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们已在前往七江郡的路上了。中途池英也曾试过以术法唤醒沙如雪,然而他不管怎么努力,始终都不能进入到对方的意识深处,最后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
“应前辈,神兵恩赐台所处的七江郡里也居住着不少江湖名医,我们如今既然别无他法,不如就先去那里碰碰运气吧。”在启程之前,池英这样对男人说。
神兵恩赐台......一想起贺陆离诡异的语气,应千歧就莫名预感,那里必定又会是一个无比麻烦的地方。
而主修铸术的池英倒是对这个所在十分熟悉:“神兵恩赐台便是我之师尊文殊雨所亲手打造的,是武林中所有盛名铸师的集结之地。此处每五十年开放两次,第一轮的展出会呈现五十年内各位铸师们所打造的绝世神兵,并选拔出最为优秀的一批;而第二轮的择主则是为这些无主神兵挑选合适的主人。”
贺陆离说,为佩剑开刃之人会在神兵恩赐台等他。他还说,只要自己能够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就会让他知晓造成当年灭门案的凶手到底是谁。
直到外面传来池英的声音后,应千歧才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掀开车帘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此时雨势正好加大,池英略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前方道:“应前辈,你看,前面的路被树给堵住了。”
应千歧微眯起眼,果然看到一棵粗壮大树倒伏于地,繁茂枝叶牵牵绊绊地拦住了去路,别说体积本就较大的马车了,就算是只有单独一个人恐怕也难以通过。
“应前辈,你留在车上照顾沙兄弟,让我过去看看能不能清理一下吧。”池英说完后就一头扎进了雨里,隔着随雨逐渐飘浮上来的雪白雾气,应千歧也有些看不清他的身影。
既然他这么说了,男人便没有下车。目光移到身旁一直昏迷着的青年身上之时,他沉默地垂下了眼帘,心里有的只是一片无法言喻的空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变得如此挂心于沙如雪了,只要对方一日不醒过来,他做任何事都不在状态。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不应该再被什么人影响。
为何沙如雪能够左右自己的情绪至此呢?应千歧不解的眼神久久停留在青年脸上,脑海中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了月似钩的面容。
......可他们明明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相似之处。
就在此时,车外骤然传来池英的惊叫,应千歧心里暗道不好,当下立刻起身冒雨而出。
“池英,你无事吧?!”
身上沾了不少泥水的池英颇为狼狈,“应前辈,抱歉,我只是被这位突然出现的壮士吓了一跳而已。我刚才正准备动手清理,他一言不发就发出气劲将那堆树枝扫开了。”
有人?应千歧便也抬头望去,果见有一身形修长的白衣人正立于他们头顶的树梢之上。但看着最为怪异的是那人覆盖在脸上的一张青铜面具,严丝合缝地将他的所有五官都隐藏了起来,凭空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见对方一直没有动作,男人索性率先沉声向他询问:“我们只是普通的过路人,敢问这位壮士有何指教?”
又过了半晌,那人终于自树梢纵身跃下,隔着一段距离冲他们遥遥开口道:“你们可是也要前往七江郡?这树清理起来会很麻烦,我知道附近有另外一条路能够更快到达,如果二位愿意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他的声音干净清朗,听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出于谨慎考虑,应千歧果断地就摇头拒绝了:“多谢壮士提醒,但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天就快要黑了,到了晚上可会有不少野兽出没。”那人又接着补充道,“放心吧,我不是坏人。况且你们二位武功高强,纵使我当真不怀好意,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池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应前辈,他说得没错,那棵树单凭我们两人之力,一时半会是清理不掉的。至于他所提到的另外一条近路我也略有耳闻,只因不熟悉方才没有选择。”
“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相信他。”
可是,在如此荒郊野岭,忽然冒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发起结伴同行的邀约,还是让人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应千歧正要再度拒绝,却听对方继续道:“我观二位气度不凡,不知是否欲前往神兵恩赐台?”
“难道壮士也准备去那里?”池英见他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兵器,此时又提起神兵恩赐台,便下意识地认为他或许也是铸师。
那人闻言便笑了笑:“差不多。再过几天可就到了神兵恩赐台五十年一遇的开放日,二位若是坚持走官道的话,路途遥远,说不定会赶不上第一轮的展出。”
听他这么说,应千歧也踌躇了。
两相比较之下,似乎听从他的建议利大于弊。
见他们好似还是对自己心存疑虑,神秘人又道:“这样吧,若二位仍不放心,我就在前面带路。”
说罢,他便吹了声口哨,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便从旁边的林中走出。
因为下雨的关系,天色黑得很早。
自打换了路后,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池英望了眼前方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白衣人,回头对车内的应千歧道:“应前辈,那位壮士大概真的是路过的好心人而已。我看过了地图,他带我们走的这条路确实没有错,快一点的话也许明天中午就可以到七江郡了。”
“嗯,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应千歧顿了顿,又伸手抚上了沙如雪的额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发起烧来了。”
池英担忧道:“应前辈,既然如此,还是沙兄弟的身体最重要,他恐怕也不宜过多颠簸,我们今晚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好在没过多久雨就停了。白衣人于路边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废弃道观,于是他们便暂时在那里整顿休息。
替沙如雪擦拭过身体后,应千歧下了马车,一阵暖意顿时就扑面而来,他才发现那两人已经点起了火堆,正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原来池少侠是神晖宗的弟子,失敬了。说来我曾经也有一个拜入道门的机会,但奈何父亲不肯点头,我也只得放弃。”神秘人的面具还未取下,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那张龙首模样的青铜面具上,看起来更觉森寒可怖。
显然池英也并不习惯,语带歉意地问他道:“敢问少侠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这样不觉得很辛苦吗?”
被这么问,那人只是笑道:“很奇怪吗?我倒是习惯了。因为父亲说我生得面目丑陋,若是不戴面具的话,恐会惊扰旁人。”
应千歧闻言就皱了皱眉:“人活于世,不是单凭容貌就能说明一切,你父亲的做法未免过于独断专行。”
“没错,容貌是天生的,令尊确实不应该这样对你。”池英叹了一声,这时忽然又想起自己还不曾知晓对方的姓名,“还未请教少侠如何称呼?”
白衣人道:“叫我阿月就好。”
作者有话说:
阿月上线~
第46章
“那我就唤你为月少侠吧。”
池英说完后,火堆里的枯枝便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视线偶然落到了应千歧身上,他这才发现男人的脸不知为何没了血色,在温暖火光的映照下也犹如大病初愈般苍白。
半晌无人说话,还是阿月先向应千歧询问道:“这位前辈亦是铸师吗?”
本就是极为普通的两个字眼,可偏偏自己每次听到都会控制不住心情的起伏。应千歧苦涩地闭了闭眼,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非也,前往神兵恩赐台只是因为一些私事。”
阿月便也了然点头:“神兵恩赐台不属于江湖中的任何一个组织,且每逢五十年才会开放一次。除了铸师外,确实会吸引不少武林群侠前往观摩。”
他顿了顿,又再度开口:“不过神兵恩赐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如果没有他们颁发的通行令牌的话,那么不论你是何身份,都没有机会进入一睹。”
贺陆离似乎并未说过有关令牌之事,池英看样子也对此颇为疑惑。应千歧遂又问道:“那要如何才能取得通行令牌进入神兵恩赐台呢?”
“前辈大概也知道,神兵恩赐台集结了武林上众多铸造高手。那帮人虽然技艺精湛,但因总是需要长年累月待在锻炉之前,所以无法亲自外出寻觅材料,于是他们便想出了以铸材换取令牌的方式。”
阿月说到这,随手拾起一截枯枝在地上划拉了起来:“令牌共有四种,由高至低分别为金、银、青铜以及木,以此表明用以交换的铸材的稀有程度。若手执最高级的金制令牌,则可在第二轮的择主环节里得到一件无主神兵,而最低级的木制令牌就仅仅只限于观赏。”
闻言,池英便皱起了眉:“没想到他们还弄出来这种规矩了......所以如果我们要进入神兵恩赐台的话,最少也要取得木制令牌了。月少侠,你可知令牌的交换有何标准?”
随手将枯枝丢进了火堆里,阿月笑了笑:“我亦不清楚,毕竟神兵恩赐台的铸师向来脾性古怪,有的人献上价值千金的铁料也无法通过,有的人却只靠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就能拿到金制令牌。”
如此说来,这种交换制度与碰运气也差不了多少。
距离五十年一次的开放日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要去哪里能找到足以让神兵恩赐台的铸师点头的铸材呢?
铸材......应千歧猛然想起了那块流红异铁。
只是,流红异铁是贺陆离要求他拿来修补断剑的,若用以交换的话,又要如何完成铸剑的任务?
见男人眉头紧锁着沉默不语,池英以为他是在烦恼如何取得交换的铸材,便出声道:“应前辈,你且放宽心,我有一位铸师朋友居住在七江郡,与我交情深厚。待我们入城之后,我便去找他询问有无解决办法。”
应千歧叹了一口气:“池英,多谢,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不,梨花武道会的时候是应前辈出手相助了小弟,更早之前也是应前辈与沙兄弟替我们找回了丢失的入门帖......难得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时候,还请应前辈不要客气。”池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一旁的阿月也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你们会运气很好,不用担忧。”
夜已深,当应千歧进入马车内时,就发现原本平静睡着的沙如雪不知为何突然浑身发热了起来,一张脸也烧得几近通红。
回想起他先前产生过的种种表现,男人不敢大意,立刻下车寻得了附近的水源,用湿布为他不断地擦拭身体。
连续几次过后,虽未能完全降温,青年的状况也总算是稍微稳定了下来。此时此刻,他正蜷缩着躺在马车里,呼吸急促、双眼紧闭,看上去很有几分脆弱之感。
应千歧正准备下去重新打湿布巾的时候,一声沙哑的呼唤就传入了耳中。
“应大哥......”沙如雪并不清醒,但还是于昏迷中念出了这个名字,“应大哥、我好难受......”
他的手虚软无力地垂在身侧,五指微微张开,就像在等待着谁来握住那般。见状,男人心中愈加不忍,便将那只同样滚烫的手牢牢牵住了。
感到一阵舒服的凉意袭来,沙如雪满足地轻叹一声,随即就拼命往他身边挪了过去。直到枕上了应千歧的腿,他终于才恢复平静,就连呼吸也变得轻缓绵长了。
低头凝望着青年的睡颜,应千歧只觉思绪纷乱,如同面对一个缠得死紧的毛线球,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理清。
在初遇沙如雪之时,他还曾想将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年送入学堂,或者能得哪户清白人家收养是最好。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身世如此复杂,更是接连引发了诸多意料之外的剧烈变化,以至于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轻柔地为沙如雪梳理着发丝,脑中不断闪过两人相处时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应千歧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因为一个人而如此恍惚过了。
就仿佛那些因为月似钩之死而被剥夺了的情绪又再次回到了他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响动。男人随即敏锐地伸手掀开车帘,那张龙首面具顿时映入眼中。
“前辈,那今夜池少侠便与我在外面宿下了。”阿月说完后,直到这时才骤然留意到沙如雪的存在,“不知这位少侠又是......”
应千歧也不想与他过多解释,便低声道了句没什么,然后就放下了车帘。
一帘之隔的距离,阿月静静地又在马车外站了好半晌,待不远处的池英出声询问方才迈步离去。
连续几日快马加鞭,三日后,他们顺利进入了七江郡的地界。
“应大哥,我的朋友就住在那里,再往前走几步路的地方。”大概是许久未曾与好友见面了,池英略有些激动,“他也是位技艺精湛的铸师,家中收藏有不少奇珍异宝,定能派得上用场。”
三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那处府邸,却赫然惊见门上悬挂着不详的黑纱白幡。
池英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后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应千歧在望见白幡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预感了,于是便没有跟随他一同进入。果然,池英很快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眼眶通红地沉默了片刻,最后才终于低声道:“应前辈......抱歉,我的朋友,他在半个月前就已遇害身亡了。”
看着青年强忍悲痛的模样,男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了一声:“难受就哭出来吧。”
深呼吸了一下,池英还是摇了摇头。
而阿月也在此时低声说了一句:“看来这七江郡最近是真的不太平。”
听他的口气好似知晓些什么。应千歧便问道:“七江郡近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偏过头去瞥了眼池英,阿月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据传在这段时间里,居住于七江郡内的武林群侠陆陆续续都遭遇到了不明人士的暗杀,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一时间也人心惶惶。若不是因为恰逢五十年期至、神兵恩赐台即将开放,此时此刻恐怕没人会专程前往这里。”
竟然如此?应千歧与池英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阿月又道:“池少侠,恕我直言,很有可能你的朋友便是因为这样才至身亡的。因为在这短短几个月内已有不少人被杀,当中不乏武功高强的知名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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