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混乱不堪,雷二宝就像条疯狗似的想去咬住邢金宝,而邢金宝也因为他坏了自己的大事而气急败坏,居然当着萧北城的面甩了他一巴掌。
眼看萧北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祠只得让人先把雷二宝带了下去,可邢金宝这边还没完没了讲说自己的冤屈,就快抱着萧北城的大腿哭嚎一场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萧北城抬手便把喝剩的半盏茶泼在他脸上,抿唇不再作声。
看被赏了杯茶的邢金宝终于冷静下来,君子游清了清嗓子,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知府大人,既然嫌犯不肯认罪,也没有铁证证明是他做的,您给他用刑确实不妥。当日我没有看到嫌犯的脸就落了水,没什么说话的余地,但沈祠是与犯人正面接触过的,该问问他是否认为雷二宝是那天出手将我推落水中的人。”
沈祠摇摇头,“我那天见到的犯人身材高挑,与我相差不多。雷二宝生的矮小,又很敦实,显然不是。”
“这就结了。雷二宝是否弑兄我是不知,但他绝对不是想害我的那个人,至于他同样有嫌疑的弟弟,我还没有见过,不如带上来看看?”
这时候邢金宝露出了一种心虚的表情,扭捏着不肯照做,还一个劲儿往师爷那边使着眼色。注意到这两人神色不对,沈祠立刻自请去大牢提人。
没了动手脚的机会,邢金宝有些腿软,看着萧北城阴沉的脸色,又不敢多言,只能硬着头皮等雷三宝上堂。
跟哥哥的遭遇有所不同,雷三宝身上没有用刑造成的明显外伤,走路的姿态也很正常,看来在牢里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这人是个左右逢源的机灵鬼,一上来见了在场这几位,心里就估摸出大概了,先跪下给萧北城和君子游都磕了三个响头,对前者毕恭毕敬道:“草民拜见王爷。”
跟着君子游办了几日案子,沈祠也有些长进,先给雷三宝松了绑,又猝不及防出手打了雷三宝一拳。
雷三宝没见过这场面有些慌张,不敢贸然出手伤了贵人,只得连连退着。
不过几招下来,他就发现沈祠每一次出手都是朝着他的弱处去的,为了保命只得拿出点真本事与人对峙。
两人一来一回打下几个回合,沈祠收了手,回头禀报:“王爷,他与那天冥殿里的犯人所用的套路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沈祠试探出的结果让邢金宝松了口气,又死乞白赖往萧北城那边蹭了蹭,“王爷,下官审过雷三宝了,有人能证明他那天在姑苏城中,根本没出过城门,他不可能害了雷大宝的性命,更不会是加害先生的凶手啊。”
“哦?这也就是你只将他扣在牢里,却没有对他动用大刑的原因?你说的言之凿凿,好似亲眼见到了似的。”
邢金宝连连点头,谄媚的德行就像只吐着舌头的哈巴狗儿。
谁料萧北城却是一拍桌子,吓得在场众人都是一震,大气都不敢再出上一口。
第26章 凶器
“本王一句话不说,你就真当本王什么都不管,放任你肆意妄为了?邢金宝,你可想好自己的说辞,当日雷三宝被人目击出现在古玩铺子,本王命人去查过,掌柜的也招认了他销赃的事实,可你姑苏知府是最不该出现在那种腌臢之地的人,你到底是收受-贿-赂,还是和他们狼狈为奸!!”
萧北城盛怒之下摔碎了茶盏,看着邢金宝慌张的表情,便知自己言中了他的短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开了跪在他身前的人。
“王爷别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姑苏知府若真是与土夫子勾结,只怕府衙上上下下没个人干净,知情不报当视作同党同罪论处,不如就先从这位师爷查起吧。”
君子游眼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举止可疑的师爷,在邢金宝谄媚权贵的时候,就杵在堂上一言不发装柱子,到现在事迹败露,便不着痕迹往门边挪着,一眨眼都快蹭到门口了,要不是他出言阻止,怕是真要让这人溜了。
“这……小人对邢大人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邢大人,你怎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是枉得皇上,枉得朝廷信任啊!”
见师爷当场反水,邢金宝也是不服的,连萧北城在场也不顾了,扑上去便要拉着他一同下水。
“本官要是被革了职,你也别想跑!许多事都是咱俩一起干的,你别想抛下本官!”
这可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大戏,看来在危难关头,果然人是记不得情义的。
君子游颇为惋惜的咂嘴摇了摇头,放下茶盏对萧北城道:“王爷,想要彻查雷大宝之死,还是需要从雷二宝身上入手,在下想到大牢中提审他,不知……”
“本王要查的不是土夫子的命案,而是……”
“那就谢王爷成全了,除此之外还想向您借下沈祠,我们去去就来。”
根本不给萧北城说完话的机会,君子游拉着沈祠便走,一直到了府衙大牢才撒手。
后者生性耿直,不知他搞了什么猫腻,进了牢门还在喋喋不休与他唠叨。
“先生,您没见方才王爷的表情吗,他不想您到这种污秽的地方来啊,万一被脏东西冲撞了,您的病更难……”
君子游回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沈祠乖乖闭嘴,一脸不情不愿的苦相。
“别总说些神神叨叨的怪话,我从来不信世上有鬼神,吓我也没用。”
“这不是吓你啊,小时候我娘就说……不过说起来,你这性子与王爷也是极像,他也从来不信世上有神明,但我念叨的时候,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以前柳管家讲过,王爷幼时笃信神佛,都没怎么碰过荤腥,但长公主离世后,他突然像变了个人,说世上就算有神佛,不护苍生不救苦难就没有信仰的意义,所以……”
一提到萧北城的亡母,心疼那人遭遇的君子游总是不忍听下去,捂住沈祠的嘴,怕他再说出什么惹自己伤心的话来。
“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闷头进了大牢,赏些碎银子把无所事事的狱卒打发到了别处,推门就见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雷二宝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牢里弥漫着一股子阴湿的气味,夹杂着时有时无的血腥气,让人感到不适。
“别装了,我知道你还醒着。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久,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雷二宝睁开一只眼,瞄着谨慎的将两手揣在暖炉里不敢乱动的君子游,冷哼道:“进来这种地方是脏了老爷您的脚,别白费力气了,不是俺做的事,打死俺也不会招。”
“你瞧我这吹阵子风都要病上个十天半月的德行,就是拿鞭子抽你也不见得疼啊,能让你屈打成招吗?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来这里不只是为洗清你的冤屈,更是要还你亡兄一个公道。”
听了这话,雷二宝瞪大眼睛,紧着往君子游身边爬了几步,引得过度敏感的沈祠把那人往后拉了拉。
“你知道俺是无辜的?你也知道俺哥是咋死的?”
君子游从怀里拿出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宗,“我大概知道雷大宝是怎么死的,但你无不无辜就不一定了。”
“那还不是要让俺背锅,反正不管你们怎么打,就是杀了俺,俺也不会承认杀了俺哥的。”
“我是指你挖坟掘墓之事。依照当朝律法,盗墓可是诛三族的大罪,就算你不稀罕那个关键时候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弟弟,也要想想家中的八十老母吧。”
说完这话,君子游有些后悔,“抱歉,不该擅自调查你的家世背景,我没想以此来要挟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想查清案子,还死者公道,给生者安慰,日后好升官发财。”
思量过后,雷二宝做出了决断,抿嘴道:“你想问什么,只要知道,俺一定告诉你。”
“你们兄弟三人盗掘龙神山的古墓的理由。”
雷二宝难以启齿,君子游特意请沈祠给他倒了杯热水,搬了张板凳坐在他面前。
“在下洗耳恭听。”
“家里老娘生了重病,俺们兄弟三个从小没读过啥书,前阵子官府又收了家里的地,实在没有活路了,才会干这下三滥的事。其实俺们都知道这是损阴德的事,也害怕遭报应,可是不干的话,没钱治病,老娘就得活活等死,没办法啊。”
“这个主意是谁最先提出来的?”
“是俺哥。俺哥一开始也没告诉俺跟俺弟,有天他拿了钱回来,给老娘请大夫抓了药,被俺逼问他才说是干了这种事,原本不想让俺跟老三掺合进来的,但他倔不过俺们,还是同意了。”
“那他有没有说过是如何知道了龙神山有古墓的事?”
雷二宝想了好半天,才不确定的说道:“俺家祖上没人干这个,肯定不是他自己要干的。俺以前听他提起过一个姓林的能人,但是名字让俺给忘了,俺哥说就是他寻龙探穴测出了大墓的位置,也是他给牵线搭桥,俺们才能把淘出来的明器卖出去,但是俺哥一直不让俺跟这个人见面。”
姓林……
君子游暗暗记下了这位林姓人氏,又问:“令兄为人如何?”
“俺哥是个好人,这辈子就干了挖坟这一件错事,还是迫不得已。他这个人可喜欢娃娃了,一直都盼着老娘的病好了就娶个媳妇,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事了,哪成想老娘的病还没好,媳妇还没娶,娃娃也没生,他自己就没了,报应啊……”
讲着讲着,这个数日以来被严刑拷打都没有喊过一声的汉子终于落下泪来,放声痛哭,伤心欲绝。
君子游没什么好安慰的,只能拍拍他的肩,被沈祠扶着出了门。
后者问他:“先生,你真相信他是无辜的吗?”
“真情流露,不似有假,况且雷大宝的死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能怪他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回到正堂,君子游迫不及待缩到炭火盆边,也不知萧北城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刚才像疯狗一样相互撕咬的两人心平气和坐下来,就跟没事人似的该喝茶的喝茶,该看文书的看文书。
“你去审问雷二宝,可有什么结果?”
“自然,我已经查清了雷大宝的死因,以及杀害他的凶手。”
萧北城下意识把烟杆递到嘴边,正要吸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又不着痕迹收到袖中,抱起小黑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看得出他现在有些焦虑。
君子游拿出先前邢金宝送来的证词,把其中一份递给萧北城,正是仵作的验尸报告。
“仵作说过,置雷大宝于死地的是他头上的致命伤,伤口并不规则,推测是用石头撞击造成。沈祠,我们发现雷大宝的尸体是在甬道尽头的耳室之中,你可还记得当日的状况,可曾发现可能的作案凶器?”
沈祠摇头道:“那天先生还让我推断死者的死因,如果看到了疑似凶器的石头,我一定会发现的。”
“古墓这种百十年都不会有人进入的鬼地方,想来不会有人为了掩盖杀人的行径而特意带走凶器,挪动尸体位置就更不合理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雷大宝受伤后没有立刻毙命,他是自己走出来的。”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众人面面相觑,不大相信他这话。为令人信服,君子游还特意请来了验尸的仵作,得出结果也是一致。
邢金宝目瞪口呆:“难道说,这雷大宝是在逃跑的途中又被凶手发现了,才白白丢了活命的机会?”
“知府大人糊涂,方才说过了,耳室中并没有能置他于死地的凶器啊。”
君子游转过头来又问跪了半天的雷三宝:“我问你,雷大宝此人水性如何?”
雷三宝连咽了好几口唾沫,“俺、俺哥是只旱鸭子,他不会水啊。”
“这也就解释了雷大宝出现在耳室的原因,当日有三个孩子在龙神山遭遇滑坡,误打误撞进了甬道,才在古墓中保全性命,却因惊慌失措胡乱冲撞而踏破木桥落入水中,目睹一切的雷大宝不会游泳,不敢贸然入水,想要救人便只能到外界求援。沈祠,你发现尸体的时候,雷大宝是朝着哪个方向倒下的?”
沈祠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他是头朝着甬道倒下的,这是不是说明他是为了离开古墓才……”
“没错。雷二宝说过雷大宝一直很喜欢小孩子,那么看到三个孩子遇险,他就不会坐视不理,只可惜他在求援的途中死去了,并没有如愿,也是抱憾而去。”
萧北城沉吟道:“当时推测他死亡已有一日,如此说来,时间就对不上了。”
君子游答:“在此之前,雷大宝已经在阴湿的古墓中待了一段时间,因为淋湿身体而加快体温散失也是有可能的,况且当时我们并未仔细检查他的遗体,推测的死亡时间并不准确,还是要以仵作的验尸结果为准。”
听了他的推理,雷三宝没忍住哭了出来,怨天怨地嚎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抹着眼泪追问:“不对啊,那杀了我哥的凶手是谁啊?”
君子游一瞪眼睛,“是你!”
“我……”
不等雷三宝辩驳,邢金宝就站起来狠狠踹了他一脚。
“果然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啊,居然敢欺瞒本官,你是找打!”
雷三宝吓得都快尿了裤子,扯着君子游求他说句公道话。
后者无奈,不想有罪之人逍遥法外,却也不能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垂眸黯然道:“杀了雷大宝的人,是雷二宝,是雷三宝,更是雷大宝他自己。”
第27章 恩典
“龙神山是座石山,表面的荥红土是古墓的封土,本不属于此山,所以遇水极易坍塌,但由于荥红土的特性,多年来一直与山壁紧紧贴合,即使水患频发,也不会出现近日的天灾。龙神山崩塌的真正原因,是土夫子大肆盗掘古墓,在山体中开凿了许多盗洞,使得龙神山内部中空,稍有震动便会崩塌。雷大宝的死是他自作孽不假,可你们这些土夫子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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