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游狠拍桌面斥责了在场的雷三宝,一时气喘差点呛住,猛灌了几口水来压制火气。
得知真相的雷三宝跪不住了,颓废的跌坐在地,失神的念叨着:“怎么可能……俺哥是俺害死的,怎么可能……”
剩下的二人反应倒是不尽相同,邢金宝松了口气,紧着擦了擦额上的汗,而那位师爷却是眉头紧锁,捋着胡子让人看不透他心里所想。
土夫子被害案是告一段落,可盗陵案却还没个结果,等着众人都缓过神了,萧北城发话:“雷大宝已死,无法追究他的罪责,可你们这对干了伤天害理之事的兄弟却不能逍遥法外。邢大人,盗掘坟墓该当何罪?”
邢金宝对萧北城俯首作揖,“回王爷的话,按照大渊律法,当诛三族。”
那雷三宝是个胆小的主儿,一听这话当场就晕了过去,拍都拍不醒。
萧北城见状只是冷哼一声,“那么贪-污-受-贿呢?”
此言一出,邢金宝扑通一声就给人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恳求王爷开恩,饶过他这一次,甚至不惜拿出全部身家来抵罪,只求能在此位再蹦跶几年。
萧北城闻言面无表情的质问:“一次?且不深究你从前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就只这一次都够要了你脖子上的脑袋!邢金宝,你可是朝廷命官,枉费皇上对你的栽培,你该当何罪!!”
君子游是不愿听这些乌七八糟琐事的,他到了萧北城身前,一掀衣袍也跪了下来,举止令人意外,后者也是愕然。
“王爷,在下想替他们向您求个恩典。”
邢金宝眼中冒着星星,把君子游视为救命稻草,眼看着就要来抱他的大腿了,他一句话便把人怼了回去:“不是你!一边呆着去!”
而后对萧北城道:“王爷,在下深知雷氏兄弟挖坟掘墓谋求私利,知法犯法,藐视朝廷纲纪,当诛,绝无求情的余地,可他们做了这事也是迫不得已。他们家中有年迈重病的母亲,是因官府收了赖以生存的耕地,才会逼的他们出此下策。在下恳求王爷能够宽限雷氏兄弟的刑期,让他们回去安葬亡兄,侍奉母亲直至老人家离世,再行刑吧。”
听了这般隐情,萧北城心中也是难受的紧,叹道:“皇上素以仁孝之道治天下,律法无情,人却有情,若真处置了他们兄弟,雷母无人照料,又得知膝下三子皆亡的噩耗,只怕也是命不久矣。罢了,便依你所言,待雷母过世后再行刑吧,起来吧。”
“在下替雷氏兄弟谢过王爷恩典。”君子游起了身,试探着问了句:“王爷,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看了他的眼神,萧北城便什么都懂了,摆手转过头去,放任君子游一脚踹在了茫然无措的邢金宝身上。
“你这个狗官!收受-贿-赂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搜刮民脂民膏,连百姓祖传的耕地也要收走,你还是是人吗!”
当堂行凶这还了得,这下倒是让邢金宝逮着了借口,仗着缙王手下的人有愧于自己,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借此来要挟。
“王爷!王爷您看,他这行为举止……”
“怎么了?不妥吗?他一身病骨还能伤着你是怎么?你可知把你的所作所为公布天下,百姓都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挨了几下就开始叫冤叫苦,与其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不如去哭给皇上听!”
“王爷!王爷求您饶了下官吧,下官再也不敢了,王爷……”
被他聒噪的不得安宁,萧北城身子前倾凑近几分,朝邢金宝伸出手来,后者迟疑着迎了上去,谁料竟被拔掉发簪,连头上的乌纱帽也被掀翻在地。
“皇上爱民如子,手下怎就有你这种败类!沈祠,把他押入大牢,待回京时一并带回。皇上亲选的官,就由皇上亲自处置。”
任凭邢金宝再怎么哭喊,还是无法改变自作自受的结局。
看出君子游的疲乏,萧北城没有耽搁太久,只是提醒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师爷一句:“邢金宝所做之事罪无可恕,可你又干净到哪儿去?”便带人回了驿馆。
君子游在房里憋了太久,难得有机会出来透口气,自是不想太早回去,便寻了个借口与萧北城信步于姑苏城中。
近来龙神山盗陵案闹的人心惶惶,百姓都信了鬼祖婆婆的传闻,很怕受到牵连,大白天路上都没什么行人,傍晚这会儿更是不见人影。
萧北城负手在前,君子游便巴巴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看出他是有话想说,萧北城屏退左右,连沈祠也让退到二十步开外了,才对那人道:“今日之事,你好像很有感触,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吗?”
“王爷对皇上真是一片忠诚。”
“哦?此话怎讲。”
“对邢金宝的所作所为,王爷分明怒极,几欲出手,还是忍了下来。从旁人角度看来,王爷就算伤人也并无不妥,邢金宝藐视朝廷纲纪,那便是过街老鼠人人可打,王爷又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没什么动不得的。可王爷隐忍了冲动,便是捍卫了朝廷律法,此乃其一。”
“还有其二?”
“您虽涉入案中,可没有皇命,擅自处置邢金宝是不妥,更遑论革去他的官职。王爷把邢金宝带回京城,是尊重他所受命的皇上,没有为人臣者的僭越,更没有为人下者的冒犯,此乃其二。至于其三,王爷亦是爱民如子,体恤雷母的遭遇,恩准雷氏兄弟侍奉母亲直至离世,虽然不合规矩,却是得了民心。”
君子游从他怀里接过小黑,摆弄着它的两只耳朵,有些不安。
“我唯一的担忧,便是王爷因此被皇上怪罪,这份忠诚与真心也就被忽视了。”
萧北城笑道:“请求的是你,到头来担心的还是你,看来本王不管怎么做,你的心都放不下啊。”
“我也只是说出了雷氏一族当前的困扰,决定权拿捏在王爷手里,是否允准也是您说了算,您要是不肯,我定然不会求第二遍的。”
“你这个性子真是讨人喜欢,敢说实话不畏死,也是难得。”
君子游报之一笑,“王爷,我是个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不趁活着的时候说些痛快话,死后也享不着福了。”
就算不信鬼神,可萧北城一向是忌讳他说这些的,冷脸便要埋怨他失言,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一声异响,回头看去,隐约是个人影。
“子游?”
听人唤了自己的名字,君子游上前几步,还没看清来者,就被萧北城拦了下来。
“子游,是我啊。”
苏清河在夜幕下露了面,看见是他,君子游放下了悬着的心。
“哎哟,祖宗哎,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是来勾魂索命的。”
“你也没做贼,怎心虚成这样。我正要去驿馆看你呢,听说你落水大病一场,前几天来看,驿馆都被人围了起来,想着你需要休息,我便没来打扰,估摸着今儿个差不多了,便带了我娘特意做的糕点,还有你喜欢吃的几个小菜来探病了。不方便吗……”
一提吃的,君子游口水都忍不住了,紧着往苏清河手里瞄着,要不是看见萧北城的脸色不大好看,都把引见这事给忘了。
“王爷,这位是我提起过的青梅竹马苏清河,为人老实,性子温和,学识修养都是极好,开春便打算进京赶考,日后若是高中,还需您多多照应。清河,这位是缙王。”
说着,还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补充了一句:“皇上的亲侄子。”
苏清河赶忙朝人行礼作揖,生怕怠慢了礼数。
“草民参见王爷,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见谅。”
“罢了,夜里寒凉,外边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吧。”
萧北城冷言冷语没怎么理人,顾自回了房,也没多看苏清河一眼,君子游深感尴尬,却不好说些什么。
“别在意,王爷性子是古怪了些,但人是好的,嘴上不说,心里却有在意。”
“那是对你,像我这种在书生堆儿里捞都捞不出来的普通人,哪里配入王爷的眼呢。”
“不说这些了,快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君子游进门把苏清河迎了进来,迫不及待到了桌旁眼巴巴等着见他这德行,苏清河无奈笑着,“你啊,还是那么贪嘴。”
“还不是苏夫人的手艺太好,饭菜香啊,这些日子病着,鸡汤都喝腻了,也是时候换点滋味了。”
苏清河先把筷子递给他,又打开了食盒,一盘盘取出糕点。
“知道你病着不能食油腻,我娘特意给你做了清甜的桂花糖,还有这个,绿豆软糕,你发热的时候含上半块也是舒坦的。怕你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这酸辣凤爪也极为爽口,瞧瞧,都是我娘一根根脱的骨,我这亲儿子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见这盘盘美味摆在眼前,君子游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赶紧夹了一块牛乳做的鲜点塞进嘴里,还等着看后面的佳肴。
苏清河翻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显得有些为难,“你说鸡汤喝腻了,可这我这儿也准备了,来的时候刚好见到王寡娘来为你送汤,说是你不在驿馆,托我转交给你。我想着你救了她的儿子,她一个寡妇,没什么能报答的,也算是一点心意,你就算不想,也意思意思喝一口吧。”
被劝到这个份儿上,君子游再不赏脸,就显得不知好歹了,他自己当然也清楚,只得接过汤勺,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可就是这一小口汤,让他顿时头晕目眩,胸口发紧,还没来得及咳出残余的汤水,便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第28章 险情
苏清河见状赶忙喊人,萧北城闻声赶来,见君子游如此,便知情况不妙。
那人身子僵硬着瘫倒在地,呼吸困难,已经没了意识。
“脸色惨白,口唇发紫,身子麻痹……他是误食了什么!”
注意到君子游两手死死握拳,指甲陷在掌心,都刺出了血来,却是掰不开他紧缩的十指。
“快拿水来!”
事已至此也赶不及再一杯杯给他悠哉悠哉的喂茶,苏清河递来茶壶,萧北城捏开君子游紧咬的牙关便对人道:“快灌!”
苏清河哪见过这场面,吓都吓傻了,茫然应了一声,慌忙照做。
灌了半壶水,就算是意识不清的君子游也快满了,呛得连连咳嗽,吐出了方才吃下的糕饼,嘴里一直胡言乱语着“不是”,被萧北城安抚着拍了拍背,又晕了过去。
他哮症严重,这样麻木了身子在昏睡中很难自主呼吸,萧北城转而把人抱到床榻上,解开他的衣领,一直为他按压着胸口,以防他窒息在梦里,直到大夫赶到。
把过君子游到脉相,大夫长出一口气,“亏得王爷救治及时,先生才无性命之危。”
“本王要找你借一物。”
大夫会意,翻出一卷银针,递给萧北城是望他自便。
他冷脸查验了苏清河送来的吃食,都不曾发现有下过毒的痕迹,就连王寡娘所做的鸡汤也是如此。
他甚至让沈祠去府衙查看了君子游喝剩的茶水,也没查到蛛丝马迹,那么这毒究竟是从何而来?总不会是君子游他自己犯了病吧?
一时查不到是何人所为,萧北城便把苏清河留在了驿馆,嘴上说着他是君子游的挚友,留下是为照看那人的情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分明是在怀疑苏清河就是凶手。
要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倒戈相向,那么君子游的处境可想而知。
好在不久之后,大夫就给出了推论:“王爷,先生突然病危,也许不是毒物所致。”
萧北城冷眼道:“不是毒物,难道是他自己骤然发病不成?”
“王爷莫急,小人的意思是,这让先生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毒药,而是一味再寻常不过的药材。草乌本是用来医治心腹冷痛,风寒湿痹的良药,也是麻醉止痛的上品。先生病情特殊,哪怕疼得再厉害,都没有大夫敢在他的方子里添上止痛之物,便是因为这类药材极易引起窒息,会害了他的性命。小人猜测,这次先生遇险并不是有人要害他。”
“你是想说好心办了坏事?”
“毕竟寻常人是不懂患了哮症的人不能服用草乌这事的,误在吃食里放了这些,未必是要害人。”
萧北城的疑心病一向很重,就算大夫说了这话也不敢尽信,私底下还是命沈祠每盘夹了一点,暗中让人快马送到京城给姜大夫查验。
他对苏清河的怀疑并没有因此打消,赶在不得不放人前去问了话。
当然,也得是客客气气的,总不好让他因为此事与君子游心生隔阂,否则拆散一对青梅竹马,那他可就成了罪人。
苏清河也没料到君子游吃了他送去的东西会一命呜呼,担心那人的同时,也害怕着缙王会追究责任,万一牵连做了这些菜色的母亲可就糟糕了。
他在隔壁房里坐立难安,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出门看上一眼,见王府亲卫冷眼瞪他,只得乖乖又坐了回去,心里也在怀疑,这缙王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杀人凶手?
越是这样想便越是害怕,苏清河再一次起身出门,可是这一次迎面对上了萧北城,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王爷……”
“不必慌张,先生已经脱险,方才便睡下了,你可以放心了。”
苏清河听他报了平安,才安下心来,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他的反应不似有假,萧北城对他的怀疑才打消三分,顾自入房坐在上位,还示意对方一同坐下。
“本王来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毕竟先生是本王手下的人,他出了事,本王自然要过问,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王爷言重了,小人定当知无不答。”
“今日的菜肴糕点,可是令堂所制?”
“是,家母听闻子游回乡,遭遇了险情,实在心疼,便做了些他喜欢的吃食让我前来探望。”
“那你可知这吃食中是否加了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在下不知。不过家母一向喜欢制作药膳,平日的糕饼里也会加点茯苓当归之类补身的药材,每次放的也不多,味道口感都是没什么影响的。难道说,是家母不慎害了子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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