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要推开秦弋,他应该要拉铃,他应该要叫医生,叫林逸,叫一个给秦弋包扎。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红色的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滴滑,在纯白床褥之间砸开。
犹如惊雷。
门在同一时间被重重推开,林蔚安心头一悸,下意识循声望去。
林逸站在门口,看不清楚他们中间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还立刻垂下目光:“二爷,镌爷找您。”
林蔚安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四肢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语调却不能成句,哆哆嗦嗦地看着林逸,颤抖着指向秦弋。
他的伤,他的伤,林蔚安恨不得能够嘶吼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能够把秦弋拖进手术室。
林逸看不懂他的手势,但是大约能感觉得出来有些不同寻常,望着秦弋的背影,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二爷?”
秦弋松开对林蔚安的钳制,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转过去。
他胸口赫然还插着一把水果刀!
林逸瞳孔骤然缩紧,语气变调:“二爷!”
秦弋面色有点苍白,嘴唇有点失色的冷淡,面容平静,没有说话,慢慢地走出去,擦过惊惶的林逸时,低声说:“看好他。”
林逸看看床上失魂落魄的林蔚安,又看看秦弋冷漠僵直的背影,冷汗唰一下流满后背。
这到底是何等大事,值得这样?
他心中焦急得很,碍于秦弋说的,又不敢跟上他,听见走廊一阵尖叫声,忍不住探头出去看,就见正面看见秦弋的两个小姑娘尖叫着躲开了。他步子迈起来,又缩回去。
秦弋不是铜墙铁壁,这些年受伤也没有直击要害的。
更重要是,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莫不是……林逸心里陡然一惊,转头往里一看,林蔚安跪趴在床沿,吐得天昏地暗。他趴在满是血迹殷红的床上,看起来更像那个重伤濒死的人。
林逸连忙跑过去,就这么几秒功夫,林蔚安像是再无法支撑自己,身子一侧,从床上摔下去。他身体仍然保持着蜷缩姿势,这么一砸下去,少不得要多躺几个月了,林逸堪堪扶住,把他放回床上,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场面,只觉得这两天连轴转处理后续都没有这么累。
林蔚安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身子绷得直直的,就连林逸给他换了病房也是一动不动。要不是眼睛还会眨一眨,林逸简直要怀疑他们那天没有把人抢救出来。
“二爷今天不方便过来了。”林逸说,“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吧。”
林蔚安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嘴唇微微动了动,能听见轻细的微弱声音:“秦弋怎么样了?”
“你能说话了?”林逸有点意外,不过很快说道:“二爷没事。”
“我想去看看他。”
他声音很小,林逸几乎要屏息才能捕捉到,不过还能听清。
林逸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很简单的三个字,林逸莫名从中听出深重的绝望和压抑,这让他下意识心虚起来。虽然对秦弋肯定是因为林蔚安才会受伤这件事情感到十分不快,但是看见他这种痛苦的样子又生不起来气,反而觉得有些可怜。
林逸搬照秦弋的说辞:“二爷说,你好好休息,明天就回上都了。”
林蔚安没有再说话,脑子迟钝地把林逸说的话过了一边。
明天就回上都了,也包括他吗?
秦弋还愿意把他带回去吗?
秦弋还愿意和他住在一起吗?
林蔚安侧脸看着窗外深黑夜色,忍不住想,如果秦弋不愿意呢?如果秦弋后悔了呢?
他辗转半晌,第二天在林逸贴身安排下登上了飞机,环顾一圈,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林蔚安心里一惊:“秦弋呢?”
“有点急事,二爷先走了。”林逸说,“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早就走了吗?”林蔚安喃喃低语,沉默地坐下,也没有执意要见秦弋。
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觉,现在感觉脑子很累,可是也不太睡得着。林蔚安把眼罩摘下来,用胀痛的脑袋发着呆。
大部分时候思绪是很空的,感觉什么都想不到也想不了,脑子刻意避开某些激起阵痛的区域,又总是在某个失神的瞬间不经意掠过,留下一圈空洞的细流。
飞机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他准备好耐心闲度,下飞机的时候又觉得有点怅然若失的。他只身回景州,除了一点衣物和现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带。带过去的东西已经掩埋在崩塌的老屋子里了,他什么行李也没有。
他脸色一直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冷淡,林逸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径直把车开到他之前住的地方。
“东西都照原样准备好了。”林逸把钥匙递给他说,“要是有什么缺的你和我说就行了。”
林蔚安把钥匙插进去,拧了一圈,门“咔哒”一声,弹开锁芯,缓缓打开了。
屋子干干净净的,落地灯在沙发边上,茶几和地板似乎都在发亮。
他的手机就在门边的桌子上随意放着,就好像他只是出了一趟门,去取了一个快递或者是买了两份早餐。
时隔数天而已,再见到这样平静的场景,好像那几天都是梦。
梁柔没有来这里,他没有去江城没有见一个女孩子,没有在那里和秦弋分开,没有回景州,没有吃掉那些安眠药,没有遇见那一场大雨和山洪,更没有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刺入秦弋胸膛将他们两个人的心都生生剖开。
但是沙发上没有从超市抽奖抽到的丑萌公仔抱枕,阳台上没有生命力旺盛的绿植,墙角也没有那个豪华的小猫窝,卧室里新换的纯色床褥躺着一只孤零零的枕头。
一切都是他最初住在这里的样子,还没有遇见秦弋的样子。
他想起来秦弋那时候问他:“怎么这么冷清清的?”
“不喜欢热闹。”
秦弋挑眉笑了:“那就是嫌我吵喽?”
“没有。”他说。
最开始秦弋往他这里跑得有点勤快,偶尔就随手添点东西了,搬过来以后变本加厉,看见什么都觉得:“这个放家里很合适嘛。”
家?
他在秦弋愉快的神情中把这个字反复咀嚼一会儿,心里腾升起一点暖意。
林蔚安就是从那个时候,偶尔会有一点归属感的。
可是他把自己的归属弄丢了。
一天总是特别快的,每一天都是。林蔚安蜷在沙发上,打开了落地灯和书本,复制着过去无数个晚上。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敲开门,给他送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小馄饨。
作者有话说:
免费发放十颗速效救心丸。
他俩什么时候可以甜起来呀?
过两天不是清明节吗?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当时死了,刚好写一个上坟的番外。(救命,只是瞎逼逼的,不要骂我)
第61章
【见你】
秦家这两天闹腾得外面猜测纷纷,以为是内部出现了什么大动荡,甚至有不少人猜测秦弋是不是终于夺权了。
而此时一堆人猜测的主角正跪在秦家祠堂面前。
说是祠堂,其实上方只有一块木牌,牌前的香火袅袅飘起来,一股温和的檀香味绕着。
身后一个影子慢慢挪近,柔软的家居拖鞋几乎无声,但是即使这样也依旧掩盖不了他杀伐果决的上位者气势。秦镌没看跪在地上的人,弯腰取了三支香点燃,恭恭敬敬跪下拜了三下,起身把香插进香炉中。
他默不作声地跪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瞥了一眼仍旧跪着的人:“起来吧。”
秦弋听见他的话才动了动,腿曲着想站起来,腿弯一软,猛地往前面扑过去,只能用手撑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完全没有知觉了,这么一动,又疼又麻的,几乎站不住。
客厅里的灯明亮,秦弋有点受不了,拿手挡了好一会儿。周砚把饭菜一一摆好,让他坐到沙发上,示意他把衣服扣子解开:“伤疼吗?”
秦弋看了一眼他哥不怎么好的脸色,把那句“不怎么疼”咽了下去,改口道:“有点。”
他是能忍疼的,能开口说一句有点,说明真的是很疼了。伤口不浅,才休息了没几天,就这么跪着,看见厚厚纱布里若隐若现的血迹,周砚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十分不悦地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秦镌。
周砚拿了医药箱,动作利落地给他重新处理了一下:“好了,去吃饭吧。”
“谢谢砚哥。”
被全程无视的秦镌跟在周砚身后百口莫辩:“他自己说可以跪了的。”
本来没想理他,周砚走了两步没忍住转身:“他说可以就可以?你不知道他的伤?”
“看他不知道长一点记性。”秦镌冷哼了一声,“刀子只会往自己身上捅。”
周砚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自然比不得镌爷往别人身上捅。”
秦镌被他这语气蓦然点醒,旧事一齐涌上心头,自知失言,连忙嬉笑道:“怎么又说这事儿了?咱们……”
“我不会说场面话,说话一向难听。”周砚说,“你要是不爱听外面有的是人会说。”
“我的错我的错。”秦镌从后面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周医生说什么我都喜欢。”
周砚没说话。仍他抱着自己左摇右晃几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你们家的事情,你要管教弟弟,这我……”
“这我是真不太爱听了啊。”秦镌老大不高兴,“什么叫我们家我弟弟?他不是你弟啊?他还叫了你十年哥呢,你就不认他啊?”
眼看周砚又不说话了,秦镌伸手一搂:“那行,以后管教这小兔崽子就交给周医生了。”
周砚哭笑不得,打了一下他的手:“洗手吃饭。”
饭桌上秦镌收了面对周砚那副泼皮无赖样,端了一点兄长架子问秦弋:“那个叫林蔚安的,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见?”
“现在还不行。”
“还不行?”秦镌为了秦弋这事儿闷了两天,看见他身上的伤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你就这么……”
周砚夹了块排骨塞进他嘴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又转头对秦弋说:“饮食要遵医嘱,烟酒一类刺激的暂时还是不要碰了。”
“嗯。”秦弋对周砚的话一向听得进去多一点,点点头。
“要是没什么事儿,这几天就在医院呆着了,好好静养。”
“好。”
秦镌心满意足啃周砚夹的排骨,见缝插针地说:“我会叫人……”
“秦镌。”周砚忍无可忍,“吃饭不要说话。”
“唔……”
秦弋心安理得看着他哥被周砚夹了一碗菜并被勒令吃完之前不许说话,同时享受着与秦镌截然相反的待遇,吃完饭悠哉游哉的坐在后座等司机开车。
手机指纹解锁打开,看了一眼微信,没有新消息,电话,没有未接来电,顿觉索然,把手机往旁边随手一扔,看着无边夜色倒退。
他之前真是想错了,就不应该对林蔚安采取什么感化政策。
如果门柄是刀刃,那他就直接握在门柄上强行拧开,而不是慢慢敲门等那只缩头乌龟打开一条缝以后整个重重阖上。
他到要看看,谁心里更疼。
林蔚安不知道他心里想这些,抓着手机沉默了好久,又放在桌子上。
秦弋不知道想到什么,把手机拿起来在手指上转了一圈打给林逸:“他最近有没有问你什么?”
林逸想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就是问了一下您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挺好的。”
秦弋表情有些不美妙:“谁告诉你我挺好的?”
“啊?”林逸过了两秒钟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
“我不太好。”秦弋挂了电话。
林逸苦苦思索,终于恍然大悟。
秦弋不知道他领会到哪一层,总之,五分钟以后他接到了林蔚安的电话。
秦弋没着急马上接,等到第三个电话响起来才慢吞吞接起来:“怎么了?”
“你在哪儿?”林蔚安那边有风的呼啸声和汽笛声,应该是在车上。
“我在……”秦弋环顾四周,还是如实回答,“刚从我哥那儿出来。”
“你现在怎么样?你自己一个人吗?”
秦弋想说挺好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虽然用这样卑劣的办法逼着林蔚安走出第一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为这一点急切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在意感到开心。
“你说话啊秦弋。”林蔚安的声音焦急,又怕刺激到他放低一点,“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刚开车到了外面……”
“你自己一个人吗?你怎么能开车呢?林逸之前不是说你在医院吗?”
“林逸又不是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秦弋语气有点漫不经心的,“你要问他怎么不直接问我?”
林蔚安没有说话,只有平稳克制的呼吸声。
秦弋耐心等着,又有一点失落,强迫自己语气平淡下来:“没什么事我挂了。”
“秦弋!”林蔚安急切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过去。”
“你过来干什么?”秦弋说,“我一会儿就回医院了。”
“可是你的伤……”
“找个代驾就好了。”秦弋说,“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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