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府的木杖三十杖能打得人皮开肉绽,五十杖能不能活,要看命硬与否了。
婢女不为自身凄惨的命运感到惶恐,临被拖出去前反死死抱住李十五裙衫下的细腿:“殿下,殿下不可再自我折磨了,奴看了心疼……”
“拖出去!”
“殿下!”
声音散在冷厉长风,李十五听着外面始终没传来哭求声,回眸一望,却见庭院生得粗糙的婢女死死咬唇,不教声音发出来。
愚蠢……
她跺了跺脚,记起当日她也想抱着景哥哥的腿哀求,求他垂怜,求他看她一眼。
“我不会放手的,宁怜舟,你给我等着瞧!”
问道斋文斗第三日,舟舟姑娘的满纸相思送至家主手上,昼景看完笑得狭长漂亮的眼眯成一条线,她打开通灵玉,恰好正赶上怜舟思她难耐。
柔柔弱弱的女音从里面飘出来,比柳絮还软,比雪花还轻:“阿景……”
昼景笑倒在书房的小榻:“舟舟思我,我心甚喜。”
客栈内,少女静坐窗前,看外面雪花飘飘,这里的雪比起浔阳的鹅毛大雪少了几分轰轰烈烈的气势,缠缠绵绵,落地也是薄薄一层。
听清昼景所言,她腼腆地泛开笑容:“知道瞒不过你,所以前两日我忍着没说,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比起诗文上的造诣我远不及你,这次,不过占了情真意切的便宜罢了。”
她说“情真意切”,说完耳朵尖都红了。
以情动人,赢了青鹿书院的陆书生,面对旁人的赞誉她不觉有何,赢得堂堂正正,本该坦然。
但她一半的本事都是昼景教的,满腔的情意也是因她而起,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有的尽是清甜的羞涩。
哪知另一头昼景对她的谦逊着实不满,嗤了一声:“天大的文思才值几斤几两?岂不闻有情饮水饱、情比金坚,在我看来,情意无价。
有才无情,其人难逃诡诈,有情无才,其人心有赤诚,有情有才,是为才情圆满。
未曾遇见舟舟,昼景不会有现在的快活,更不觉情爱之趣味,文采只是点缀,你莫要自惭形秽。”
“我晓得……”怜舟被她拐着弯的一番告白哄得心花怒放:“我视阿景为高山,阿景亦是我心上之人,我说造诣不如你,这是事实。思你至深,也是事实。”
“舟舟……”
“嗯?”
“你这般,我今夜又要难眠了。”
怜舟被她说得低了头,轻声道:“不要胡思乱想就好了。”
灵玉内传来一声叹息:“你这是难为本家主。”
“我没有……”
昼景情难自抑,亲在灵玉上:“猜猜我方才做了何事?”
怜舟耳力上佳,心思细密,微微沉吟,杏眸染了笑,她害羞地背对窗外,忍了又忍,偏偏对面那人还在等她回复,克制着心跳,她小声道:“你在亲我……”
“好舟舟,我巴不得现在就压你在榻上。”
通灵玉断了联系,昼景看着玉芒散去,对着窗外漫天星辰发笑。
怜舟呼吸不稳,面色潮・红,身子倒在床榻,脸埋在软枕,热意不断上腾。
她可真是……
轻狂孟浪……
思绪被她带偏,一向作息规律的少女这一夜竟然失眠。顶着眼皮下的淡青参与到文斗中来,看的多,说的少,然而每次开口,每次上场,都不会教沈端失望。
又一日,宋染代表女院应下元鸣书院的挑战。
琴技惊四座。
后日,崔知挑战蝉秋书院斗丹青,长达两个时辰的笔墨丹青,为女院的崭露头角增了一分光。
即便李十七在事
赞扬。
十人小队,齐心协力为尊严而战。
斩秋城,论道如火如荼,沈端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怜舟,你来讲。”
少女再度起身,侃侃而谈。
而这几乎成为近些日子的常态。
一个半月的文斗结束,文斗之后的舌战群儒,连续论道多日众人再开口难免多了几分火气,少女的温柔绵软却如春雨一般及时浇灌众人浮躁的心田。
轻声慢语,说话极有条理,哪怕没有道理,这样的声音于人而言也是一场仙乐。
文坛、战场,何处都是实力为尊。
白鹤女院表现出的实力,以沈端为首,以强势的碾压作为开端,再到和风细雨的澄清辩驳,有趣的思想,能突破男女之见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而那火花,正是人文之光辉。
问道斋落针可闻,少女轻柔的嗓音不急不缓:“私以为,闻道有先后而道无先后,道本存世间,人不可自囿,而至道失……”
冬日退去,初春乍冷。
夜……
浔阳城……
昼景一身白衣沐浴在星光之中,眉心火焰明明灭灭。星主未归位,想得到强大的力量唯有借星芒反哺己身。
苍穹广袤,长烨星明亮如火。
识海之内,身着白纱的女子笼罩在看不清的水雾,身形缥缈,五官模糊。
她道:“圣君,您明日还来看我吗?”
意识里出现蜿蜒横亘的星河,女子高高坐在琼花桂树,湿润的水气将她包裹,长发三千,白纱摇曳。正是以美貌温柔凌驾众星的水玉星主。
画面一闪,控制不住情丝蔓延,洗心池中,昼景搂着她的舟舟极尽欢・好之事,情到深处,少女一声声娇喊入了她的心。
幻象迭起,长烨星星芒晃动,昼景一口血自口中喷出,俏脸煞白。
第74章 秋水河畔
“阿景?”妇人穿过长廊走来,见她衣衫染血,面色顿变:“这是怎的了?”
昼景双目紧闭,薄唇被血光润泽,星月之下显出不同以往的明艳妖异,面对妇人的问询,她沉默半晌,思及幻想里见到的种种,苍白的小脸升起诱人的红。
修炼出了岔子,而出岔子的因由委实难以启齿,她顿了顿,到底还是直言:“情炽而欲・盛。”
妇人眼底那点惊慌散去,不知是气是笑,懂她是修炼修出了情障,无奈道:“立春了,就这么忍不得吗?”
再过不久出门游学历练的舟舟姑娘就会回来,急什么呢。
昼景掏出素白手帕抹去唇边血渍:“花姨,岂不知情爱愈忍愈如火烤?我思她念她,若无宣泄,可不得日久人消瘦?”
也不是思了这一回,多少次梦里与舟舟燕好缠绵,唯独这次,竟在修炼中欲・火攻心遭到反噬。
妇人说不过她,好言哄了片刻,无非嘱咐她顾念己身,莫要人没回来她先伤了身子。昼景乖巧应下,妇人转身离开,昼景一个人站在空寂庭院仰望苍穹星月,眼里疑窦闪现。
为何,总是频频记起水玉星主?
舟舟出现在她的情障幻象情有可原,水玉又凭何?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忘了太多。
翌日用过晚膳,昼景将情障一事当作玩笑说给脸皮薄的少女听,可把怜舟羞得足足三日没理人。
通灵玉贴身而放平静无波,意识到把人逗恼了,昼景悔不当初,明知她禁不起这份情热羞赧,偏要嘴贱教她知道自己有多想她、念她、思之如狂。
斩秋城的春天来得比浔阳城早上半月,花窗打开,少女倚靠窗前,护城河边的杨柳发了新芽,稚嫩娇俏,芽尖一点绿,为斩秋城带来新鲜的生机。
论道进入最后的关头,女院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求一朝名扬天下,但求问道斋无一人可小觑女院。
沈院长意味深长地告诉她们,年轻意味着机会无限,也许等到曾与她们文斗、论道的人老了,到那时候才会迎来她们的崭新时代。
路是一步步走的,脚踏实地,稳扎稳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这话怜舟很是赞同。毕竟她求学日短,靠着勤勉、资质、悟性、机遇走到今日,已是常人不可求的运气,来问道斋的还有许多人的眼界学识高于她,虽说勤能补拙,但怜舟起步太晚了,急不得。
这趟历练让她在今后的求学路倍加低调谦逊,韬光养晦,期许绽放出耀眼光芒。
掌心捞着通灵玉,她沉吟一二,耳朵扑腾热气,嗔恼那人什么话都敢说,那等子事她憋在心里想一想也就罢了,非要捅到她这来,害得她想她也不敢理她,怕她胡言,又怕她乱了自己的心。
远在千里都不安分。她抿了唇,开启灵玉。
玉芒闪烁,府里酒宴刚刚结束,送走了宋涟、郑二等人,昼景执樽斜斜靠在长廊,迎着微冷的春风饮着上好的桃花酒。酒水入喉,倏地想起那日「洗心池」少女夺了她的酒,仰头便饮。
她漫不经心地露出浅笑,眸子清明恍惚,醉醺迷人。
“阿景……”
桃花酒在舌尖打着转,便见她喉咙上下吞・咽,说出口的话带了淡香酒气:“舟舟啊……”
音色撩人,怜舟耳朵尖发烫:“这是怎的了,你饮酒了?”
昼景脚步踉跄地穿过月亮门,兜兜转转来到洗心池,解了衣袍带子,扔了酒盏,扑通一声跳进温热的池水,她笑:“那我醒醒……”
似乎每一丝轻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少女的耳,水波细响听得她心里燥・热,只嘴里喃喃着「阿景」,说不出旁的。
情・火炙热,受煎熬的何止一人?
“舟舟,我好想你……”妖异潋滟的眸子隐着一团星火,昼景趴在玉璧喉咙沙哑,低声道:“想知道那夜我是如何想你的么?”
怜舟直觉接下来的话不是正经话,偏生受了蛊惑一般红脸听
下去。
“舟舟肤白,细腰婀娜,起伏间玉雪拥山,寒梅颤颤……”
醉语低喃,怜舟羞得腿软脚软,身子起了异样,她想斥责昼景放浪,音节竟至破碎,反激起某人醉意。
乱得一塌糊涂。
不知过去多久,灵玉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怜舟面色羞红,羞窘难堪地看向外面明媚的春光,春风拂面,她大口喘・息,无助地借用温水洗去一身狼狈,蓦然一声呜咽:“阿景……”
昼景在洗心池睡得沉,眼尾媚・色横生。
怜舟坐在床榻发呆足有两刻钟,门被敲响,李十七拉长的调子透着一股不知对何人的恼,想来又和沈端闹了别扭。
“论道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出来?”
论道?
论道!!少女噌得从床榻坐起:“这就来!”
险些忘了……
她顾自羞愧。
昼景一觉醒来,问道斋的争辩早就过了两轮,少女面容平静,一身雪袍,谈到「圣贤之欲」与「凡人之欲」,不知怎么的念起昔日在书房她问昼景的那句——“圣贤都活得如此累吗?”
那时昼景是如何答的?
“圣贤活得累,是因为他们以此为乐,舟舟想做名震古今的大儒,不也是汲汲进取不畏高山之远?”
后来借着书房教导,她寻了机会又道:“圣贤之欲,在天下,在人心,在名垂千古,以人心为心,行教化之道,九死亦无悔。
芸芸众生,活好便是难得,总需要指路人。
圣贤与凡人,其欲相长,其功相辅。无圣贤,不足以正道清明,无凡人,圣贤徒叹息。圣贤自凡人而出,摒弃私欲,方为圣贤。是以圣贤以此为乐,虽苦,不觉累,砥砺而行。”
“欲有大小,志有高低,孰优孰劣,不可分。”回过神来,怜舟继续道:“圣贤之欲与凡人之欲,一为醒悟,二为本能……”
日落黄昏,再次结束了一日的谈文论道,众人鱼贯而出。
斩秋城春日渐暖,不畏寒的人兴冲冲穿好春衫,相邀游春踏青。李十七便是如此,她一身鹅黄色衣衫,极尽明媚,扭头看怜舟还是一袭白衫,即便日日换新衣,白衫之上时常绣着不同银纹花样,但颜色不变,总看得人无端着恼。
“快换身鲜亮衣裳罢!”她痛苦道:“你日日以白衫参与论道,本公主看见你这身打扮就头疼,我估摸着,其他人也怕了你。”
不是不爱说话吗?论起道来,浑然激发了浑身潜能,口若悬河。然而音调婉转,温柔柔的,比春日还温煦,沈端已经不止四五次地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了!
不仅如此,其他书院的学子,甚或斩秋城世家大族的子弟,都纷纷结伴来问道斋门口堵着。
这种被人夺去光环的感觉极差,尤其当着沈端端的面!
李十七第三次提醒她换了这般冷清素洁的衣衫,怜舟听了。
她着白衣,无非是提醒自己心念无垢,论道乃庄严事,洁心、洁身,乃文人之本分。然而今日被昼景撩・拨地过了火,她秀美微蹙,油然生出这辈子栽在她身上的觉悟。
昼景霸道,容不得她挣扎半分。
所幸,怜舟也不愿挣扎。
只是太过羞人了。
她垂了眸……
白衫褪下,换好红白相间的儒服,腰间束带,悬在两胸处的通灵玉显出微弱玉芒:“舟舟,我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怜舟系衣带的手微顿,叹了声阿景当真将她每日闲暇的时辰掌握地明白透彻,心尖环绕着无奈与羞意,她「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少饮酒……”
“知道了……”昼景坐在书房处理书案成堆的折子,手持紫金狼毫干脆利落地批阅,末了仔细回想洗心池醉酒的一幕,也觉得脸热,再开口,声音不乏讨好:“舟舟,你在那莫要一味沉迷求学,斩秋城风景优美,当出门散散心,李十七刁蛮,胜在会玩,你与她玩,也能尽兴。”
生怕论道回来自家夫人成了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怜舟被她小心翼翼的口吻逗笑,眉眼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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