行,所以他们忠于的是父亲,而不是我。并且,几乎所有的大事他们都在尽可能地避开我,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而这一切之中都不包含沈陵渊这个人。”
沈陵渊说着眼眸里的光愈来愈暗。“就连骁哥都……”
英儿也没想到沈陵渊长大的背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想要给沈陵渊一些安慰,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最后英儿沉吟片刻说,“世子,旧部曾跟随侯爷出生入死,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侯爷若是留下什么遗愿,他们是不可能不听从的。但我想,别人或许可能会欺瞒您,但陆骁不会。”
“为什么你敢这么确定?”
“难道您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
“我从同尘前辈那里得知,母亲便是嫁往北骊的靖芸公主,她曾经是一位高门贵女。”
只不过沈陵渊为了避免追查母亲身份而被老吴所觉察,所以至今没有追查靖芸公主的具体身份。
沈陵渊:“难不成我母族也与这件事有牵扯?”
英儿点了点头,“虽然我是在北骊跟随的王后,但也曾听刘妈妈提起过,王后的家族不是什么平常氏族,而是当年东凛威名赫赫的将门陆家,而陆骁正是王后的亲哥哥。”
沈陵渊蓦然瞪大一双眼,“你是说,骁哥,是我亲舅舅?”
叫了十来年骁哥从不改口的沈陵渊,终于体会到了当年长兴候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所以我说陆骁是绝对不会瞒着你的。”英儿的肯定句说道一半,忽然眸光一闪,她还真落下了一个关键。
英儿迟疑了:“除非……”
沈陵渊抬眸:“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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