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番话的昼景神态宛若仙人,高高在上,慈悲怜悯,光明得竟令人无法直视。
众人散去,她俯身字字冷寒:“记住了,这只是开始。”
一瞬,秋华岳面露惊恐,梦境出现的画面不断涌来,他跪行如丧家之犬,刚要开口求饶,被那双缭绕星火的眸子骇得失了言语。
良久,他悲声道:“放了、放了我家吉儿……求您了……”
昼景摇头:“是你以险恶的目的肮脏的心思带他来到世上,也是你害死了他,做都做了,何必求饶?”
“不,不,饶了我,饶了吉儿……”
是夜……
星月当空……
浔阳城,玄天观。
繁星道人观星甚久,半晌,疲惫叹道:“长烨星星火沸腾,灼烧之意甚烈,你们感觉到了吗?”
“是斩秋城……”繁木道人道。
“不错,是斩秋城。”他缓慢起身,整敛道袍。
繁木道人问:“师兄?”
“必须要去一趟了。杀孽将起,星主怒焰灼天,我仅仅观星半个时辰,双目犹如火扑,星主命格贵重,归位之前徒染血腥,不妙。”
他话音刚落,人已站在玄天观通往斩秋城分观的传送阵。
怜舟是被叩门声惊醒的。
“夫人,睡了吗?”繁杏道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门打开,怜舟温声道:“道长有何事?”
“夫人……”年轻的道人一身道袍,眉目和善,正是从浔阳传送而来的繁星观主。
见是他,怜舟柔和的眸子渐渐冷冰,满是防备。似乎每次和繁星观主接触,这人给他带来的都是威胁——是阿景有朝一日会离开她的威胁。
她沉了眸:“观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事已至此,惟愿夫人制止圣君了。长烨星烈,有焚毁杀戮之意。还请夫人……”
“不必了。”怜舟怔然地看着远处腾起的滔天火光,喃喃道:“不必了。”
火势一息
之间冲天而起,长烨圣君怒焰早就点燃。
斩秋城,今夜斩秋!
第80章 四人
熊熊烈火从南至北从东向西,如油锅里溅了水花,噼里啪啦不知到底从哪窜起的骇然声势,秋家上下眨眼陷入无止境的火海。哭声、哀嚎声,声声入耳。
昼景高坐在梧桐树上,俊秀十足的脸庞挂着刻骨的冷漠。
秋华岳痛哭流涕地哀吟:“杀了我罢,放了我罢……”语无伦次,竟不知该求死还是求饶。
“睁大眼睛,好好看你做的孽。”
凉薄入骨的声线敲碎了他最后一点妄想,绝望地俯伏在地:“家主……家主息怒!小的,小的没有冒犯夫人一根手指,饶了我,放了我罢……吉儿才三岁,他是无辜的啊!”
“无辜?”昼景凤眸冰凉:“被你迫害的女子又何尝该死呢?你毁了她们清白,夺了她们身子,或许一觉醒来能忘记所有肮脏屈辱,但你害了她们,这是真的。”
她不愿对此人多说一字,慢慢阖上眼眸。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那样太便宜了,她要秋华岳生不如死生生死死痛悔无望地焚毁在这烈焰火海。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明,斩秋城大街小巷都在大声议论昨夜那场骇人的天火。
“我看的清清楚楚,这一定是天罚!是秋华庭做的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不仅连累自身,还累及家人,可叹我斩秋城人文之地出了这般丧尽天良之人,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死了也好,省得侮辱圣贤脏了这片清明之地,此事一出,咱们这地怕是要沦为九州笑柄了……”老人摇摇头。
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们听闻此事远没有年长者的唏嘘感叹,秋华岳祸害了多少清白姑娘,死不足惜!
十五六岁,正是嫉恶如仇眼里不容沙子的年纪。
昨日那捡了破瓦砸在秋华岳脑门的少年道:“此事应感谢家主,为我斩秋城除害!”
没有家主揭露秋华岳那厮,任由他借着「秋华庭」的身份招摇撞骗,指不定又会有多少无辜女子受害。
滔天的大火,火光未灭,无一人对秋华岳的死感到可惜。
繁星观主来了又走,带着一身叹息离开。
怜舟望着远处火光一夜未眠,身上的春衫染了晨起的湿气,她坐在玄天观种满花草的庭院,慢吞吞移开凝望的视线,素白温润的指抚上一枝开得热烈的花。
红艳,似火花。
“舟舟!”
一声温柔婉转的嗓音迎着春风传至耳畔。
那人一身洁白,玉簪挽发。
交领处敞露平直的锁骨,美得炫目,诱・惑着人心在那蜿蜒削瘦的骨节流连,喉结比之寻常男子的看起来小巧漂亮许多,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耸・动,不可抗拒的绝色。
雪色衣衫,腰间束带换了不同纹饰,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高贵。
哪怕知道这一切只是某人行走在外低调的伪装、障眼法,比之她绝妙的真身不及一半的美,怜舟还是在一眼之后心动连绵,杏眸染了温情。
她张开手臂,伴着清晨的柔光冲俊俏的家主轻笑:“阿景……”
昼景疾行几步,上前紧紧抱住她。
两相沉默,彼此静静地感受了对方的心跳和身体传来的温度,昼景松开她:“等急了罢,我回来了。”
“还好……”少女的手臂依旧揽在心上人腰肢,她舍不得移开,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两下,俏脸染了红晕。只字未提昨夜火起一事,更没提远在浔阳的观主不辞辛苦地跑到她这说情。
繁星观主修为有成乃得道高人,非道貌岸然之辈,她晓得观主何以找了她来:秋华岳该死,然府上二百八十三口当真无一人无辜?
他是为了这百分之一的无辜而来。
怜舟同样晓得,即便是她开口也拦不住昼景火灭秋家。这人看起来好说话,实则执拗。
“怎么这么缠人?”昼景逗她,享受地眯了眼。
一句话羞得少女停了手想撤回,被昼景按住:“喜欢就多摸两下。”她早看出舟舟喜欢她这把纤瘦有力的腰,是以日常格外注重身材,无非为了她摸得舒服罢了。
她藏着坏心地想:腰好能做不少事,还能让她的舟舟更舒服。
哪怕看不出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弯弯绕绕,怜舟还是下意识地脸颊发烫,挣脱开,一双水眸愈发湿润:“别闹……”
繁杏道人一声清咳,昼景回眸,一派斯文雅致,颇有世家主威仪气度,她轻轻颔首:“道长……”
“见过圣君。”
昼景薄唇微抿:“陈年旧事,提那些做甚?”
她感激繁杏道人照顾她的舟舟,予她三分敬,却也不愿听她说那些枯燥乏味的归位一事。
人间不美好,但有她的舟舟能抵得过所有美好。是以她没道理再回到星河。
她面色冷峻:“有劳道长照顾我家夫人,叨扰多时,今日合该与道长请辞。”
怜舟忍着羞将手放进她掌心,被她牵着,同繁杏道人辞别。
留不住人,圣君也不愿听她唠叨,女道笑了笑:“家主欲走,道人怎敢留?不过我与令夫人有缘,见之心喜,就当送个见面礼。还请夫人、家主,莫要嫌弃。”
是件别致的护身符,绣着斩秋城护城河的静水。流水延绵,淙淙而温柔。
怜舟眼睛一亮:“多谢道长厚爱。”
以昼景的眼力一眼就知道此物不凡,她别的好物件很多,唯独救命挡灾的娘亲一件都没为她留。想来也是,娘亲诞下她当日就要面临天劫,既要应劫,恐怕保命的东西全用上了还不够,怎可能会有余下的?
这般想着,她容色稍霁,带了真心诚意的感谢:“多谢道长美意,我与舟舟这就回了。”
“恭送家主……”
她口口声声喊着“家主“,所行所举全然是对长烨圣君的敬重,昼景眸子微晃,带着怜舟策马离去。
“繁杏道长人很好的。”起码,没有繁星观主睿智的双目无形中带给人的压迫。怜舟害羞地倚靠在她怀里,昼景一笑:“舟舟是不是觉得谁都好,但凡是修道之人,你都觉得不错?”
这话引起少女的不满,她皱了眉,头微侧,语气娇嗔:“我有那么好骗吗?我认为繁杏道人好,是因为她的确好。修道之人就没有坏人么?我不信。不修道的难道就都是好人?”
她伸手点了点昼景锁骨:“阿景,你怎么回事?”
她开始闹小别扭,娇艳的唇在日光照耀下流连出润泽的水光,昼景笑意横生,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了她腰。
春风和畅,意气飞扬的家主热情霸道地吻上少女花瓣般娇嫩的唇,舌尖细致地描摹完美的唇形。马背之上,苍穹之下,光明正大地偷香窃玉。
怜舟在她怀里渐渐迷失,不知是这春风柔和,还是她的阿景过于使人沉醉。
香津共渡……
彼此交换着最美好的春天。
“阿景……”
昼景微微喘・息,看她一副丢了魂魄的可怜娇态,寒潭内的所见所闻刹那变得甚为清晰,刻在心尖的情炽沸腾蔓延,她忍了忍。
怜舟靠在她后背,大脑放空双目失神,须臾,竟是在春风里、在心上人的怀抱里安静睡去。
昼景驾马的速度慢下来。
斩秋城落在秋家以及秋水山庄的火还未完全熄灭,一场火,毁了嫡系几百年荣光。
客栈,李十七端着瓷碗耐着性子照料受伤的沈端,沈端脸色苍白,看起来备受打击。就着李十七的手喝了两口米粥,她白着脸:“这场火,与家主脱不开干系。”
提到昼景,李十七脸上布满可疑的红晕,不可控制地记起昨日之事。
昨日她和此人缠绵欢・好,本该在浔阳的景哥哥气势汹汹闯进来,电光火石间不仅看了她的身子,还目睹了她是如何在沈端这泄・了身,她不自在地努了努嘴:“秋华岳该死,死在火海里便宜他了。”
她心虚地看着沈端。
沈端垂眸
喝粥,没敢抬头。
心里惦记着事,嘴上没留意,她「嘶」了一声,惊醒了第一次服侍人的十七殿下。
见她蹙眉,李十七急忙问道:“怎么了?”
眉目清冷受伤在身的沈院长坐在床榻看起来比往日少了分不解风情的冷傲,她道:“烫……”
没想到她会被一口粥烫到,李十七忍笑:“那我帮你吹吹?”
罕见地温柔,包括清早醒来偷偷拐去客栈后厨熬粥,所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在提醒沈端,她们有了肌肤之亲。
李十七再怎么骄纵任性不学无术,也彻彻底底做了沈院长的女人,沈端对她放肆了不止一回,决然不是为帮助殿下缓解药效能推脱的。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剥开衣裳她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能证明沈端的轻狂不自重。
散去了那点当着心上人的面被人看了身子的心虚,她笑得得意:“端端,你再尝尝,这样是不是就不烫了?”
哪怕黄鼠狼给鸡拜年,沈端也只能认了。
默默喝粥,有那么一霎不知如何面对和殿下全新的亲密关系。
叹息连同温热的米粥被吞咽进喉咙,想到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殿下特意为她准备的早饭,一股久违的温暖蔓延开来。
她捏了捏李十七细瘦的手腕,没说话。
李□□着胆子亲了她喜欢的沈院长:“端端,怎么办,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嫁不了旁人了,只能嫁你了。”
一句话堵得沈端骨子里所有的清寒孤傲溅不出半点细浪,无甚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再也撑不起为人师长的端庄威严。
或许经受不住贪念爬了殿下榻、沾了她身子的那刻,她就没了旁的选择。
明知会被李十七缠得更紧,沈端还是赴了那约。
为着殿下清誉着想,绝不能教人晓得她被人用肮脏手段暗害,又无法拒绝当时面色潮・红、口口声声哀求命令她做裙下臣的李十七。
早就想到这后果了,不是吗?
“端端,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沈端难堪地撇开头。
为人师长主动乱了师生纲常礼法,一则感到羞耻,二则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为公主殿下负责。
大周明令禁止同性婚约,饶是世家子弟,断袖、磨镜也只敢在暗里来。
她迟迟不语,李十七眼眶泪意翻涌,三分真,七分假,哭得红了眼:“你是吃干抹净想挥挥衣袖继续做你清冷无垢的女院院长?沈自洁,大冰块,讨厌鬼,你没良心!”
被骂了,沈端脸色一变,苍白的脸重拾两分惯有的冷然,说着有气无力的话:“我没有……”
“你就有!”
李十七将剩下的半碗粥放在一旁,小脸一垮,继续吐着让沈端心惊肉跳羞愧不已的字眼:“端端,我这会身子还疼着呢。你就不能说句软话哄哄我么?方才还冲本公主冷脸,若你是男子,没准我这会肚子里已有你的血脉了,身为女子,能给的都给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我……”沈端如霜如雪的脸庞稀奇地染了红。
李十七抹了把泪,怔怔看她,脑子里竟全是沈端在床榻时的沉默鲜活。
她一言不发,急促的呼吸都被压制,动作、神情,偏给人意外的温柔,恰如冷梅簌簌,沾了尘世烟火,有了人情味。
那味道是从她身上沾来的。李十七骄傲地想。
她语气娇蛮:“你、你怎样?你想说什么?再惹我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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