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
视野一晃,Rudy又把他的脸扳回来,恶狠狠地瞪着他,片刻后甩开手,又呸了一声。李兆赫咳嗽几声,干渴烧灼着他的喉管。他抬起头,沙哑着嗓子说:“黄义铖的对象渴了。”
从Rudy的眼神来看,他并不想给他喝水,只想让他在干渴中痛苦地死亡。还是赵德阳去面包车里找了一瓶水,拧开,一点点倒入他嘴里。
李兆赫先含住一口水用力漱口,将残存的纸巾碎屑吐掉;再张开嘴,让冰冷的水顺着喉管向下。他几乎能感觉到水分子顺着食道进入他的每一个器官,就连大脑都在水分的滋润下变得轻盈灵便。喝掉小半瓶水,李兆赫摇头示意喝够了,用重新清亮的嗓音对Rudy说:“你知道赵先生和黄义铖有过节,还留他在你身边工作?你知道他跟踪黄义铖吗?”
Rudy的脸很厉害地抽动一下。赵德阳呵呵地笑起来。
这么说,Rudy知道赵德阳在跟踪黄义铖。而且他让赵德阳在他身边工作,是在伊甸园开业典礼之前,也就是黄义铖遇见李兆赫之前。并不是因为他李兆赫,Rudy才和赵德阳私联。
从一开始,Rudy和赵德阳的目标就是黄义铖。
“我说,如果你们只是为了找黄义铖谈谈,那什么时候不能谈?哪怕跟我说,我都可以给你们提供场地。为什么非要来这么一出呢?”
Rudy转向他,说:“闭嘴。”
李兆赫看了看周围,虽说周围没有纸巾,但是,依照Rudy现在的精神状态,难保他不会从地上抟个泥球用来塞嘴。他尽量做出耸肩的姿势,说:“我就是问问……”
Rudy猛然提起手里的刀。
李兆赫向后一缩,但他被捆在椅子上,退无可退。Rudy举刀,朝那张空椅子狂砍,木屑纷飞,椅子稀里哗啦碎成一片。Rudy仍然对着破烂狂砍不止,每一刀下去,都有几片碎木弹开,撞在其他东西上叮当作响。李兆赫不敢出声,在Rudy举刀的一刻,他真切地感到了杀意,仿佛那一刀劈在了他的脸上。
他不知道Rudy这么恨他。
大概是砍累了,Rudy随手扔下刀,清脆的当啷一声,为刚才的突然爆发做了一个简洁的终结。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指着李兆赫,李兆赫抬眼看着他。
“闭嘴。你闭嘴,不要再说话,听见了吗。”
李兆赫点头。
手机的震动声在静夜听来格外清晰。Rudy长长地喘着粗气,仰头向天,朝破木堆泄愤般踹了一脚,从口袋里掏出李兆赫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张脸上的神情十分扭曲,是后来在李兆赫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Rudy抬起头,对赵德阳说:“他还真是惦记他。”
赵德阳嘿嘿地笑了:“接起来噻。”
Rudy在赵德阳和李兆赫的脸上轮番看着,缓缓滑开接通按钮,黄义铖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出。
“喂?兆赫?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在干什么?”
赵德阳挥手命每个人肃静,开口回答:“是我啊。”
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嘶哑了。
“黄老板,这么多年没见,你能听出来我是谁吗?”
寂静压迫着每个人的耳膜。黄义铖的声音瞬间低沉冰冷:“……赵德阳。”
赵德阳嘿嘿地笑了:“黄老板这记性,牛!怪不得这些年发了大财。现在黄老板又在什么地方发财呢?”
黄义铖压根不回答,提高了声音:“你和李兆赫在一起?李兆赫呢?让李兆赫接电话。”
“他现在不方便。”赵德阳说,“黄老板,你就跟我聊聊嘛。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黄义铖在电话那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好。你想聊什么?咱们见面聊,行吗?”
赵德阳的笑声回荡在深夜里。尽管李兆赫此刻惊恐疲倦,仍然从他的笑声中听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果然哪,你知道我跟你对象在一起,就忽然想见我了。你这态度,要是放在十几年前,还至于像今天这样吗?”
“我们现在聊也来得及。”黄义铖说,“你在什么地方?李兆赫呢?”
“啧、啧、啧。”赵德阳感叹,“真是三句不离你对象啊。你听听,人家这可是真爱,听见没?”
Rudy不出声,怨毒地看着李兆赫,慢慢弯腰,将刀子重新捡起。月光从破旧的窗口照入,将刀子映成一条闪闪的光片。黄义铖警觉:“你在和谁说话?”
“和你的朋友。”赵德阳回答,“避嫌啊,黄老板。我要是和你对象单独相处,你不得误会什么?”
黄义铖静默了,像是在等他的“朋友”说话。然而Rudy和李兆赫都没有发出声音。
“你在哪。”黄义铖又问,“你让李兆赫说话。”
赵德阳转向李兆赫,笑嘻嘻地,将手机举到他面前。李兆赫看一眼闪动的手机屏幕,最上方显示十点十五,他又看一眼Rudy。Rudy手中的刀在颤抖,似乎随时会兜头砍下来。
久久的沉默后,黄义铖不确定地招呼:“兆赫?”
“嗯。”李兆赫从鼻子里挤出一声。
“你在哪?还有谁?”
“我不知道。”李兆赫老实承认,“我在老城区。一栋砖房里。有赵德阳,还有Rudy。”
黄义铖的声音像是闭上眼睛的轻声叹息。“Rudy……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李兆赫刚要回答,Rudy的刀搭在他肩膀上,告诫地拍了拍。刀锋上腐朽的木头气息送到他鼻子里。他脖子上被Rudy划破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
赵德阳适时拿过手机,说:“黄老板噻,总是问问问,为什么不直接过来?你现在上车吧。我跟你讲,你应该往哪里走。然后你就往哪里走。咱要把话说到前头,你独自个儿来就可以了。莫要叫上旁人。”
黄义铖又沉默了。李兆赫深吸一口气,刚想大喊一声“报警”,Rudy突然从后面抓住他的头发,向后一拽,差点把他颈椎拽得脱环。
“你可想好了。”赵德阳又说,“你的亲对象可是在这里。你想叫上旁人,也成。我们要是看见你同旁人过来,你这个对象可就没有了。”
报警报警报警。李兆赫在心里反复大叫。赵德阳就差说出“别叫警|察”四个字了。黄义铖要是连这个都听不出来,他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
然而说不出口,Rudy倒转刀子,将刀柄塞进他嘴里,几乎顶到他喉咙口上。每次他喉部肌肉动作,都会条件反射地传来一阵呕吐感。李兆赫在椅子上颤抖着,呕吐感让他几乎听不到声音。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在长久的沉默后,黄义铖清晰地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上车。你不要挂断。”
“哟。”赵德阳又发现一件事,“你这个对象的手机快要没电了。30%?我看也撑不了太久。等他手机没电了,你也就不要过来了。”
他按断通话,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Rudy这才缓缓从李兆赫嘴里抽出刀柄,用李兆赫的外套擦干净。李兆赫又干呕几声,喉咙刺痛发肿,他尽量不去回想舌尖上的味觉。
“真恶心。”Rudy冷冷地说,“你每次都要这样吗?”
李兆赫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目前来讲,被绑架的体验只有一次。大概Rudy在妄想里已经绑架了他几百次。他扫一眼破桌子上放着的半瓶水。刚才他没有喝完,此刻他非常希望能用那瓶水再漱漱口,最好能有牙刷帮他刷个牙。
“我去等他。”赵德阳说,“你和这个对象玩吧。”
他像转手帕一样举起车钥匙,将车钥匙转成一个小风扇,朝门外走去。Rudy环顾一周,唯一的椅子已经化作碎片倒在地上。他只好走向密封的白色大桶,靠着桶,打开他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抬起眼,瞧着李兆赫,说:“黄老师在跟我打听你。你说,我跟他说什么?”
李兆赫回以呆板的眼神。
Rudy按灭手机,手指来回摩擦着手机边缘,说:“李小少爷,现在夜深人静,只有咱们两个,咱们来说点心里话。你究竟是怎么让黄老师爱上你的?”
李兆赫尽量耸肩。这曾经也是他好奇的问题。尽管黄义铖的理由是“他不想后悔”,但是这个理由并没有真正说服他。
Rudy一直在瞧着他,此刻嗤笑一声,对他的动作嗤之以鼻。“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李兆赫迎上他的目光:“咱们来交换答案吧。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回答的人要诚实,不能欺骗对方,你敢吗?”
“勇气可嘉。”Rudy把玩着厨刀,光芒一闪一闪,仿佛是故意用来刺痛李兆赫的眼睛,“你居然还要和我交换答案?我问你三个,你问我一个。”
“你问我两个,我问你一个。”李兆赫说。
Rudy在空中随意地挥舞厨刀,欣赏着厨刀的破空声。
“可以啊。你的问题是什么?你先说,我听了再问你。”
“你明知道赵德阳和黄义铖有人命官司,还让赵德阳在你身边工作,你是希望他们在什么地方遇见吗?”
Rudy把玩厨刀的手停止了动作。李兆赫勇敢地瞪着他,继续说:“对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什么都没做,是他来找我的。”
Rudy猛然回身,一拳砸在白色桶子上。桶子发出超乎想象的巨大声音,李兆赫吓得一抖,希望这个空桶不是用来装他。
“他来找你?你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让他去找你?”
“大概是,外表?”李兆赫猜测,这个问题他委实不清楚,此刻只能普却信地猜测一番,“到你了。你的答案是什么?”
☆、交换
“你算什么好看?”Rudy失控地尖叫,“比你好看的人有都是。我不比你好看吗?你算好看吗?”
对于这个结论,李兆赫不敢苟同,但他也没有当面否认。Rudy粗重地喘息着,好像已经忘记他的问题是什么,就在李兆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Rudy终于履行了一次契约精神:“我哪想到他们认识。黄老师认识的人多了。”
这不可能,别说人海中雇佣到一个和黄义铖有人命官司的人,概率微乎其微;就算事情确实如此,一开始Rudy不知道黄义铖和赵德阳之间有问题,过一段时间,他也会知道。但他仍然选择雇佣赵德阳,甚至让他服务龚宝甜的生日宴。
李兆赫没有参加生日宴的后半段。他知道黄义铖也是早早离开。如果没有龚宝甜的言语攻击,或许他们都会留下,观看龚宝甜吹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只是想象着灯光熄灭,只留下蛋糕上层层叠叠的烛光,而赵德阳站在黑暗里注视着黄义铖的场景,李兆赫就打个寒噤。尽管赵德阳满口乡音,像个街混子,他眼神里闪动着远比Rudy阴暗危险的东西。
黄义铖一定要报警啊。
Rudy继续盘问:“你和黄老师到底认识多久了,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他?”
“不是,我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他。”李兆赫回答,“在伊甸园跳舞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五个月以前,还是六个月以前?”
“怎么可能。”Rudy又凶狠地瞪着他,“你是甜甜的前男友。怎么可能不认识黄老师?”
“这是第三个问题。认识多久是一个问题,是不是很久以前认识是一个问题。”李兆赫指出,“现在到我了。人命官司是不是和赵锦程有关?”
Rudy怔了一会儿,仰起头,干涩的笑了。
“原来他什么都没对你说,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有意思。你准备从我这里套话?黄老师的秘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算是三个问题了。”李兆赫说。
Rudy站直身子,走近他,抬腿踩在李兆赫椅子的角落上,右手架在腿上,低下头。
“我现在来跟你说点三个问题以外的东西。我和黄老师认识的时间,比你想的要久得多。他亲口告诉我,我是他的心腹,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就连伊甸园,他都交给我管。你知道伊甸园是什么地方?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破画画的,连工作都找不到,要是你没干什么下|贱|事,黄老师会选你?”
面对五厘米开外的狰狞面孔,李兆赫保持了恰如其分的沉默。Rudy咬牙切齿一会儿,说:“估计你在什么地方也听过一些,我告诉你,黄老师这辈子喜欢的人,只有一个赵锦程。你要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趁早死心。你没资格,听见没?你、没资格。”
他松开拄着腿的手,直起身子。李兆赫望着Rudy那张重新在月光下亮起的脸,说:“我换个问题。你现在明知道赵德阳和黄义铖有人命官司,仍然让黄义铖单独过来,你不替他担心吗?”
Rudy一怔,说:“替谁担心?”
“黄义铖。”
Rudy怔住,仿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坚硬的椅子上坐久了,李兆赫浑身都在酸痛。手臂开始渐渐发麻,他冒险朝手指看了一眼,阴暗的光线下看不出什么。他试着活动手指,幸好手指还能动,暂时应该不会截肢。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Rudy反问,“大不了就是不干这个伊甸园的店长,还能把怎么样?”
李兆赫侧耳倾听,一片寂静中,似乎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但是引擎声很远很远,他听不清是不是朝这个地方开来。
手指和手背上忽然感到一片凉意。李兆赫低头看过去,黑黝黝的厨刀贴着他的手。Rudy来回侧着刀,让刀背和刀刃轮番贴着他的皮肤。
“对,你是画画的。李小少爷,画画需要用五根手指吗?”
“你要干什么?”李兆赫骇然,“你不怕进监狱吗?”
“进监狱很可怕吗?”Rudy又问他,“我也不用砍断你的手指,只需要在你这里稍微——拉伤一点。我问你,画画是不是需要手很稳啊?听说画画的人每天早上都要起来描线?要是我拉伤你这段手筋,你描线还会稳吗?”
32/42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