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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将脸埋进了手掌里。安允澈没见过这架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作安慰。
安允澈自己的伤还没有痊愈，他又怎么有能力去抚平别人的伤痛。
幸好安和夫妇俩周末都会去参加酒会，他们到家时家里还没人。女佣眼观鼻鼻观心地把程瑾扶回了卧室，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安允澈看不到的地方去。
安允澈第一次觉得程瑾有些可怜，但那不过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怜悯心罢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讨厌程瑾，如果程瑾想走，他自行离开就是了，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自己又不欠他的。而且在赵南天李文祺他们几个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指不定他们背后要怎么议论自己。万一他们告诉了他们的家长，那群长舌妇又把话传到了安和的耳朵里的话……
那倒霉的说不定又是安允澈了。
更讨厌了，这个家伙。
还好，程晓曼并没有发现程瑾喝酒了的事儿，程瑾也没说他在马场受伤的事儿。安允澈虽然不怕事儿，但少了些麻烦，终究是好的。他心里对程瑾的厌恶稍微减少了一些，但还是没能跳出讨厌的范畴。
之后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安允澈没再和程瑾一起出去过，也不知道程瑾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安和夫妇俩打消了让他们一起出去玩的念头。在家里，他们只在餐桌上见面。在学校，安允澈就当程瑾是透明人，依然我行我素地无视他。
安允澈大概知道，李文祺赵南天和孙熠那几个人在欺负程瑾，但他没管。一是他认为那几个人知道度，不会做得太过分。二是他不想多管闲事，这些朋友他虽然不喜欢，但安和说过，这些人都是他必须要结交的、所谓的有意义的社交，他不想因为一个程瑾和他们闹翻。更重要的是，在安允澈的心里，程瑾还没有重要到那个能让他豁出去的地步。
第5章 生日
程瑾和安允澈的生日只差一天，程瑾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出生的，安允澈则是圣诞节当天。这么算起来，程瑾刚好比安允澈大一岁。
安和是个基督教徒，每年把圣诞节看得比什么都重，今年更是不一样，要把程瑾的十七岁生日会和安允澈的十六岁生日会一起举办，他和程晓曼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忙活起来。
程瑾没有像样的正装，程晓曼便请了人来家里给他量尺寸，定了一套宝石蓝的西装。安允澈那套是深蓝色，程晓曼对此很是满意，她刻意忽视了两个孩子间僵硬的氛围，欺骗自己安允澈已经接受了程瑾。
两个人的生日会以及圣诞晚会在平安夜举行，地点是安氏集团旗下的七星级酒店。三十层的旋转餐厅被圣诞气氛所包围，安和夫妇穿着礼服，手里端着杯香槟，和前来的客人一一问候。
赵南天他们自然也来了，几个小孩儿凑在一块儿，对程瑾的着装指指点点。最近他们发现安允澈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个哥哥，于是胆子越发地大了起来，甚至敢在安允澈面前公然议论程瑾了。
“你别说，他这么一打扮，还真是像点样子。”
“人靠衣装马靠鞍呗，不过他再怎么打扮，还是像个扫把星。”
“那当然，和我们没法比的。”
安允澈坐在一边听着，在那几束目光射过来时，适时地勾了勾嘴角，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此次晚会。因为今天同样也是犬子安允澈和程瑾的生日，所以第一个节目就由他们来表演吧。”安和站在人群正中央，骄傲地宣布道。
对于这个节目，程瑾心里是一点底儿也没有。他对自己的唱功很自信，可关键是安允澈要为他钢琴伴奏，他们却一次都没有排练过。不是程瑾不想练，自从马场的事儿发生以后，他就尽量避免和安允澈说话，本以为这种重要的场合，安允澈说什么也会主动来找他，没想到等到了上台前，安允澈还是一句话没和他说过。
不排练要怎么唱？
程瑾站上了为他们准备好的圆舞台上，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朝观众鞠躬致敬。
再看端坐在钢琴前的安允澈，优雅得叫人移不开眼。他没有半分的紧张，双手放松地搭在琴键上，半仰起头，闭着眼，好像那些乐谱都写在眼皮里了似的。
等安允澈弹完了第一小节，程瑾紧张地开了口。第一句唱得不怎么好，但他发现自己和安允澈配合得很完美，就像是排练过几百遍那样时，悬在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胸膛。
响亮的歌声配上优美的钢琴伴奏，整个旋转餐厅都安静了下来，连平日一定会挑程瑾刺儿的赵南天都没再说话。一曲完毕，众人静默了一会儿，随后热烈的掌声响起，还有几位年轻人吹起了口哨。
程瑾扭头看向安允澈，而安允澈也正看向他。视线聚集到一块儿，程瑾忽然就释怀了，他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安允澈的嘴角也动了动。
安和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在台下和众人说个没完没了。程晓曼也拉着程瑾走到一群夫人面前，高兴地炫耀着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说得好像程瑾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一样。
午夜十二点时，定制蛋糕被推了上来，安允澈接过刀，将蛋糕从上至下切开来。李文祺抓了一手奶油往他脸上抹，许是表演后心情不错的缘故，安允澈并没有躲开。
外面放起了烟花，众人都聚集到落地窗前，端着酒杯互相送去祝福。主角当然还是安允澈，程瑾被程晓曼的几个好友团团围住，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喝多了酒，口齿都变得不清了。
闹到半夜，安和才让司机先送安允澈和程瑾回家。
程瑾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他一时兴起，转身对安允澈说：“十六岁生日快乐，允澈。”
安允澈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礼貌且疏离地回道：“你也是，十七岁生日快乐。”
程瑾满足地笑了，标准地露出了八颗牙齿。
第二天吃早饭时，程瑾并没有按时出现。他的生物钟很准，就算这个家里的其余三个人都不出来吃饭，他也会准时坐在位置上的。安允澈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安和又解释说程晓曼昨晚有事，回了一趟父母家，今晚才会回来。
“哦，”安允澈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程瑾也跟着去了吗？”
安和面不改色地吃着煎蛋，回道：“没，小瑾生病了。可能是昨晚喝了酒，回来的时候被风吹着，感冒了吧。”
昨晚安允澈是和程瑾一起回来的，明明到家时程瑾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感冒了呢？不过安和也没理由骗他，安允澈也就没再多想。
晚上程晓曼回来，程瑾还是没下楼。第二天也一样。但安允澈见程晓曼神色如常，安和也没做什么异常的举动，也就没问出口。他暗中猜测，也许他们是把程瑾送回去了？送到他属于的地方？可是程瑾又属于哪里呢？
自己的竞争对手离开了，讨人厌的家伙走了，安允澈理应感到开心的，这会儿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只是他不愿意承认那种情绪是担忧程瑾，不过是在担心安和会对他发怒罢了。
一直到第三天中午，程瑾才病怏怏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安允澈正要下楼去拿饮料，刚好和出卧室的程瑾撞到了一块儿。
看清程瑾时，安允澈的呼吸都停了一瞬。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瑾吗？
虽然是冬天，但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就算是穿短裤短袖也不会觉得冷。可程瑾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整张脸都小了一圈，皮肤泛着死人才有的那种白光，眼睛又红又肿，泪痣也好像更黑了。他的嘴唇上全是干皮，还有没愈合的伤疤。隔着睡裤，安允澈都能看出来，程瑾的腿在发抖。
他们一时相对无言，只是三天没见而已，却仿佛隔了三年。曾几何时拉近了一点的距离，又一次变得遥远。
程瑾弯了弯嘴角，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反而更加憔悴了：“咳，我发烧了，今天刚感觉好一点。”
“哦。”安允澈听见自己回答道。他还想多问几句，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烧？在家为什么要穿这么厚？但他什么也没问，绕过程瑾下了楼。
相比于程瑾，安允澈更讨厌关心程瑾的自己。
程瑾的笑容在安允澈离开后瞬间就消失了，他紧紧握住毛衣袖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小瑾，感觉好些了吗？”
傍晚，程晓曼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进来，担忧地摸了摸程瑾的额头。
程瑾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好多了，谢谢妈妈。”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突然就得重感冒了呀。”程晓曼叹了口气，给他盖紧了被子，“听你爸说的时候，我都快担心死了。还好没什么大事儿，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学校那边就别操心了，让澈澈回来辅导你就好。”
第6章 病了
程瑾请了一周的假，明面上安允澈是他的家庭教师，但其实安允澈每天回家后做的，不过就是把作业交给他，然后再面无表情地交代一些老师说的事儿。
程瑾努力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安允澈，即使他知道，安允澈根本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假如安允澈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
程瑾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一时不知道该怨恨谁。天花板上贴着夜光星星，关了灯就像是网上搜出来的宇宙合成照片一样。程瑾伸手想要握住什么，但终究只是抓了一把空气。
程瑾生病以后，安允澈总觉得程瑾变了，又说不上到底哪儿变了。他周身的气质？程瑾好像比刚来他家时变得更悲伤了，为什么呢？安允澈想不通，又不想去问。能不和安和说话就不和安和说话，这是他的原则。至于程晓曼，安允澈也不能原谅她对自己的忽视，更不可能轻易去问她。
忧郁、悲伤，甚至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即使安允澈不想承认，但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那个词，性感。对，安允澈想到了，程瑾的眼神变了。那里面过去还存在着一些骄傲和自信，现在都不见了。每当那双眼睛望向安允澈时，他都能体会到一种无言的空洞。
好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变得什么也不在乎了，变得无法在乎了。
可程瑾到底失去了什么？回到生母的身边，虽然父亲不是亲生父亲，但待他也算不错吧，住着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豪宅，上着全国一流的私立高中，前途一片光明。虽然安允澈不喜欢他，但也没刻意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他有什么好失去的？
“允澈，你想什么呢？”孙熠在安允澈眼睛前面晃了几下手。
安允澈这才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摇出去，淡淡地说：“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赵南天嘟起嘴，撒娇似的抱怨道，“那个扫……程瑾不在，你每天都在走神。”
安允澈很认真地反问道：“有吗？”
“有啊，完全有啊。吃着吃着饭开始发呆，我们和你说话你也不理。”黎浩宇咬了一口三明治，瞪着安允澈，笑得很是奸诈。
“你们看错了吧。”安允澈忽然没了胃口，他把饭盒推到一边，自顾自地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李文祺张大了嘴：“那个扫把星是不是给安允澈喂什么迷魂药了？魂都给他勾没了。”
“还非要口是心非地说不喜欢。”黎浩宇不屑地摇摇头。
赵南天气鼓鼓地说：“不行！等那个家伙回来了，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青春期的孩子最是冲动不计后果，另外三个人一听赵南天的话，一致表示赞同。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好的事儿，恰恰相反，他们美其名曰：帮他们丢了魂的好朋友重新找回活力。
期末考前几周，程瑾总算回到了学校。他没落下太多课，托安允澈也托他自己的福。安允澈还是和往常一样无视他，但程瑾能感觉到，赵南天他们对自己的敌意比之前增了不知多少。他不清楚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问了高闵晟，他也说不知道，只能装看不见。
程瑾绝对料不到，他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寒假前，李文祺和黎浩宇把程瑾堵在了男厕所里，质问他是不是“勾引”了安允澈。黎浩宇完全换了副面孔，他邪笑着，嘴里说着些肮脏下流的话，逼得程瑾挥起了拳头。但一个人还是敌不过两个人，李文祺和黎浩宇又是老手，专挑看不见的地方下手。他们猜到程瑾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安允澈，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威胁了他几句。
“喂，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安允澈，我们就都会和他绝交的，知道吗？”李文祺踹了一脚程瑾的肚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程瑾扶着墙站起来，问道：“你们和他绝交，关我屁事？”
“当然关你的事儿啊，”黎浩宇瞥了程瑾的脖子一眼，若有所思地笑着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位老爹的爱好，可就是虐待允澈呢。他要是知道允澈把我们这一帮子人都得罪了，你想想后果？”
程瑾低下了头，他没有怀疑黎浩宇的话。安和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晚上，他就看清了。他朝着黎浩宇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因为这件事，程瑾差点儿被学校处分，还是安和出面和李校长吃了顿饭，才把这事儿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是程瑾没事找事儿，就连安允澈也只是保持中立态度，什么也没说。
也是，程瑾心想，安允澈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这边过呢。他巴不得看到自己死掉吧。
可安允澈的行为也很反常，随着程瑾在安家住的久了，安允澈和他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偶尔还会邀请他去音乐室一起排练。每当程瑾以为他和安允澈又近了一步时，安允澈却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对他不闻不问。
身心双重的折磨让程瑾喘不过气来。在学校，李文祺赵南天他们尝到了甜头，隔三差五地在程瑾身上发泄怒气。有了上次的教训，程瑾也不敢下手太狠，结果倒是给那帮人助威，尤其是黎浩宇，甚至过分到把烟头摁在程瑾的胳膊上。
程瑾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这样憎恨自己，他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再忍忍吧，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等到离开这个家，就解脱了。
他总不能死在程晓曼面前吧，那样太过分了。程晓曼虽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她也不该遭受这种打击。
安允澈的直觉很准，他察觉到父亲有事儿瞒着自己，而学校里的那帮人也在背着自己做什么，可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好一天一天地往后拖。何况……程瑾什么也没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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