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气氛陷入一抹微妙沉重,裴元瑾起身作揖:“时辰不早了,下官该回去了。”
裴元瑾一直是个懂的明哲保身的聪明人,看出这案子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后,就一定会站在他们这一队,涉及案子的都知道李宗年张中景背了锅,但能让相国大人都不敢插手的事,还有谁敢不知天高地厚的继续查?
不与朝中各一派交好,不和任何一派纠纷,这便是裴元瑾的为官之道,日后若是哪一方得了势,都不会为难于他。
沈复南连忙起身挽留:“府上准备了晚膳,裴大人何不用完晚膳再走,今日裴大人要是饿着肚子回了府,传出去就要说我相国府不懂得待客之道,竟是连顿饭都舍不得给客人吃。”
“也只是些闲言碎语罢了,相国大人不必在意那些。”裴元瑾再次俯身,“下官向来孤僻,一个人用膳也成了习惯,实在不愿到人多热闹的地方久留,恕下官无礼,下官告退了。”
“唉……裴大人……”沈复南还想要开口挽留,可人已经快速离开了,他又实在不好强做挽留,只得呆在原地,叹了口气,“看来这裴元瑾,是无论无何都拉拢不过来的主。”
“他不站我们这边,也不站对立的那一边,情况不也不差吗?”
“那倒是,相国府的条件不比其他人差,若是连本相都拒绝了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站在哪一边的心思,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裴元瑾倒是块香馍馍,只可惜谁都吃不到。”靳语尘玩味的笑起来。
“唉……”沈复南唏嘘一阵,“那四皇子是愿意留下来用完膳再走的吧?可不要再来一个驳了老夫的面子啊。”
靳语尘摇摇头:“当然不会这般,用完膳后还打算找相国大人的千金叙谈一会儿,相国大人可准?”
怎么会不准?沈复南现在是极其看好这个未来女婿,将来一定能有很大的成就。现在想要和自己女儿多相处一会那是好事,况且轻别又那样倾心与他,等帮他把太子之位夺过来,那沈轻别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再大胆假设一下,可能还会是安庆国未来的皇后,那女儿这一辈子都会很幸福。
“四皇子这般挂心于小女,是小女的荣幸。”沈复南笑着,当然同意了。
。沈轻别实在不好静坐着不说话了,这人自晚膳时便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目光深情而又温和,每每两人一对视,他都会扬起嘴角朝着她笑,弄得她在用膳期间极其不自然,现在跟着她回了她的房间,一路上都不说一句话,就是看着她,目光很柔和。
“轻别,”靳语尘出声,正好打断了沈轻别即将要开口说的话,“我总是这样毫不顾忌的往你的闺房跑,你会不会觉得我浪荡?不懂礼仪规矩?”
沈轻别瞥他一眼:“你也知道我的闺房是不可以这般进的。”
靳语尘傻傻笑起来:“我很庆幸,九岁那年我同父皇一起进宫参加先皇的寿宴,那天我看见你在那么多重臣面前淡定从容的做诗,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小丫头,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竟敢在那么多满腹经纶的老古董面前卖弄文采,不怕做出的诗粗鄙,惹人笑话。可谁知你竟然做了首打油诗,很好的避开了诗书上面的不足,做出来的诗,也有趣的紧,充满了京城人的地道风俗,还巧妙的参杂了京城里老商铺那儿的方言,明明是高墙里面的小姑娘,竟有这份感触和认识,轻别不愧被称为江南一带的才女,儿时便有这般心思和气度,所有关于你的赞美,都不夸张,轻别当真是这样优秀的女子。”
“你那时竟在心里面骂我不识好歹?”沈轻别过滤掉靳语尘后面所有赞美自己的话,揪着这句不放,“想不到阿尘那时候,这么看不起我。”
靳语尘握住她的手:“轻别,安和郡主是先皇给你的封号,后来我父皇登基,我那时候异常恐惧,我怕父皇会对你做什么,好在父皇看重相国大人,对你也算好。”
“皇上能对我做什么?沈家和那件事……”沈轻别不好说陈国公的事,怕引起靳语尘心里不快,但靳语尘此时看上去真的有些患得患失,这是怎么了?
“轻别那样惹人喜欢,而父皇那时候根基不稳,我怕他为了拿到相国手里的兵权,丧心病狂的想娶你。”
“嘘……”沈轻别伸手抵住他的唇,面色沉重,“即使你是皇子,也不可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那个最高权位上的人。”
靳语尘听话的闭上嘴,但却抓住了沈轻别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情不自禁的吻了一下。
出于本能反应伸出手的沈轻别在对方抓住自己的手之后才觉得不对,靳语尘软软的唇印在她手心,一股酥麻的感觉贯彻全身,整个人都因为这个吻而战栗,她用力想要将手收回来,可靳语尘紧紧握着,不让她收回去。
“阿尘,你做什么……”沈轻别面若桃花,“还不快些放手。”
靳语尘突然全身都战栗了一下子,眼里的迷情快速消散,他缓缓放开沈轻别的手,偏过身子坐正了懊恼,他刚才在做什么?
“阿尘……”沈轻别发现对方有些冷下来的脸,思忖着难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惹得他不开心了?
“天色不早了,我再待下去会有损你的名节,我回去了。”靳语尘站起身,他从刚才就不对劲,为什么他会在这人面前把什么防备都放下来?就连说的话也有些失控,他不敢再多做逗留,他必须要快点脱身。
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撞来一个香软而温热的身体,沈轻别自后环住他的腰:“你生气了吗?其实我不是不喜欢阿尘你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害羞……我很喜欢阿尘这样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想必身后这人的脸定是红的没法见人了。
靳语尘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在外人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轻别,待人疏离冷漠的沈轻别,为什么要这般倾心于一个他虚构出来的自己,说到底沈轻别喜欢的也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伪装出来的四皇子而已,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戏子了。
不知为何,靳语尘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他掰开沈轻别的手,没回头,背对着她说道:“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真的该走了。”说完他便毫不在意的走了,都没回头看一下。
沈轻别却是红了眼睛,她等了四年,每到思念他而难自已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去宗人府看一看他,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牵动着她的内心。
如今他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第一个想到来见自己,没想到却被自己关在了门外,受了好久的冻;用膳时他那般尽心尽力的给自己夹菜,而自己却总怪他不正经;就连刚刚他那样柔情满满的握住自己的手,她也这般抗拒……
是她错了。
第12章 为友
四年前的案子再一次浮出水面,靳语尘在朝堂上大声说出自己所查到的信息,引起巨大的骚动,张中景在朝堂上更是激动:“皇上,他撒谎,他在撒谎!他污蔑我呀皇上!微臣家里怎会有什么边境的布防图,他血口喷人!”
“对,四皇子你不要信口开河,满嘴胡话,这事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怎么可能会知法犯法?”李宗年也从旁符合道。---“是不是污蔑,待父皇派兵去搜一下二位的宅子不就好了?”靳语尘对着两人的横眉肃穆,语气很平稳,没有一丝着急,“卷宗上面有一处记载,李大人和张大人原本是陈国公的人,结果突然成了写告密信的功臣,还有证据,从以前的六品升到四品,未免太胸有成竹了些,定是手里有什么筹码,所以才去告状的吧?”关于满口胡言,他可是在行的很,从踏进这朝堂上起,他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这事算是个霉头,没一个大臣会出来说话,见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都选择袖手旁观冷眼相待,甚至也有些人带着嘲笑,看这两个人如何被拉下马,然后万劫不复。
“好,就按老四说的来,朕派人去中书侍郎和尚书左丞的宅子里彻底搜查一遍,若所言属实,两位爱卿当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什么都没有的话老四……你当如何?”
“我当在这大殿之上,亲自下跪给两位大人磕头认错。”靳语尘信誓旦旦的回道,不过不可能搜不到东西,靳鸣佐想把自己的丑事永远沉下去就算没有搜到他也要声称自己搜到了,这事已经有了结果,不过表面上还要走一套流程,天家人都厉害,尤其是做戏这一方面。
“好,就这么办,来人,通知御前带刀侍卫高敬待人去中书侍郎和尚书左丞府上仔细搜。”靳鸣佐早就想杀这两个人了,当初收到告密信的时候就已经起了杀心,本以为图纸只有那一张,没想到这两个竟敢还留有第二张,虽说不知道两人到底有没有再备份一张,但这两个人都留不得,都必须死。
“是。”传话的太监不敢马虎,快速跑到在外一点距离的侍卫那边。
靳语尘看见跟前可怜的两只替罪羊不免觉得可惜,可惜啊可惜,还以为自己真的能相安无事,不知道这两人上断头台的时候还会不会是这样有趣的表情。---沈复南也暗自嘲笑这两个人,他们这副绝对不可能搜到什么罪证的表情为什么会这么好笑?他实在没能忍住,抬起袖子遮住脸嘲笑着。
有一句话说的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果然呈上来两张图纸,合在一起正好就是边境的布防图纸,靳鸣佐大怒,将手里的图纸撕成了碎片:“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边境的军事图纸,你们想干什么?卖国求荣还是谋朝篡位?还说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那这个图纸算什么?啊?枉朕如此重用你们,竟如此让朕寒心,来人,把他们两个带下去,关进死牢!”
李宗年怎么都没想到真会在自己府中搜到什么所谓的证据,张中景也没想到,看到皇上如此愤怒,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皇上明查,微臣冤枉啊皇上!”
“如今证据就在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来人,拖下去!”靳鸣佐不在听他们说话,挥手叫人将人都拖走,鬼哭狼嚎的,吵死人了。
在场的大臣都心知肚明了,这分明就是假借陈国公的案子来拉那两个人下马了,整个案子和四年前的案子没有一点关系,这证据说有就有,看来幕后黑手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哼,办事不利,这就被陷害入狱了,估计那两个人也就到这儿了。
这事过后,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重夸赞和奖赏了靳语尘,靳语尘屹立不动的接受着这夸张的奖赏和排场,叩谢了皇恩后便下了朝。
出了政合殿后,九皇子拦住他,笑着说道:“四哥好本事,二天不到便破了如此大案,让我好生佩服,不知等会四哥可还有安排,上回父皇赏了我一些古玩和西域的稀奇玩意,四哥素来喜爱这些玩意,可否愿意来我府上叙一叙?”
靳语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复南,笑着回道:“当然可以,我有的是时间。”
九皇子是傅家人扶着的,靳语尘一直都想会一会傅家人找的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九皇子靳薛帆,不过才十六岁,竟然封了亲王,宅邸还是京城的富庶一带,家丁数百,还有封地和常备军,靳鸣佐如此忌惮手底下的臣子有兵权,但是却没有格外针对靳薛帆,可以说自己的十几个兄弟中,眼前的这位是最难缠的一个。
不怕那些哥哥弟弟们看不起,也不怕他们恶意相对,怕的就是像这样平白无故找你喝茶游玩的,究竟是藏的什么心思呢?
靳薛帆看起来很高兴:“那四哥和我一起走,如何?出了宫门,便和我一个轿子回去吧,晚了我便差人送四哥回来。”
“九弟如此周到,自是最好不过了。”靳语尘说着,便已经跨步往前走了,正是出宫的方向。
路上靳薛帆有意无意的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南北军里锻炼,母妃和父皇说想要我去军队里长长见识,去一去我身上过于浓重的书卷气,免得人见了我都说我太过羸弱秀气,一点皇子的气度都没有。我在军中可谓吃尽了苦头,才回京城不多日,时隔这么些年回来,京城还是京城,宫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前一个样,这样看来,就好像我从未离开过这深宫一样。”
靳语尘仿佛也被感染那般:“离开这深宫也好,离了这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难道不好吗?”
“哦,四哥你真是这样想的?”靳薛帆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
靳语尘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下来:“可也只能想想,不是吗?身为皇家人,走到哪里都是皇家人,安逸二字根本不存在,这些你在军营里就能学到的不是么?”
“四哥还真是浪漫,”靳薛帆继续往前走到,“大哥是太子,父皇一直都有心栽培他,二哥的母妃是盟国送来联姻的公主,背后有一个王朝做为势力,对安庆国的皇位虎视眈眈;五哥和六哥现在已经结盟,两家的势力加在一起也能叫得动几万大军,唯独我和四哥你,才是孤立无援的,我虽然有傅家人在背后,但你知道这些年父皇对傅家的不满,南北军表面上在傅柏手上,可兵符只有二合一才会生效,父皇不会那么轻易把另一半兵符从太子那拿来给傅柏,就连给我的宅邸也在京城,方便他好监视我。沈相国虽然站在你这一边了,可他始终是皇上的人,你真的能信得过?沈复南虽然手里也有兵权,但他是两面人,立场随时都会发生改变,学权术的怎么会真正相信这世上会有绝对的盟友呢?权利还是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四哥觉得呢?”
靳语尘不动声色,语气听不出一丝的慌乱和犹豫:“九弟你觉得四哥当如何呢?你也知道四哥手里没一点势力,甚至可能是帮太子上位的棋子一枚,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意呢?九弟,四哥可从没说过四哥喜欢古玩这个东西。”
靳薛帆笑起来,笑声爽朗:“四哥当真谨慎,我请你过去府上确实没有让四哥感兴趣的物什给四哥见识,只是四哥真不想试着和九弟我一起,从父皇手里拿回来一些本就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吗?”
快到宫门了,靳语尘扬起唇:“九弟想要找四哥做盟友?”
靳薛帆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也知道,没有绝对的盟友,到时候鹿死谁手,看本事了。”靳语尘举起手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
靳薛帆抬手往靳语尘手掌上一击:“击掌为约,定不会有所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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