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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月试了好几种方法，根本穿不透那层膜，于是晃着湛：“阿夜怎么了？快想个办法进去啊…阿夜。”
吉昌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这到底怎么回事？
湛很有些无奈：“他又没傻，让他自己走出来啊。”
“阿夜…阿夜…你哪里不舒服，能自己站起来么？”玄月对着玄夜的方向大叫：“先走过来再说，有事儿大家一起商量啊。”
玄月叫了半天，待等得心烦气躁时，玄夜忽然动了，他深呼吸几口气，待那阵疼痛缓解了，缓缓站起身来，终于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吉昌看着玄夜缓缓走来，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出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年轻人，他闭眼晃晃头，再看时，哪有什么灰衣人。
这时，玄夜终于走了过来，他毫无障碍的穿过那层好似薄膜的东西，站在三人面前。
玄月立时过去接过弟弟：“那里面有什么，你为何难受？”
玄夜却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是自我，它又出来折磨我了。”虽身体极度难受，但玄夜语气里却无比的轻快：“是二傻，只有二傻能让自我出来，他一定就在附近…我们快去找他。”
第116章
玄夜一直昏昏沉沉的。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走，一会儿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一会儿在茂密的竹林，一会儿在冼空大战后的山地，一会儿又在史可繁闹熙攘的街道。
他停下来想了想，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
哦，想起来了，我是玄夜，我要……做什么？
前方是什么，怎地如此热闹？
一条不宽阔的街道，摆了一台奇怪的推车，看得出来是改装的，一边是个炉灶，另一边则摆了一盘盘的什么东西，一个人在旁边的锅子上炒着菜，另一个人一边吆喝，一边打下手。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炒菜的稍大一些，吆喝的小一些，都很精神，稍大的那个身姿委婉弱柳扶风的，稍小的一张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上，两只葡萄般圆圆的眼睛，晶亮耀眼，梦一样。
玄夜一边看，一边深深的吸了口气，菜的油香和着面饼的麦香，真好闻啊，搞得自己肚子都饿了。
绿竹，我想吃，你去卖给我吧。
绿竹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听到要求，啪啪的跑过去，排队、选择、付账，一会儿功夫，抱着热腾腾的油纸包跑了回来。
玄夜拿起来，深吸口气，把包里食物的味道尽吸至鼻子，张嘴咬了一口，满心的幸福。
吃着吃着，他想起来了，这是玄暨的甜水巷，那边吆喝的是二傻，两人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他想跑过去拥抱二傻，身子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这时，有个声音突兀的传来：“他是因为你才会遭受诸多磨难，如果未曾认识你，他会很开心的度过一生，你确定，还要出去么？”
玄夜愣住了。
这话，揭开了他心里隐秘的伤疤。
他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若没有认识自己，二傻该会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吧？
可他们已经认识了呀，他无法忘记二傻，二傻的脑子里，也已然深深镌刻着他。
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那个声音道：“现在，就是给你一个再次选择的机会，你若为了自己，就出去见他，若为了他，就这生永不相见。你好好考虑吧。”
声音说完后销声匿迹，独留玄夜坐在车里，思绪繁繁。
车外的二傻卖完了麦德劳，与翡翠收拾好东西，嘻嘻哈哈的推车往回走，在巷口遇见了正好下工的吉昌和放学归来的柱子，吉昌接过车子，在后面默默推着，三个半大少年一路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玄夜想跟上去看看，思绪一转，视线竟然追上了他们，他看着二傻一行人回到刚刚租住的小屋，看他们忙前忙后准备吃食，看他们饭间笑闹戏耍，看他们甜蜜进入梦乡。
玄夜不能去见二傻，但不妨碍他如痴如醉的观察，他也想明白了，只要二傻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认不认识自己，又何妨呢？
秋去冬来，叶落花开，玄夜在二傻身边年复一年的看着，看着他买下小院，买下店铺，开了香香蛋糕坊、香香酒楼，帮手人力欣欣向荣，散布到玄暨的各个角落。
玄夜并不觉得辛苦，相反，他乐此不疲，品位着二傻的喜怒哀乐，好似这些都是自己的经历一般。真的，他无欲无求，除了祖国的安危，所图的也仅此而已。
他察觉到吉昌对二傻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到那里面浓烈却未被意识到的爱意，考虑到吉昌的身份以及那个偏执的弟弟，实在不愿二傻与他共度一生，他想去阻止，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除了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吉昌压根就没有回色目，他与二傻、翡翠、柱子安稳的生活在史可，每日除了帮手人力，全部的精力，都在二傻和这个家身上。
平淡如水，却自在心安。
挺好的，玄夜想。
就这样，日落月升，时光荏苒，低矮树苗渐渐长成参天大树，院子里的藤蔓沿着竹架趴出一瓦凉亭，地里的黄瓜土豆收了种，种了收，一晃经年，稚嫩的少年们慢慢长大，成了青年、中年。
翡翠和柱子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二傻和吉昌在了一起，他们却都没有搬出小院，这么多年，香香酒楼、帮手人力铺满整个玄暨的国土，赚钱多了，小院经过几次扩建，倒也装的下这许多人口。
转眼间，他们又都进入了天命之年，柱子娶了吴畏的妹妹吴琴，两人光孩子生了五个，他们的孩子又生孩子，粗算下来也三十多口子，大大弥补了二傻和翡翠两家的亏空。院子里成日里鸡飞狗跳，长大的孩子出去闯荡，闯荡的孩子回来，带来了心仪的人，他们结婚、生子，没多久，又有几个大胖娃娃呱呱落地。
他们的父母还需要出去工作应酬，翡翠和二傻却成了保护动物被要求在家呆着只管混吃等死。总之，没有孩子的俩人反倒比他们的父母还忙碌，成天没有个闲的时候。
可他们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于是翡翠成天绞尽脑汁的给孩子们做好吃的，二傻就在院子里当孩子王，带着一群猢狲们可劲儿的造，无法无天的造。他对孩子们的要求是，只要不拆房子，其余随意。
闹闹腾腾过了几十年，最先离开的，却是二傻。
他身体不好不坏，就是锻炼太少，相比于古人的体质，就连弱柳扶风的翡翠都比他好上一些，于是七十多岁的某个早晨，就再也没醒来。
吉昌和翡翠柱子默默的为二傻操办后事，翡翠一边为二傻换上舒适的衣服一边掉眼泪，岁月除了给翡翠眼角增添了些皱纹，为乌发填了几抹花白，似乎对他格外宽容。
阿尔曼害怕翡翠受不了，一直守在身边，翡翠说：“我不难过，真的，我们一点儿也不难过，昨天他还说了，说这辈子遇见我们，是最好的事情。他还说，他这生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如今也实现了。就算立刻老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虽这么说，但还是不忿的在二傻脑袋上一戳：“让你这个死老头子胡说八道，现在好了吧，真的死了，你个老不死的…哇…”
翡翠哭的泣不成声，吓得阿尔曼抱着他又拍又劝，不一会儿，翡翠力衰昏睡过去，阿尔曼只得抱着他回去休息。
剩下柱子和吉昌，柱子早已经哭的流不出眼泪，他呐呐的问：“吉昌哥，你说，二傻哥是不是回天上了…那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这么难过，我们该替他高兴，对吧？”
年逾八十的吉昌本来看起来不过六十许，这一天却仿佛老了十几岁，跟他的实际年龄相符起来，他混浊的眼神在听到柱子的话后霎时间亮了亮，接着释然般喃喃道：“嗯，对，他去天上了。”
玄夜站在他们身边，看二傻临走时微弯的嘴角，他仿佛在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依旧是少年时光，他们奋斗、嬉笑、怒骂、惆怅，虽喜乐参半，但每一刻都甜蜜如霜糖。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说：“你看，没有你，他很幸福，是吧？”
玄夜眼角湿润，嘴却在微笑：“很好，如此…我便满足了。”
像是完成了毕生所愿，玄夜精神迅速萎靡下去，也不是说他有了求死的意念，只是觉得忽然生无可恋，心里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他这一生，为了玄暨，为了亲人，为了子民忙碌劳心，如今，心里唯一记挂的人也幸福离去，他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个声音看出他的萎靡不振，像是有些措不及防，他停顿半响，急道：“这一次二傻的人生已与你毫无瓜葛，你俩说到底只是陌生人，他，与你在大街上碰到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懂么？他已然幸福离去，你却还有自己的人生，你的寿命悠长，还有很多事儿等着你处理呢，好好想想吧玄夜，你的国家，父亲、哥哥、还有千千万万的民众等着你呢。”
“可是我很累，我想歇歇了，国家自有父亲和哥哥们，我的民众，也有手下的能臣，就算没了我，他们还有其他的依靠，可二傻不同，我是他的唯一，如今他也走了，所以…这世间上，没有哪个人是必须的，没了谁，太阳依旧会升起和降落，月亮也依旧会阴晴圆缺，风会吹鸟会鸣…”玄夜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喂。你别睡！”那个声音却忽然惊慌起来，他先是大叫了几声，看玄夜闭上眼渐渐没了反应，忽然急躁起来：“玄夜…玄夜你别睡，刚才都是幻象，二傻并没有离开，他还等着你去救呢，你忘了么？他的灵魂不见了，你现在正要去找他的灵魂，想起来，想起来啊！”
第117章
玄夜猛地睁开了眼睛，于此同时，玄月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传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仓皇四顾，玄夜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四哥，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
“唉，你先别说话，我拿些水过来。” 玄月说着去了一边，玄夜半坐起身来，打量着周围。
这里…是个奇怪的地方。
银白色是充满视野的主色调，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没有窗子，且一根蜡烛都没有，里面不但一点儿不昏暗，相反还光亮如昼，仔细看去，应该是房子银白色的墙壁在发射光源。
看来，又是自己不能理解的技术。
整间屋子里摆设少的可怜，似乎只有自己身下的一张床和面前的一张椅子，不过这并不会让它显得冷清，相反，地板上若有似无的草絮，半空中一闪而过的花影，室内间或出现的几声鸟鸣，都让他们觉得依然身处于自然之中。
玄月拿水过来，扶着玄夜喝了一口，后怕道：“刚才吓死我了，不知怎的，那会儿我感觉你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怎么会？”玄夜脑内细细思索：“我刚才不是在竹林里么，后面怎么了？”
“你出来说完话就晕过去了，湛带我们来到这里。” 玄月示意周围：“这里，就是他们的总部。”
“你本来一直在昏睡，可刚才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不好了，心跳和呼吸都慢慢减低，我叫你叫不醒，用针喂药都不管用，险些吓死我，后来湛说他去想方法，结果他走了没一会儿你就醒了。” 玄月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他：“阿夜，我总感觉这里怪怪的，你有什么发现没有…阿夜？”
玄夜刚开始还在听玄月的话，渐渐的开始跑神，他眼睛盯着一个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玄月正要再问，玄夜忽然伸出食指：“嘘，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你听到了么？”
玄月侧耳仔细听了半响，摇摇头。
顾不上奇怪，玄夜闭眼集中精神，那若有似无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能听清了。
那是…湛的声音，他似乎非常生气，不，应该称得上暴怒了。
“你想死是不是…”听得出来，湛虽然在极力压抑，但那种弥漫而上的恨意和怒意是压不住的：“白…我看你是长本事了，谁让你这么干的？”最后这句，更是嘶吼出来的。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听起来应该是那个鹰：“你别喊，这里离他休息的地方不远，不怕他听见么？”
“我怕什么？人都快让你们玩死了，还怕人家听见。听见了才好，好让他知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天天就琢磨怎么让他死呢，让他好好看清你们这群人的嘴脸。”湛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下怒意，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放轻了声音：“以后你再敢擅自行动，我亲手结束了你，听见了么？”
白虽被骂，但中间并未听见反驳的声音，此时才抽泣答：“我哪里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想着…”
她还未说完就被湛打断：“想个屁，亏你跟他在一起时间最长，那是个狗性格驴脾气你不知道么？他要是能被你说两句就想开了会那样？你…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自知理亏没有狡辩，鹰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好了，现在不醒了么，你先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我和白去看看金临的情况，顺便给你们打掩护。”
三人向着各自的目标分开了，玄夜睁开眼睛，对玄月说：“咱们先离开。”
玄月早觉着这地方不善，于是二话不说拉着玄夜就走，到门口时碰上正从外面返回的吉昌，他像是有话要说，玄夜急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三人出了门，玄夜思索片刻，朝着与湛和白完全相反的地方跑去。
待湛回到那个房间，哪里还能他们的人影，他静思片刻，狠狠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向中控室走去。
这边三人一边走，玄夜一边感受，察觉到没有人追赶才放慢了脚步。
跑了大半个时辰，眼前除了繁复的走廊和两边的银白色门，再没有其他陈设，枯燥乏味到极点。
且回廊和回廊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玄夜有个错觉，他们走了这么久，似乎在原地打转，可照着他的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四周静悄悄的，这么半天，人没见到半个，除了他们三人的呼吸声，声响也半丝也无，这么又大又空旷的、沉寂如死地的地方，让玄夜想起了坟墓。
唯一与坟墓不同的，大概也就是墙壁散发的温润光芒了吧。
“老这么走也不是办法。”玄月打量着两边的门：“咱们不如找一间进去躲躲，你看”他示意其余两人看头顶上一个个的圆柱样的物体：“我总觉得，那些东西在跟着咱们动，或许他们能看到我们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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