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安松了口气,看着这辆明黄色的车,为秦弋的审美感到庆幸之余又惆怅。
“上车吧。”秦弋说着伸手扶他,林蔚安坐进去,然后才把脚挪进去。
车厢内安静,林蔚安从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感受到难以言喻的不自在,他抠了抠安全带:“那个,今天谢谢你。”
今天要是没有秦弋,他现在可能还在商场,说不定还得要打救护车的电话才能把他自己弄到医院去了。
“不客气。”秦弋头都没抬,伸手打开音响。
略有些熟悉的前奏响起来,林蔚安靠在座椅上回想,就听见第一句:
“娘子——”
“操!”秦弋手速极快的点了切换,下一首还是熟悉的前奏,林蔚安看着秦弋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是自由飞翔吗?”林蔚安忍笑问。
秦弋要切歌的手停了一下:“是。”
“你介意吗?”林蔚安说,“我还挺喜欢听的。”
秦弋看向他,表情里有些微妙的一言难尽。但是他还是淡定地笑了笑说:“没有。”
“谢谢。”林蔚安说。
气氛好像并没有得到缓和,林蔚安想。
“你今天是自己到商场来的吗?”林蔚安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那两个朋友……了?”
“他们就是在附近当保安而已。”秦弋说,“现在还是他们的上班时间,我就是来商场闲逛。”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
“别说谢谢。”秦弋第一次打断他,看着对方一怔的神色,某个细微的角落好像被扯了一下,他展颜笑道,“请我吃饭吧。”
林蔚安点点头:“好。”
“我说你这大小伙子的,好好走着怎么能摔这么大一跤。”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习惯性地数落着,“你看看这腰,还有脚,幸好没有伤到骨头。我给你开药,一天抹三次,这几天注意不要活动。”
“谢谢医生。”林蔚安低着头,扶着腰站起来。
“药我去拿就行了。”秦弋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那……”林蔚安后面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秦弋就已经大踏步走了,“谢谢”两个字弱弱停在唇齿间。
“我说你们年轻人。”医生见暂时没有别的病人进来又开始说,“谈恋爱也要注意节制。”
林蔚安转回去:“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医生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和了然,“身上的印子是那小伙子弄的吧?”
林蔚安蹭的一下红了脸。这是事实,他无可辩驳。
老医生见他这模样摆摆手:“我见得多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老实说,这脚……”
“这脚真是不小心摔的。”林蔚安逮了机会连忙解释,不过这也算是变相承认身上其他的是秦弋弄的了。
都怪秦弋,他刚刚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还要他把衣服掀起来让医生看一看腰有没有摔着。他这边尴尬得要死,对上老医生好奇又八卦的眼神,简直坐立不安,秦弋终于带着药过来了。
他站在门边冲林蔚安招了招手,林蔚安站起来冲老医生鞠了一躬:“谢谢。”然后小跑着往门边去。他简直要忘了自己的脚刚刚才经历了什么,几步重心不稳,几乎直接冲进秦弋怀里。
秦弋抱着他,皱了眉头,语气不自觉有些严厉和责备:“你着什么急?还想再摔一次?”
“没有没有。”他站稳了拉着秦弋出去。
“怎么了?”
“没有没有。”林蔚安红着耳垂子,也不好意思把医生刚刚说的和秦弋说。
“对了。”林蔚安问他,“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不用了。”秦弋说,“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林蔚安认真解释:“吃饭是吃饭,医药费是医药费啊。”
“都一样。”秦弋不容拒绝地半抱着他走进电梯里,林蔚安不好再坚持,没有说话。谢谢在这种这种时候显得尤为单薄,要真说请吃饭来算,林蔚安估计一顿饭都不带够的。
“那你想吃什么?”林蔚安问他。既然对方不愿意自己把医药费转给他,那吃的上就更不能小气了。
“唔。”秦弋转了一个弯,还能腾出手来打一个响指,“哥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停在一处不算热闹的地方,林蔚安看见正门口对着四个字,“白日饭店”。这个地方他倒是从没有来过,而且这名儿起得怪有意思的。
白日,白日。白日放歌须纵酒么?林蔚安想。
“来。”秦弋打开车门冲他伸出左手,右手贴心地挡着车檐。
林蔚安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把手搭在秦弋手上。
门外看着其貌不扬,内里却别致得很。风格很是独特。
“想吃什么?”秦弋问他。
“你决定吧。”林蔚安说,“本来就是请你吃饭。”
“那,清汤火锅?”秦弋问他。
“可以。”林蔚安不是很有胃口,更何况本就是要请秦弋吃饭,主要还是看他的意思。
“唔。”秦弋说,“那就砂锅清粥,砂锅清汤吧。”
“好的。”服务员记下来,继续微笑询问,“请问您要什么锅呢?”
“中锅就行了。”秦弋说。
“好的。”服务员合上本子,“您这边请。”
秦弋朝林蔚安伸出手,后者略略退了半步,意思十分明显。秦弋失笑,把他拉得近一点:“放心,不抱你。”
“哦。”林蔚安扶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走着。
服务员把他们领进一间包厢,包厢两面沙发,中间是一张大大的桌子。
林蔚安有些意外,因为桌子上有许多个小锅,他大致一数,居然有二十一个。
“这……”林蔚安被秦弋扶着坐下,“这么多个锅吗?”
“嗯。”秦弋挨着他坐在一侧,“都是清汤的,但是汤底不一样。”
饭店上菜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旁边装菜的小架子上就堆满了,最后端上来的是一个大沙锅,粥米的香味儿飘散出来,林蔚安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你坐着吧。”秦弋说,“我来就行了。”
“谢谢。”林蔚安说。
“你这一天说了多少遍了啊?”秦弋给他盛了一碗粥,笑道,“再说我可听烦了。”
接过秦弋递过来的粥的时候,林蔚安下意识还要说谢谢,被秦弋的眼神逼得生生咽了回去。
秦弋没让服务员帮忙烫菜,挨个汤的带着林蔚安试了个遍。
“你不吃吗?”林蔚安伸着碗被动地接过来秦弋夹的菜。
“我在吃啊。”秦弋说,“你多吃一点。”
“好了好了。”林蔚安护住碗,“我快吃不下了。”
“行行。”秦弋没强行给他塞,“你先吃完。”
林蔚安一直被秦弋投喂,原本只打算来个过场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吃撑了。
“怎么样?”秦弋冲他一扬头,“味道不错吧?”
“味道很好。”林蔚安诚实地点点头。
两人吃完了往外走,林蔚安要结账的时候才知道秦弋早就结过了。
“呃……我,李雾有这儿的会员卡,充钱了呢,不用白不用。”秦弋说,“要不然下次吧。”
又是下次。
“但是说好是我请你吃饭啊。”林蔚安看着他,眉间几不可闻皱起来。
他难得腾升起些不悦的情绪来。
从头到尾,秦弋都是主导者,他完全被动地跟着。
可是你可以拒绝的,他从来没有强迫过你。另一个声音同样在心底响起来。
林蔚安没再说话,收了表情转身走向大门。
第8章
【送你】
秦弋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林蔚安是因为什么生气。
他只是好奇,好奇林蔚安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会有一点波动。
迄今为止,他所有的要求林蔚安统统都没有过一点反驳,于是秦弋就像一只好奇的猫,一再去试探主人予以开放的领地。
唔,现在应该是踩到一条线了,秦弋想。
他笑了笑,几步上前揽过林蔚安的肩:“抱歉抱歉。”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林蔚安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最后也没有推开。
“我送你回去吧。”秦弋说。
“不用。”林蔚安下意识拒绝了他的提议。
“怎么?”秦弋的表情似有疑惑,“你都这样了,难道还要去发传单吗?”
林蔚安想说我不是发传单的,但是合着先前的事情一想,好像秦弋也没说错什么。他默了默:“我自己叫车就行了。”
“那多麻烦啊?”秦弋说,“我顺路送你回去不好吗?”
林蔚安想说不好,可是找不到不好后面的理由。脑子还在想托词,人已经被秦弋塞上车了。
“我……”
“行了。”秦弋声音严肃了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不方便,我就顺路送你回去,嗯?”
秦弋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难以拒绝,起码林蔚安一次也没有拒绝过,这次也是一样。他最终还是妥协道:“明辉路189号望春小区。”
“好。”秦弋重新笑起来。
林蔚安看着逐渐熟悉的街景,思绪难得活跃又混乱。他搬过一次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新的住处,还是第一次让人知道,而且是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陌生人。
他有些纠结也有些抗拒,但是也不会这个时候让秦弋把车停下来。他希望秦弋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有急事要离开,所以不能送他回去。
或者自己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不得不换一个地址去别的地方。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自己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别的去处。
他寄希望于秦弋的电话,心里又隐隐希望他的电话不要响。
林蔚安想,他可能还是有一点点希望秦弋能送他的。没关系,送到楼下就可以了,他不会知道自己具体住在哪里。
没关系,自己很快也不会住在那里了。
那要……请他上去坐坐吗?他今天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如果不请他上去坐坐的话,似乎不太好?林蔚安犹自纠结,看着倏然停在小区门口的车,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你要上去坐坐吗?”
秦弋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在林蔚安反悔改口之前立刻道:“好啊,我送你上去。”
嗯,又是一次得寸进尺。
秦弋在林蔚安的指挥下把车停好,然后一手拿药一手扶着林蔚安。他本来是要把人抱起来的,但是楼下聊天的老爷爷和老太太实在太多了,林蔚安不会同意的。
林蔚安一路上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同他打招呼。他们穿过一群聊天的老人,沉默着走上楼去。
秦弋对此感到一点意外,然后从这种意外里品出来一丝顺理成章。
林蔚安一路走上去,居然有些颤抖,他停在四楼,拿出钥匙打开门。秦弋跟着走进去。
“不用换鞋了。”林蔚安说。他不喜欢拖地,平时也只拿扫帚扫一下,反正他不会光脚踩在地上。
我以为你会是一个洁癖十足的人。当然,秦弋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真要是说出去了,说不定会被林蔚安扫地出门。毕竟先前已经把人逗火过一次了,秦弋不想在短时间之内再来一次。
房子不大,东西很少,没有很乱,但也不是很整齐。有一种死气的阴冷。
林蔚安任由秦弋上下打量房子,伸手拿出杯子给他倒水。
秦弋接过水,喝了两口:“我给你擦药吧。”
“不用了。”林蔚安说。其实已经有一点后悔把秦弋邀请进来了。
这种,没有丝毫看头的生活,对于被邀请人,大概也是索然无味的。
秦弋已经把药拆了,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
明明是自己家,可是他反而更像那个主人。
更可恶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林蔚安趴在沙发上的时候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疼吗?”秦弋手上的动作放缓一些。
“不疼。”林蔚安说。
秦弋的动作确实温柔,搽过他腰侧的时候,熟悉的战栗带他走回那疯狂的三天去。
林蔚安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磨了磨他的内侧。
这种暗示和欲望,一瞬间浸没了整个室内。
秦弋不为所动,从容地替林蔚安擦了药,然后握住他的脚踝。
“疼。”林蔚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秦弋轻轻揉擦着,让人慢慢觉得舒服惬意起来。秦弋看着他蜷起来的脚趾,想起来架在他肩头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脚背绷起来,脚趾不安地蜷缩着,每一根都在说着,那是怎样地快活。
秦弋恪守本分得有些过分,也没有再这个会让人尴尬的室内过多停留。替林蔚安擦过药冲干净手指,然后慢条斯理地擦干每一根手指——带着细茧骨节分明,沉默地和林蔚安对视。
“我先走了。”他礼貌地拉开门,然后不冷不热地叮嘱:“你记得擦药。”
“好……”林蔚安没有说完的半截儿话卡在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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