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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死欢愉(近代现代)——三毛钱的桀桀子

时间:2021-04-26 09:10:40  作者:三毛钱的桀桀子
  那个人大半个身子全部靠在秦弋身上,二爷居然没有丝毫不耐烦,十足耐心哄着。
  葛林伸手准备把那个醉鬼从秦弋身上拿下来,秦弋一伸手制止了他,抱着人坐在后头。这一来,他也看出来些,这人估计就是林逸先前说过的那个二爷十分在意的人。
  车里暗暗的,看不太清,葛林一边开车一边暗戳戳从后视镜偷看。
  秦弋喝了酒,虽然没醉,也略有些晕眩,怀里的小醉鬼开始不安拱了,闹得他更加不能心平气和,眼神不怎么和善地看着前面:“好好开车。”
  葛林立刻规规矩矩目不斜视一心开车。
  “热……”林蔚安先前被烈酒冲得直接昏睡过去,这会儿迷迷糊糊醒着,身上被酒气蒸得发干。
  秦弋叫葛林把空调稍稍打下去一点。没太低,怕林蔚安着凉。
  “秦弋,我难受。”
  “哪里?”林蔚安非要坐在他身上,脑袋都要碰车顶了,秦弋把他往自己怀里扯,偎在自己身上,“头疼?晕不晕?”
  “心里难受。”
  虽然林蔚安说话总是含糊不清,但是这四个字确实清清楚楚落在秦弋耳朵里,弄得他心里发紧,又酸酸涨涨膨起来。
  他捻了捻林蔚安的耳垂:“还生我的气?”
  “没有,才不生你的气。”林蔚安难得孩子气般嘟嘟囔囔,“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的。”林蔚安说。
  秦弋轻声哄他:“那你告诉我啊。”
  “我爸妈……离婚了。”林蔚安声音很轻很轻,有点哆嗦,听着就让人心疼,秦弋抱紧他,林蔚安忽然用力推他一下:“凭什么我先说,你都不说,我不说。”
  秦弋看着他皱巴巴的脸蛋,又心疼又好笑:“你想要我说什么?”
  林蔚安没正面回答他,固执重复一遍:“你就是不说。”
  “那我不知道说什么。”秦弋说,“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好不好?”
  “嗯?”林蔚安脸上有些茫然之色,“好……”
  秦弋诱哄:“那你说?”
  林蔚安并不上当:“不,我说了。”
  秦弋想起他最开始那一句话忍不住笑道:“好,那我说,我爸妈,没有离婚。”
  林蔚安眉头皱起来,十分不满的模样,张开嘴,牙齿磨着他的锁骨,没有咬下去,哼哼道:“你耍赖。”
  秦弋笑着:“我怎么赖了?”
  林蔚安脑子转得不快,有些执拗:“你就是赖。”
  “好好,我耍赖。”秦弋稍微正了脸色,“你想听什么呢?”
  林蔚安脑袋埋在他胸前,没有说。
  秦弋沉默一会儿才开口:“我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我算是跟着我爸长大。”
  小时候他太受照顾了,他那时年纪小,接触的东西实在是有限,也没觉得自己所受到的教育和照顾有什么问题。他坐在金雕玉砌的别墅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秦弋低低笑了一声:“你猜我什么时候学会穿衣服的?”
  林蔚安脑子迷糊,没听太懂,跟着猜:“五岁?”
  “十岁。”
  “啊。”林蔚安后知后觉冒出来一小声惊讶的音节。
  寻常人当他父亲对他宠爱有加,舍不得这个儿子辛苦,但是这种宠爱和意图养废其实没什么两样。秦弋不常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别墅里太多的人陪他玩儿了,每个人都对他恭敬有加。
  父亲不常回来,即使回来,也只是看着他,微微笑。
  这样的日子要维持多久,秦弋不知道,不过十岁那年出席的一场宴会,他跟着的人从父亲变成了哥哥,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成了不得不事事亲为的普通人。
  秦弋后来才依稀推测出父亲和哥哥之间十分微妙的气氛。十三岁那年父亲说要接他回去,那时候就在他眼前爆发了枪战,他被哥哥的心腹拉到安全区,看着哥哥的伏击父亲和父亲带来的人。
  秦弋心中震惊又不解,他只以为哥哥长大了,要像那些人一样,夺父亲的权,以至于后来父亲找到他的时候,秦弋毫不犹豫和他走了。
  父亲依旧打造了一个金笼子要他住在里面。而十三岁的秦弋已经对这些有了抗拒和分辨,尽管最后还是如父亲所愿住在笼子里,却始终想不通。
  父亲开始整日整夜的和他呆在一起画画,画他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跑步的时候……秦弋隐隐有了排斥和抗拒,却说不上来那些意欲何为。
  直到父亲开始拥抱他。
  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的直觉,秦弋第一次想要离开,却发现被百般阻挠。他打不过一个个身强体健的保镖,只能继续在别墅里住着,并且开始躲着父亲。
  父亲丝毫没有被他这些动作和情绪影响,依旧笑意盈盈和他吃饭,看着他。
  “你知道我爸怎么死的吗?”秦弋问。
  林蔚安摇头。
  “我十七岁那年,他被我哥一枪打死的。”
  林蔚安掌心团着他的衣服,没有说话。
  “怕不怕?”
  林蔚安摇摇头,拱进他怀里。
  秦弋心里妥帖微熨。也许林蔚安只是暂时没有反应过来,也许他明天就会忘了这些,可秦弋心里依旧为此感到高兴。
  关于父亲,他及至后来也没有深想过,这个人被他永远搁在脑海里的遗忘区域。
  “不过我觉得他挺奇怪的。”秦弋说,“他遗嘱上写着所有产业都给我哥,留了一张卡给我。”他逗小孩儿似的抱着林蔚安晃了晃:“你猜有多少?”
  “嗯……一百万?”
  “多一点。”
  “一千?”
  “再多一点。”
  “一亿?”
  “十亿。”
  林蔚安沉默了两秒钟没说话,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秦弋有些意外:“怎么了?”
  “不是我的。”林蔚安撅着嘴,老大不高兴,看起来很委屈。
  “是你的。”
  “不是。”
  “我回去就给你,你要不要?”秦弋问。
  “要!”
  “你说的。”秦弋说,“不许反悔。”
  林蔚安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秦弋怕他点火,把他手攥住:“不在这儿。”
  “哼!”林蔚安手缩回去,又不理他。
  秦弋突发奇想:“你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林蔚安沉默了两秒钟:“宝宝。”
  “什么?”
  林蔚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宝宝。”
  “宝宝?”
  这话仿佛定海神针,波涛汹涌的海一下子安定了,不可安分的林蔚安也不例外。
  秦弋又唤了一声:“宝宝。”林蔚安双手捂着脸躲着不看他。
  “你小名吗?”
  林蔚安不应。
  “好吧。”秦弋说,“轮到你说,我都说了。”
  “不。”
  “你耍赖?”
  “不。”
  “怎么?”
  “要听。”
  “还想听什么?”秦弋笑道。
  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他父亲死了以后,他哥对他的管制松懈了很多,肃清产业以后,更是放任他自由。秦弋无心工作,也不喜欢管理,成年以后开着车在无人区晃荡,几次都险些活不下去。
  他挑战一切危及生命的东西,在方圆几百里的空旷马路上,车窗上夹着肉,引来狮子以后开着车狂奔,甩下狼和猎豹,开着满是裂纹的车在无垠荒野发疯。
  很多人私底下用他们了解到的风言风语横加猜测,说他们家那些不为人知的乱伦之事。其实什么也没有。
  父亲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有违伦理的事情,最越矩的事情不过是给他一个拥抱。尽管秦弋曾从父亲那双盛满爱意,却透过他凝望更深层的眼睛中感到毛骨悚然,但是却不得不承认,父亲给过他很多美好的回忆。
  他心里没有恨,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亲手杀死父亲的哥哥。
  但他觉得他确实没有办法再做一个普通人,拥有普通人的快乐,情感。
  他在日复一日的流浪中感觉疲惫,最终觉得所有挑战索然无味,这个世界赠与他最后可以感知到刺激的只有射精那几秒钟。所以李雾找上他的时候,秦弋毫不犹豫给他注了资,开始长达五年的游鱼嬉戏,在不同的床第之间维持那几秒钟的空白。
  遇见林蔚安之前,他偶尔已经感到厌烦了,甚至认真开始思考自己接下去应该做什么。
  他以为林蔚安不过是同那些没有二样的床伴一样。
  秦弋以为自己会永远执着于强烈的悸动,破碎的心跳,万里高空坠下的那一秒这样的挑战,有个人的出现告诉他,这也可以是一件安静的,平和的事情。
  林蔚安的出现太过于普通,之后的交集也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他只漏错了一样,那就是他以为早已无知无觉的心脏,真的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重新装进去一个人。
  真是啊,秦弋承认,林蔚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35章 
  【真言】
  林蔚安对他心里这些想法不知道,脑子还是晕,手脚无力,思维更是异于往常,手勾住秦弋的脖子,就吧唧一口亲上去了。
  这在他看来,大约是一种安慰方式。
  “好了。”秦弋可没有被他糊弄过去,捏住他后脖颈,“该你说说了。”
  林蔚安虽然醉了,可是掩饰的行为已经成了习惯,下意识就要打马虎眼,装傻充愣地说:“什么啊?”
  “别耍赖。”秦弋把这话送还给他。
  “可……”林蔚安表情有些委屈,好一会儿才妥些似的,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没人要我了。”
  “怎么会?”秦弋心疼地抱紧他,“我要你。”
  林蔚安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模样,显得有些固执,像不听话不讨喜的小孩儿:“都不喜欢我。”
  “爸爸不喜欢我,妈妈不喜欢我,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
  他这话已经有些哭腔了,不是耍疯,而是真切的难受和悲伤。
  “我喜欢你。”秦弋脸贴着他,轻声说:“我喜欢你。”
  “骗人。”林蔚安说。他的情绪到底是略有些缓和了。
  醉酒的人有时候不爱说话,说起来又是一串一串的,有点没头没脑,像是撒泼,又像撒娇。
  林蔚安的父母从前也是谈恋爱,然后结婚的,一步一步,顺理成章,引人艳羡。但是再好的感情,也总有许多的出意之处。年少的林蔚安生活在爱之下,他是一个可爱的,大家喜欢的小孩儿,有着同龄人让大人喜欢的优点和生气的毛病。
  他三四岁的时候,父亲和下属搞上了,一开始只是出差的时候会做一些暧昧的事情,后来在那个女人,也就是林焞的母亲陈可贞,在一次公司组织的酒会以后爬上了林远山的床。
  即使后来林远山并没有表态,对待家里也还是一样的宽容和慈爱,却不能阻止他内心的天平逐渐偏移,被他宠出一些小性子的妻子逐渐从可爱任性变成无理取闹,而调皮伶俐的儿子更是逐渐变成捣蛋不省心。
  妻子还是那个妻子,儿子也还是那个儿子,变的只有林远山自己,和他那颗不能坚守的心。
  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林蔚安不再是备受疼爱的孩子,他的母亲有了新的女儿,林远山也早就有了新的儿子。破碎的婚姻一同结束的还有林蔚安唯一的家。他在冷漠和敷衍的言语背后超脱同龄人学会成熟,变成了“乖孩子”,却不曾得到任何人的驻足。
  和优异成绩一同而来的不是赞扬和艳羡,而是不绝于耳的嫉妒和嘲讽。都是孩子,也正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格外容易施予伤害,也容易被伤害。没有人会再倾听,所以林蔚安学会沉默,也正是因为沉默,让那些恶意来得更加汹涌。暴力有时候不需要声音,不需要殴打,它在平静海面下沉默,将人拖进漩涡深处。
  此后数年,他在这种沉默中和自己挣扎,摒弃外界的声音,一个人开解自己,为了第二天的阳光,为了也许百分之一几率的善意而努力又善良的生活。
  后来有人开始和他做朋友,甚至有人和他表白,林蔚安在这种善意中感到无所适从,几乎是虔诚地用自己贫瘠的知识和能力回馈这种善意。最终路过听见那个才和他认真告白过的女生肆意的笑着说:“那种人,跟他告白还以为真是对他多有意思啊?还跟我说这个年纪要好好学习,我可去他妈的吧。”
  周围人都在哄笑,林蔚安攥紧了拳头,最终无力的松开。
  其实也都还没有什么,学生时代,哪怕是最好的朋友,隔了一面墙也可以肆无忌惮说起对方的坏话,更何况林蔚安不算什么。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璀璨明亮的灵魂,太阳直直照射过来,谁都有阴影,谁有有光亮。
  林蔚安接受这种现实,理解这种现实,也恰恰是因为认清这种现实,所以更加不知道应该去说什么做什么,好像完全丧失了与人正常交往的能力。他羡慕那些活在人群中央的人,仍旧自我徘徊在人群之外无法融入。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过往受到的那些伤害于他而言,和被抛弃推诿的经历没什么两样,已经变得十分淡薄。换而言之,林蔚安对于那些并不愉快的经历,心中也未曾有过恨,大约是深知人有千种,不由他控。
  也正因如此,活着这件事情才过于疲惫。
  “我那天,不是生气。”林蔚安说,“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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