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沙如雪不想再说下去了,“万一被抓到的话,后悔也来不及。”
印月终于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笑容依旧,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红莲劫
第72章
沙如雪不知道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正是深夜时分,他本应好好待在房中与应千歧共同睡下的,谁知当他听到敲门声走出去后,却看到印月不知为何站在门口,微笑着说他有事要寻自己。
于是他便也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当他迈步而出之后,记忆就像是被人生生截断了一样,直到冰冷寒风刮来,这才令他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抬眼仰望着面前那座宏伟建筑,只见月色照耀之下,红莲寺的琉璃瓦散发出雪白无瑕的淡淡光辉,与其寺身上所雕刻的四百八十朵业火红莲构成了一幅诡异又奇丽的画卷。
怔然看了半晌,沙如雪终于转过头来瞪着身旁的青年:“......印月,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问到的人只是微微一笑,“你真的不想进入红莲寺的内部看一看吗?沙如雪,我觉得你对这个地方好似格外在意。”
甚至没有去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沙如雪只觉思绪仍是一片混乱,勉强坚持着想要找回自己的理智:“不行,红莲寺乃是禁地,我们绝不可以违背规矩,否则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从前他们说这里是禁地,可能只是因为地底下封印着堕天之龙,所以才这样警惕,害怕闯入者惊动了那龙而已。但如今堕天之龙早已不知去向,这红莲寺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对不对?”
印月的声音好似有什么魔力,沙如雪明明想要抗拒,却又在他的谆谆善诱里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迷茫。
已经没有危险的话......就算是进入也不会怎样吧?
发现沙如雪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得空洞起来后,印月又适时地放缓了语气:“这里没有堕天之龙了,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我们的危险了,如今正是深夜,红莲寺又位于深谷之中,没人会知道我们今晚进去了。”
是的,没有人......
沙如雪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见状,印月松了口气,随即就上前一步,动手推开了紧闭的寺门。
一阵尘封已久的气息登时扑面而来,清凉之中又隐隐带着股特殊奇香。沙如雪在嗅到这味道后,整个人突然就像是被从梦境里拽出来了一样,顷刻间便恢复了清醒。
这里是...!
“你竟然真的进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向了气定神闲的印月,“你疯了!趁着没人发现,我们现在快点离开。”
然而向来都温文尔雅的印月此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轻而易举地就挣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想走的话你就自己走吧,我要看完了红莲寺才会出去。”
错愕不已地看着他,沙如雪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印月,你到底怎么了?红莲寺是禁地,我们本就不能擅自进入。况且我还没问你,我之前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印月却毫不在意他的质问:“我又不会术法,能对你做什么?沙如雪,你别忘了,方才可是你用转移术法把我们两个给送到这里来的,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想要进入红莲寺一探究竟的意思吗?”
是他自己用了转移术法?!沙如雪一时愣住,印月已撇下他准备动身往红莲寺内部而去了,他不得已,只好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跟了上去。
红莲寺外观绮艳非常,内部亦同样精巧别致。寺庙共有五层楼高,墙壁与地板皆布满了暗红色的不明斑驳图形,横梁则刻着难以辨认的符咒文字,朱砂的痕迹到处都是,看起来确实像是为了封印住什么东西。
印月目不斜视地直往楼上而去,似乎对存放在这里的所有武学典籍都不感兴趣。一直走到了五楼的时候还未见他停下来,沙如雪终于疑惑地出声问道:“路已经快要走完了,你到底想看什么?”
“沙如雪,你可知红莲寺的顶楼是什么地方?”
骤然被他这样问,青年思索了半晌,只是仍显混沌的头脑依然反应不过来。
到了......就是这里。
望着面前那扇紧锁的门扉,印月微眯起眼:“楼主不是和我们说过吗?红莲寺的顶楼便是存放着那枚神玉的天穹阁。”
直到这时,沙如雪终于才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震惊地看向印月的背影:“所以你千方百计夜闯红莲寺,其实是想要......进入天穹阁一睹神玉?”
印月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据说玉穿心之所以名为玉穿心,就是因为收养他的神晖宗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枚贴身佩戴的穿心玉。这枚神玉自他亡逝以后,从此便被供奉在了天穹阁,并且会对每一位新上任的江山业火楼之主作出反应。”
应千歧也说过这件事,只不过那时他提到自己和花吹墨都没有办法令神玉产生反应,但因为楼中不可永远无主,他才不得已暂代了楼主之位。
“沙如雪,你就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吧。”印月轻蔑地说了这句话后,随即便释出一道气劲破开了门扉。
沙如雪闻言,立刻想也没想地上前试图阻止他,然而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大门敞开,天穹阁也乍然出现在了眼前。
两人一时都停了下来,紧紧盯着那随着门扉的打开而显露出来的房间。
只见天穹阁的内部并不很大,四面环绕着五座空荡荡的落兵台,想必是用以保存那五样绝世神兵的地方。而正中央的落兵台则是一朵怒放莲花般的形状,那枚洁白如雪、玲珑剔透的神玉就被供奉在那里。
此情此景,顿时令在场二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那便是......玉穿心所佩戴的穿心玉。
沙如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好似与平常玉石无甚区别的神玉,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忽然莫名起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痛苦之感。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看到神玉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难道穿心玉和他也有什么关联吗?
不同于他的茫然无措,印月显得冷静异常,直接伸手就将神玉拿了下来,又对着从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对照了一下,方才语带惋惜地说:“果然没有反应。”
说完后,他已准备将神玉收起来。沙如雪见状猛然一惊,立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印月,你最好把神玉放回去,这不是能让你随意拿来把玩的东西。”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想要劝说我吗?”印月漠然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沙如雪,你应该像在楼主面前表现得那样做一个乖孩子。”
说罢,他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枚铃铛。
熟悉铃音乍响,沙如雪来不及反应,顿觉剧烈疼痛在脑中爆开,然后就因为印月突如其来的一击而狠狠摔到了地板上。
这铃声竟然和那时候在客栈里池英被控制时他所听见的一样!
“你...!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后,沙如雪无比愤怒。
将神玉妥善收好后,印月朝着仍无力直起身的青年微微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对你的宝贝楼主并没有兴趣。希望等到了天亮被发现的时候,你能为自己想出一个好的解释来。再见了,沙如雪。”
瞠目欲裂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沙如雪正欲咬牙爬起来,却听到从楼下传来了花吹墨的声音:“谁人擅闯天穹阁?!”
太好了,是师尊来了!
印月显然也怔了一怔,但他反应很快,立刻便将怀中神玉朝地上丢了过去,那玉滚了几圈,正好就落在了沙如雪的手边。
不知他又默念了一句什么咒诀,沙如雪的眼神霎时一空,记忆遂再度被人为抹去了。
于是当花吹墨急匆匆来到天穹阁后,赫然便见沙如雪与印月两人皆神色慌张地站立于门内。
“深更半夜闯入禁地,你们二人作何居心?!”长眉狠狠拧起,花吹墨也毫不手软,先使了个定形术法方才怒道。
印月抿了抿唇,好似左右为难一样,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先前我正要睡下的时候,沙少侠不知为何就来找我,说是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见识见识。我本想推辞,谁料他态度强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抗拒他所说的话,只好迷迷糊糊就跟着他走,等清醒过来后才知道他带我来的地方竟然是红莲寺。师叔,抱歉,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印月自愿领罚。”
花吹墨沉默了一下,又转向了沙如雪:“是这样吗?你为何要带印月来禁地?”
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印月一眼,沙如雪发现自己还是回忆不起任何事来:“师尊,我忘了......”
十分不满他的回答,花吹墨叹息一声,“不论如何,擅闯禁地都违反了江山业火楼的规矩,你们二人从现在起必须进入惩戒洞受罚。此事我也一定会调查清楚,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故弄玄虚。”
说罢,她便重新放好神玉关闭了天穹阁,然后便带着无法动弹的两人离开了红莲寺。
第73章
惩戒洞中阴寒潮湿,仅有一点微弱的光线用以照明道路。这一整座天然岩石雕琢而成的牢狱深入于地下,内中没有任何可供休息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是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石壁,出口处锁着四十八道沉重铁锁,还布下了能解除转移法术的大阵,常人要从这里逃出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花吹墨将沙如雪与印月分别关在了不同的石室内,两人虽然距离很近,但都看不见彼此的样子,陪伴着他们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你们俩暂且在此处反省三日。三日过后,我与楼主会分别审问你们,若查出了是谁在背后主使绸缪,到时便再依事情的严重性来决定那人的去留。”
撂下这句话后花吹墨就离开了,沙如雪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听出她语气里满满的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他于是也只能靠在冰冷又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将自己尽量缩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会连一点印象也没有?事情当真如同印月所说的那样吗?
沙如雪想要试着回忆起昨夜的情形,脑子里却始终像是弥漫着浓厚雾气那般,令自己无法窥探到哪怕一丁点的线索。
印月说,是自己把他带到红莲寺的。可是之前他们跟随花吹墨来到峡谷的时候,因是闭着眼睛的缘故,所以并未能得知去往禁地的道路该如何走。如果要再次进入,只能使用转移术法。
而且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对比自己和印月,花吹墨自然明白他们二人谁才会使用这等法术。
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自己。
青年缓缓地睁开了眼,内心不禁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太想要进入红莲寺了,他太想要弄清楚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这才拖累了无辜的印月?
可是......沙如雪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当时为什么要找印月与自己一同进入红莲寺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印月的声音忽然自不远之外响了起来:“沙少侠,你是不是经常会忘记一些事情?”
闻言,沙如雪愣了愣,有些不知此怎么回答:“并非如此,我、我只是单单弄丢了昨晚的记忆而已。”
未等对方再开口,他又继续问道:“印月,你说是我带你进入红莲寺的,可你应也知晓那里是禁地,为什么你不劝劝我,就那样轻易地与我一同闯进去了呢?”
隔了好半晌,对面才传来回答:“在你说出想要与我一同进入红莲寺里看看后,我虽然也很疑惑为何沙少侠你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但不知为何,沙少侠的声音总让我觉得好像有什么魔力,不仅令我变得无法拒绝,就连一举一动也不受自己控制,从而才导致了铸下大错。”
魔力......不受控制?
细细思索了一番后,沙如雪骤然如梦初醒。
难道是秽火之术?自己又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它?
如果这样解释的话就说得通了,因为秽火之术印月才说感到无法拒绝自己。
可是失去记忆又是什么原因?花吹墨好像未曾说过秽火之术有这样的效力吧?
“沙少侠你莫要再自责了,也是我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才没能劝下你。三日后的审问我会向楼主及花师叔坦白情况,争取让他们对咱俩从轻处置。”顿了顿,印月又低声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也会主动离开江山业火楼。”
听他这么说,沙如雪心里更觉愧疚了:“不,这件事毕竟是我的错,师叔应该会让我走才对。”
出了这么大的事,应千歧必定不会网开一面,不过这才是他的作风,若随随便便就为自己破例的话,想来他在江山业火楼众人眼里也会失去威信吧。
只可惜......他才进入这里不到半年就要离开了。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沙如雪叹了一声,后悔之意开始不断涌上心头。
由于位处地底,且没有任何取暖工具,惩戒洞里永远湿冷发寒、暗无天日,两人在此待着也无法得知时间的流逝。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再加上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审问的恐惧,几乎能将一个心理脆弱的人给活生生逼疯。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沙如雪只好努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修习术法,虽然并不能完全缓解压力,但也聊胜于无。
秽火之术他基本上能够完全掌握了,所以虽然花吹墨未曾指导他接触幻火,但他已经记熟了幻火之术的咒诀,只是还从没试验过。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地方,无人能进入,也无人能打扰,其实也是修炼禅定的绝佳场所。
于是,沙如雪凝神静气,真气便自奇经八脉中开始缓慢运行了起来。
幻火之术,要诀在于保持心神坚韧。
身为施术者,若是轻易就因为幻火所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困陷其中,那么结果定然十分危险。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完全抽离出来,以旁观的身份冷静注视这些虚无缥缈的幻相,而这也是对施术者自身定力的考验。
咒术启动的瞬间,不知为何,沙如雪突兀地感到了一阵心悸。
但他来不及细想,烈焰焚身之意便已然漫起。
现在再度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仍旧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是这里的黑暗与惩戒洞里的黑暗似乎并不太一样,铺陈开来的黑色好像是正在隐隐流动着,一段又一段自面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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