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他总是明里暗里示意自己更换佩剑......?男人微蹙起眉,还是委婉道:“印台主,除非我已将赤殊剑传给下一任弟子,否则我作为江山业火楼第五代剑传一日,就要将赤殊作为佩剑一日。”
不料,印更弦却毫不在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应楼主也不必如此被动。我之前有意将苍魄剑赠予应楼主,但后来就发现苍魄剑仍为凡器,这样的剑是配不上江山业火楼之主的。但有一柄剑最为适合应楼主,而且也与应楼主有着不浅的渊源。”
说罢,他便招手唤来了仆从。
那柄被呈在匣里的长剑同样也是赤色的,周身镌刻着古朴沉稳的火焰纹路。
看到那把剑的第一眼,印月就震惊道:“爹,这不是离焰剑吗?!”
离焰剑,神兵恩赐台五大象征兵器之一。
迎上众人不解的目光,印更弦道:“就是离焰剑。应楼主,此剑的上一位主人,我想你是不会陌生的。”
“武林剑王,傅忘道。”
在他说出这个名字后,男人猛然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盯住了离焰剑。
这竟是......师尊曾经执过的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印更弦眼神幽深:“已是很久之前了。那时你的师尊刚刚成为武林剑王,我身为十大剑客之一,虽然败在他手下,但也被他的剑术折服,故而我与傅忘道义结金兰,还将离焰剑赠予了他。只是后来我们两人渐行渐远,终究无法成为一路人,傅忘道自愿归还离焰剑并隐退江湖,我也以一枚玉佩作为信物,令他随时随地可以出入神兵恩赐台,并能从这里换走一件兵器。”
然而,出现在这段话里的极为普通的一个词,却令应千歧骤然惊醒。
第58章
印更弦说,他曾给予傅忘道一枚玉佩。
想到那半块被他妥善保管起来了的翠色玉佩,应千歧心里顿时就是一阵难言的不安。
但是真的有可能这么巧吗......?
“印台主,不知你赠给师尊的那枚玉佩是什么模样?”下定决心后,男人还是开口问道,“事关重大,可否请印台主尽量详细描述给我听。”
闻言,印更弦便道:“那就是一枚普通的玉佩而已,并非什么名贵物品,颜色为深翠浅碧交错,纹路状似叶脉,触手生温,质地凉润。”
越听心越往下沉,应千歧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隔了许久,终于艰涩道:“我这里恰好有半块玉佩,印台主可会觉得眼熟?”
将那半块随身携带的玉佩找出来递与印更弦观看,等待的过程中,男人眼中那抹焦虑神色令一直盯着他的沙如雪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端详了半天,印更弦便笃定道:“没错,这就是当初我交给你师尊的玉佩。只是为何如今碎成了两半?难道义弟他出了什么事不成?”
应千歧脸色愈加惨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低声道:“其实师尊已经下落不明几年了,这几年来我忙着寻找家人被害的真凶,故而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探他的踪迹。至于这半枚玉佩,却是我在两个疑似与魔剑教有关联之人身上所发现的。”
印更弦送给傅忘道的玉佩,为何会碎成两半,一半还在那群魔人的手里?难道就连他的师尊也被卷进这场恩怨里了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傅忘道现在是凶是吉?
男人忽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怎会......”自应千歧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后,印更弦显然比他更加难以置信,“傅忘道身为武林剑王,剑术高超且又从未沾染风波,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被寻仇的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应千歧的眼神很快黯淡了下来。事到如今,他那一剑虽斩下了贺陆离的人头,却也牺牲了自己的至亲、挚友,更是还有可能牵连到了向来不问世事的师尊,而那本应长眠于地底的宿敌反倒卷土重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真如此,那他所做的一切便全都没有意义,何其讽刺,又何其绝望。
想到这,男人只觉气血翻涌,几声压抑的轻咳后,他匆忙以帕掩唇,竟是再度口吐朱红。
见状,沙如雪已是难过至极,但他也清楚对于男人来说,任何安慰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是应千歧一个人的劫难,谁也不能替他分担。
许是想起了往事,印更弦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眼下只能相信傅忘道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或者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此时正隐于暗处为应楼主保驾护航也说不定。”
知他刻意安慰,应千歧只得苦笑着微微点头:“但愿师尊平安无事。”
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的话,印更弦遂唤来仆从,令他将离焰剑重新捧下去。
那人安静地垂首进入房内,从印更弦手上接过了离焰剑。
但就是在这瞬间,原本该取了剑便退下的仆从却突然发难,断喝一声后只手挥起长剑,凌厉冷锋以雷霆万钧之势,顿时朝着毫无防备的印更弦刺了过去!
印更弦措不及防遭此变故,身体虽然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脑中其实仍未理清为何仆从会对准自己挥剑,出手的动作便慢了一拍。
“爹!!!”眼看着父亲即将被剑刃所伤,印月本欲拔刀冲上前去,无奈他距离印更弦最远,而那劈斩已然落下,任他身形再如何灵活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而应千歧还倚靠在床头,更是无法出手援助。
然而,正当众人皆以为印更弦就要血溅当场,沙如雪却不知何时已握上了印月那把长刀的刀柄。仿佛一种突如其来的本能,他凭着心头忽然涌起的那股无法形容的感觉,旋腕施力,刀身随即便如同沉黑色的飓风一样席卷而出。
锵然一声巨响过后,离焰剑已被格住了锋芒,一刀一剑僵持不下,黑与红各自暗中角力。那仆从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对上青年会处于下风,也不准备再继续攻击了,冷笑一声便迅速自袖中丢出了一小包药粉。
一股浓烈白烟霎时暴起,严严实实遮去了房中所有人的视线。
“来人啊!将他拿下!”印更弦一边咳嗽一边大喊道,只是对方动作飞快,待手下们赶到时,早已寻不到哪怕一丝踪迹了。
突来之变,令众人一时都有些没回过神。所以直到白烟彻底散去后,印月才自地上发现了那封奇特信件。
一看到那信,应千歧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而印更弦拆了信匆匆瞥了眼后,也紧紧蹙起眉头,“应楼主,此信像是发给你的。”
说罢,他又念了几句:“......应千歧,现在你可想通了我要你寻找的为佩剑开刃之人是谁了吧。真可怜啊,到头来你还不是要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个灾星,但凡与你扯上关系的人最后都避免不了死亡的噩运,你心中当真还未有后悔之意吗?”
胸膛重重地起伏了几下,应千歧强忍怒气,只恨不得能够立刻就持剑再次砍下贺陆离的人头。
印更弦叹了一声,亦承认贺陆离着实深谙人性,便也打住不再念下去。只是那边印月忽然又在地板的凹陷里摸到了什么东西,当即惊讶道:“爹,前辈,你们快看看,这是不是另外的那半块玉佩啊?”
男人心头一紧,立时自他手中接过了那枚蒙尘玉佩,颤抖地与自己手里所有的半块拼了起来。
严丝合缝。
“应楼主,这就是我赠予你师尊的那块玉佩!”两半玉顺利合二为一后,印更弦便更加笃定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然是方才那人丢下来的。
所以,他的师尊,真的也......
仍是不愿相信那唯一的可能,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随即感到自己被谁轻柔而坚定地拥住了。
偏过头来就见是沙如雪,青年正用一种无比心疼的眼神深深望着自己,但却一言不发,只是无声地将他冰凉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不知为何,应千歧竟骤然产生了想要暂时在他怀中逃避的念头。
但他也知晓,这是自己绝无可能抗拒的命运。
“抱歉,印台主,因为我的关系令神兵恩赐台陷入了此等风波,应某着实无颜以对,只能斗胆祈求印台主的原谅。”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应千歧便向印更弦诚恳致歉。
看了眼神色疲倦的男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印更弦没说什么:“无妨,此事也正好提醒我要对神兵恩赐台内部进行一次清洗了。”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第一轮的展出已结束,再待下去恐怕也得不到再多线索了,不若还是及时回返江山业火楼,应楼主也好尽快安心养病。”
这算是变相的逐客令了,应千歧自然也听得出来:“印台主言之有理,三日后我便带他们回去,还有印少侠也一同前往吧。”
印月闻言便微微一笑,那张脸又令男人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待印更弦父子离开后,沙如雪方才卸下了冷静自持的伪装,猛地就将身旁的人给狠狠抱住了。
应千歧叹了口气,还是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一起带池英回神晖宗吧。”
然后,他就感到有些许温热水滴在自己的肩膀上洇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沙如雪终于哑着嗓子低声道:“应大哥,我好怕。”
“......怕什么?”应千歧以为他是在恐惧自己也会遇害,于是安慰道:“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会护你。”
青年这才抬起头来望着他,眼角通红湿润:“不是,应大哥,我怕哪一天你也离我而去了,那我该怎么办?”
男人怔了怔,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沙如雪见他不回答,心里顿时更为惶恐,不由得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应大哥,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如果哪一天你真的不在了......我也会跟你走......”
应千歧沉默了一下,终于皱起眉轻斥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他忽然就感到冥冥之中,有一些东西是他开始不能掌控的了,比如沙如雪眼里的自己,比如缠绕在他们两人身上的未知的命运。
是否这一切,也是背后有心之人所精心安排的陷阱呢?
他终究不愿再想下去。
临行之日,印月显得忧心忡忡,“爹,近来在七江郡所发生的血案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您也要注意安全。”
印更弦却不怎么在意:“放心吧。你跟着应楼主去到江山业火楼后一定要好好修习,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我会的,爹。”
看着面前这对父子依依惜别,眼神久久地盯在印月脸上,应千歧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若当初有幸能够体验到父母双全、身世圆满的感觉,月似钩的人生应当就会同之后完全两样吧。
第59章
应千歧一开始还以为剑炉里至少会有残留些许池英的骨灰,然而印更弦却直言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这句话又使得男人与沙如雪更觉难过,即使马车很快离了七江郡,他们二人依旧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
印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驾车的任务,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不忘安慰道:“前辈,沙少侠,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再如何自责也改变不了结果,倒不如看开一点,也好令池少侠在天之灵安息。”
话虽如此,心里的愧疚仍是一时半会不能消失的。应千歧轻叹一声,便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正在不断后退的风景:“你识得去神晖宗的路么?”
“自是不识,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去江山业火楼的路上。”
男人闻言,想起池英,眼神顿时又黯了下去:“......我需要前往神晖宗告知池兰他之兄长身亡一事。”
不料印月只是轻笑了一声,“前辈,你放心,父亲与神晖宗宗主是旧识,他在三日前便已经发信过去了。”
他如今不再戴着龙首面具,应千歧也被迫时时刻刻面对那张只要短暂看一眼就能令他痛彻心扉的脸。每当印月用清亮双眼注视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仿佛被放进油锅里烹炸一样煎熬。
“前辈?”
一声犹带不解的呼唤很快让男人回过了神来,他欲盖弥彰地放下了车帘,强迫自己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叹息。
沙如雪却敏锐察觉到了他眼里转瞬即逝的那抹复杂情绪。
......为什么应千歧在和印月相处之时总是那么不自然?
但他无法问出口,只得忍住满腹疑惑,在漫长路途中又回想起了那日自己所接触到的记忆碎片。
沉沉暗夜里随飞霜而起的琉华刀光,矫健若游龙、轻盈似灵蛇,大开大合的攻势仿佛是准备要将天地直接劈成两半。那道傲然的雪色身影虽然始终没有转过脸来,仅仅只凭一个背面也足以令人感受凛冽杀意。
那人的气息锐利至极,就像是冰锥最尖端部分的刺,能够如同凝结了千年的寒气那般一下子刻入骨血最深处。
和他以往看到的景象全然不同。
想到这,沙如雪就忍不住偷偷瞥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应千歧。
他分辨得出来,此前自红莲印记中所窥视到的记忆里,出现的确实是男人年轻时的脸。但这一回他却隐隐感觉到,那袭手执长刀、斩风击雪的身影并非应千歧。
这个陌生人会是谁呢?难道......是月似钩吗?
正盯着应千歧的脸想得出神的时候,沙如雪忽然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赶紧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就听他问道:“律秋,那夜你是否已知晓了君萼要你寻找众相镜的原因?”
一直没说话的郁律秋这才开口道:“并未,众相镜还是没有显现出任何画面。可是如果它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的话,师尊又为何要留下那样的话?况且神兵恩赐台应也不会把毫无用处的镜子当作象征兵器供奉起来吧,所以如今对于师尊的遗言,我更是不知该怎么理解了。”
男人皱起了眉,“此话怎讲?”
郁律秋便将君萼死前所说的话语告诉了他。
“若要再度寻我,唯有镜中能得踪迹......?”反复念了几遍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应千歧沉吟片刻,随即有些迟疑地说:“这倒令我莫名联想起了江山业火楼的传承仪式了。”
此言一出,不止郁律秋,就连沙如雪也颇为好奇:“应大哥,那是什么样的传承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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