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了两块钱,让我明天早上醒了后自己去奶奶爷爷家,又说:“去了老人那边管好你的嘴,不要说不该说的事情。你爷爷血压高,听不得你这些胡话。”
顿了顿:“也别说我们跟你吵架的事。”
我能听出来,她虽然仍旧生气,可其实态度已缓和了许多。并不是能谅解我的取向,而是没法与她亲生儿子一直置气。女人总是心很软,嘴上的话却依旧如刀子一般锋利:“你让我们过不好年也就算了,让老人安生点吧。”
我垂头接过皱巴巴的纸币,很想顶一句:“如果不是你们手贱非要翻我的本子,那不就啥事也没有了!”
可激化矛盾对我并没好处,我只消熬过今晚就行了。
闭嘴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难事,我已经闭了二十年了。
我问她:“我没有手机,就没有健康码。”
她很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说:“拿你爸的那个旧手机,那个屏碎了,还能用,把你的电话卡插进去就……”
“不行。”
我爸冷冷打断了她。
他喝了口粥,抬头看我,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哪都不准去,老实在家呆着。”
“我在家万一有个什么煤气泄漏中毒火灾抢劫受伤的,也没手机没法报警,逃都逃不出去,死到家里怎么办?”
“死就死了吧。”我爸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你死了最好!我们家还能落个清净!”
我可能是将要离开,反而不那么激动了,直视他,一字一句道:“那我死了也要拉你垫背。,大家谁都别活了。
“你说什么!”
我爸气急,又要抬手打我,被我妈拦了下来。
她让我赶紧回房,然后又是他们俩之间的争吵。
我爸不停说就是因为她太溺爱我,才把我惯坏了,让我变成了一个“变态娘娘腔”。我妈说他屁大点本事没有,挣不来钱也管不好孩子,外面受的窝囊气只会往家里发。
我饶有兴趣隔着门板听着他们喋喋不休,心中只有一个愉快的念头:我要离开了!
明天,我就可以带着我所有的东西,彻底解脱了!
恐惧和激动可能是两种心境的同一种表象,都让我战栗不已。我在脑海中策划着为爱勇敢的出逃,以此来成就我和吕北的佳话。
至于后续的事情,我都懂会有多糟糕,可我不去想,然后假装所有都还有余地,都还能变好。
可能是太激动,当晚我就梦到了我找到吕北时候的样子。他在车站来接我,全身发着耀眼的白光,我远远张开双手,大喊着他的名字,不顾别人的眼光用尽全力向他跑去。
他在人群中又高又显眼,笑得幸福而快乐,也张开了双手,臂膀就像老鹰的双翅般结实有力,他微微弯腰,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
可就在我扑向他的那一刻,他的怀抱却迎向了别人。
他们激动地紧紧地相拥。
我愣愣看去,这个人与我体貌特征有些相似,脸看不清,也是团模糊的白光。
可我知道,一定不是我。
第66章 二月二十二日
二月二十二日 周一 晴
我的出逃计划因为没搞清楚我爸妈单位的放假安排而被打乱了……
周六他们虽然上班,但没让我回去,周日在家休息,又将我锁了起来。
我绝望地看着日历上的时间,今天为止,我已经跟吕北失联十二天了。
甚至离开学都没几天了。
所以我现在出逃基本上是没啥意义了。
我爸妈想也不会因为我跟吕北的关系而让我不去报到不让我上学吧。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读大学无比重要,尤其是现在这个大学,更是光宗耀祖。
那么我见到吕北,就是时间问题了。
可没意义没必要,不代表我不用去做啊!
现在就是我的爱情和怯懦在作斗争,如果不做到这一步,又怎么能证明我对吕北的爱是冲破重重阻碍勇往直前的呢!
况且,还有什么能比背叛家庭更重的筹码呢!这不比傅人传还燃吗!
我见过所有人的感情,都是越折腾越难舍难分。那任凭他吕北跟沈敬旧情再难忘,都不如我一往情深的苟阗来得更让他印象深刻!
今天早上我妈给我在桌上放了两块钱,我原先的手机卡,跟那部允诺好了的旧手机。
她终究还是选择信任我。
可我却辜负她了。
内心并未有许多波澜,我收拾好行囊,准备今儿就直接离开。想了想,怕他们报警,还是给他们留了张字条:我回学校了,不用找了。
在那一秒,我都能预想到他们看见这张纸条会有多么暴跳如雷。可我还是将一切抛之脑后,深吸了口气,踏出了这个困住我二十年的牢笼。
也许,也再不会回来了。
……
现在错过了返乡高峰期,人不多,我下了支付宝,直接网上订了今天下午两点的票。又下载咸鱼,挂了身上的随身物品。然后准备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垫吧一下,就正好赶上车远走高飞。
然后,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下载微信,满怀期待地等着看吕北给我发来的消息。
啊啊啊啊啊!未读消息有二十多条!!果然是有的!!
我红着眼眶,扫都没扫一眼别人的拜年信息,连忙点开吕北的对话框。
啊……
是有的。
有……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断联了十二天,他拢共就跟我发了九条。
三条是大年三十晚上他跟我发的:“人呢?来看春晚了!”“语音通话未拨通。”“小阗儿,过年好呀!”
大年初一一条:???
大年初二:[猫猫图]艾尼问你,怎么不回吕爸爸?
大年初四:闹脾气?大过年的,别这样。
大年初七:真不打算回我了?
大年初八:怎么回事?人出什么事了吗?
昨天,大年初十,最后一条:要是单纯想分就直说,老子最烦被人晾着,我又不会缠着你。
……
一时之间,我犹如坠入冰窟。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我想。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我被家里人发现了,手机被没收了,也提前跟他道过了新年快乐,所以按理来讲他的态度绝不至于如此,也不会像个智障一样在我如此艰难的时候还没心没肺叫我看一起看春晚。
我猜也许是因为种种原因,使他错过了我的信息,所以突然面对我的突然失联,他从不解,疑惑,耐心,到愤怒,我是可以理解的。
我是可以理解的。我什么都可以理解。
只是在这瞬间,我突然失去了重新解释一遍的耐心。想到还要滔滔不绝将我这段痛苦的日子与他重新讲一遍,来自证清白,平息他的怒火,我就感觉分外的疲惫。
我看着手里的证件,甚至萌生出了“现在回家应该还来得及”的想法。
我苦苦维系的爱情啊,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深刻,那么浪漫,那么惊天动地。
毕竟才跟吕北交往两个月,在他丰富的情史和漫长的感情道路上简直不值一提,也不过就是段失联两周就可以随便分手的日常罢了。
原来如此啊。
我最后还是踏上了开往吕北的高铁,因为留在家里也只是徒添痛苦,自从走出去,我就没再想着回去了。可心情已经完全变改变,再无起初满腔热血豪情,只剩下走投无路的不安。
我并未回吕北的消息,因为我不知道回他什么才好。我试图打过几段文字,可最后删删打打又放弃了。我已经词穷了。来自家庭的折磨已经让我身心俱疲,我无法再面对来自吕北的指控了。
我真的好累啊,我已经一无所有,最后难道连吕北也要丢了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对吕北过高的期待,他真的会为我一厢情愿的牺牲感动吗?
到站已是晚饭时间,掐着点儿我爸妈也快下班了,我估摸着他们马上就要看到我给他们留的纸条,并愤怒地打电话来质问我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屏蔽他们的电话,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我逃不掉。
害,这么一想,现在的我还真是跟原先的我大不相同啊!我已经不再什么事都缩着头,没火烧眉毛就假装不会发生。
我开始学着面对了。
苦涩笑笑,看来我还是有长进的。
在家附近找了个面馆,要了碗最便宜的素面,我吸溜着,想着如何才能鼓起勇气回家面对吕北。我一遍遍给自己打气,毕竟我是突然出现,他还是会惊喜一下的吧!
会的吧。
许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我将面吃了精光,埋头又喝了几口面汤,浑身暖和和了,才终于感觉有了劲儿。
擦了嘴,隔着饭店玻璃,向外扫了一眼,诶诶诶!真他妈说曹操曹操到,那不就是吕北嘛!
不远处,恰好能看到吕北拎着包回家。我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他也已经复工了。
感觉,我们真的许久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我的眼泪又想往上涌,临起小包和行头,我走出去正欲找他,谁料就在此时,我的电话响了。
号码是熟悉的号码,我背了二十年,怎么都不陌生。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知道是该接起,还是掐掉先出去找吕北。
……
我并没有犹豫很久,电话就像是催命符一般响个不停,我咽了口唾沫,视死如归点了接听,举起电话,耳边瞬间炸开了我爸疯狂的怒吼。
冲击并没有就此打住,与此同时,我抬头,目光再次去追随吕北的身影,竟发现,他的身边,赫然就是告白男。
第67章 二月二十三日
二月二十三日 周二 阴
我爸这次是狠下心了要我好看了。
昨天,听筒中充斥着他的怒吼辱骂和我妈的尖叫咒骂,他命令我立刻回去,马上回去,连夜回去。
扬言回去再收拾我。
可不管他是个威逼还是个利诱,我都必不可能回去了。
我说:“别想了,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想着要再回了。”
话筒里的声音很大,面馆的人几乎都能听到,有几个纷纷侧目看我。我便拿着小包,走到外面继续说:“你爱咋咋吧。”
我爸恨恨道:“我就说要给你们老师打电话给你办休学,你妈非不让,你真吃了豹子胆了!还敢跑!”
我出奇地平静:“拉倒吧,我都成年了,又不是个在你手里任你拿捏的小娃,你当休学那么好办呢?你爱办办去,你看你能办成不。”
其实这个事情我说不准,休学的流程我又不懂,只是虚张声势。
果然这番话将我爸唬住了,他说:“等着吧,老子他妈的一分钱的学费住宿费都不会出,五千块钱,我不信你拿得出来,你看你不给学校钱人家让你上课不!”
我淡淡说:“你甭操心这个了,我们学校能申请助学贷款,毕业了才还,还有减免和补贴。”
可能是撞见了吕北和告白男意味不明的交好,极大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没心思感受我爸的歇斯底里的恐惧,整场对话我竟出奇地镇静。
最后我爸说,他就算请假不上班也要把我逮回去。
我说,你要是这么做,我就告诉所有亲朋好友我喜欢男的。
果然,一招制敌。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气极反笑:“行,行,很好,随便你吧,瘪犊子,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挂了电话,我仿佛能看见面前一场接一场狂风暴雨呼啸而来,徒手撑伞力尤不及。我在面馆门口站了很久,什么都没想,半晌,才迟缓地迈步,往我跟吕北的家走去。
我笃定,开门并不会看见什么香艳场景。不知为何,我总是容易轻信于他莫须有的忠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调整好心态,准备进门后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跟告白男打个招呼,端起正室的架子。
谁知,推开门,屋里空空如也。
……他俩应该是回来了一趟,又出去了。
我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满满的气势泄了一地。
艾尼独自在家,警觉地竖起耳朵远远看着我。
对于她来说,消失一个月的我就是个陌生的充满威胁的庞然大物。她伏下身子,大大的黄眼睛睁得溜圆,谨慎地打量着。
我叫道:“艾尼!”
她似乎是有点迷惑,似乎是有点怀疑,仍趴在原地不敢动。
我只好进屋脱衣洗手,一步步唤着她的名字,慢慢接近她。
她虽看得出来很恐惧,可没有躲,只是在原地看着我。我蹲下了身,试探地将手伸向她。
艾尼凑上来努着鼻子嗅了嗅。闻了半天,这下才算是解锁了密码,终于父女相认。她激动地在我脚边转圈圈,用小脑袋蹭着我的腿,“喵喵”叫个不停。我一边给她顺顺毛,一边不停安抚她:“是爸爸的错,爸爸出去狩猎太久了,下次会早点回来的!”
我俩的亲热没有持续多久,我便发现她的食盆已然空空如也,给她加了粮,我问她:“是不是另一个爸爸最近都没有好好给你吃过饭呀?”
艾尼狼吞虎咽着,也没顾得上回我。
所以这大概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意,猫猫没饭。在我跟吕北密切的时候,吕北的舔猫艾尼同志没有沾我的光,反而是我俩冷淡了,倒是叫她第一个遭了殃。
我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洗了个澡,开始处理前阵子没有手机时积压的事务,比如说面对初中同学的怒火——我没打一声招呼就擅离职守使他非常生气。
但我现在还是需要这份工作的,低声下气对他赔不是:“兄弟,不好意思,前几天手机突然被人偷了,一直来不及跟你说一声,最近新买了个机子,马上就能上班。”
他却说:“算了,已经找了别人了。”
我没辙,又跟他说了半天,最后得到他的允许晚上六点到十二点上班,每个小时八块钱。他另外给我指派了个任务:给差评的客户打电话改好评,成功一个加三块,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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