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昌抹了把脸,眼眶发红地笑了笑,“真的,小棠,那时候爸没用,让你受委屈——”
“不是那样,爸,我跟宴任……”祁棠试图用解释来安慰祁云昌,但祁云昌打断了他。
“是,我看走眼了,小宴是个好孩子。”这话一说完祁云昌堵心一样泛上了点泪意,“还是你看得准,还好,还好。”
祁棠略微僵硬地坐在桌边,想到宴任在车上含糊其辞,安静的波澜在心底轻轻撞出壁垒的冰冷。
“怎么不说话?小宴是太忙了,但对你是真上心——你说是不是,小宴?”
欧阳颜接过佣人端来的水果,插了一块递到祁云昌手上,“不许喝了,都说胡话了,小宴不在这,有事没来呢。”
祁云昌拿着水果愣了愣,“噢噢,对。我糊涂了。小宴上飞机了吧?”
边听边笑的祁玫诧异地看向祁云昌,祁棠也侧过目光,惊讶地看了过去。
“宴哥去哪了?”祁玫拿了一块西瓜边啃边问。
祁云昌松了口气,又笑了起来,神秘地看了他们一眼,被欧阳颜再打了一下手背。
“你们宴哥不许我说呢,要我守住这个秘密——”
“爸!”祁玫嚷嚷起来。
祁云昌往椅背上一靠,叹息道,“小宴这一整年啊,都在海外开发市场——我其实对拿下这个项目一点信心都没有,小棠也知道在出事之后做海外的项目有多难。”
祁玫放下果皮,抬了抬下巴说道,“哥不是搞定了,上周才签的合同……”
“你以为合作方为什么不选安氏选了我们?”祁云昌用热乎乎的手掌在祁玫脑袋上揉了揉,“你宴哥打开了U国市场,这是项目最大的交易区,不然你以为出过事的企业哪能这么容易……”
“呀,那小宴晚上还在忙项目呢?”欧阳颜端着燕窝出来,“去U国?”
“明天才去,晚上去T市的市场开发部了。”祁云昌叹了口气。
祁棠的视线在果盘上停滞片刻,大脑因为隐约发麻的感觉降低了运转速度,他终于抬眼看向祁云昌。
祁云昌正看着他,眼底红热的湿意仿佛把祁棠感染,鼻腔内蕰起些微的温度,祁棠从桌边起身。
“还没吃甜点呢。”欧阳颜说道。
“我洗个手。”
宴任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热度似乎从眼眶向上钻,祁棠手指微颤地又拨给陈志强。
“我看一下……宴总晚上十一点多才落地,十一点十分。”
祁棠看向镜子,向来平淡又锐利的目光浸在光线中,化散一样模糊起来。
他走出洗手间,脸色一如平常。像是波光粼粼的水影扫去,重新露出镜面一样反射一切的眼底。
祁棠吃完甜点,要扶祁云昌去休息,欧阳颜赶他去洗澡,祁玫半路又塞了他一颗樱桃。
“我太撑了,本来想吃完饭吃的。”祁玫端着玻璃碗去厨房收樱桃,祁棠看着祁玫细瘦高挑的背影,折回目光上楼。
祁玫不觉得樱桃酸,祁棠却觉得那新鲜的汁水渗入舌下,卷起不明而绷紧的酸涩。
十一点多了,浴室里水声停止,发丝淌下细流,顺着眉宇垂至眼睫,祁棠闭上眼睛。
驳杂的信息在脑内交互,祁棠周身安静,连穿上浴袍的过程都几乎无声。冷气的流响像是耳旁穿过的轻风流云,没有丝毫抚入他焦灼而隐颤的心底。
从鬓角滑下的水珠剔透明亮,滴在铮亮的地面上,仿佛水晶溶入水晶。
祁棠在床边站立片刻,坐在床沿。床头的低热暖光柔和贴上了祁棠的手,修长的手掌在光影间荧荧发亮。
他垂眸看着手机,面部冷然的轮廓并不锋利,眼睫低垂,床头微光在他半边的侧脸上吻下暖色线条。
11:19。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退却感,介于怀疑和试图确认间的情绪拿握住了祁棠的胃部,拨向宴任的通话正在等待,而他却在某一瞬间想要摁断通讯,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如果……
祁棠的瞳孔骤然一收,通话计时从00:00起算。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鞠躬,谢谢喜欢
☆、依赖
空调的冷意钻入浴袍,尚未擦干的发丝里仿佛结出凝冰。
“祁棠?”宴任周围的声音听起来不算嘈杂,应该是刚下飞机。
“……宴任。”祁棠开口,他的声线微微沙哑,似乎是干涸地沉默了太久,“你在哪?”
停滞的沉默。
祁棠微微抽气,像是吸入了冰凉的雾气。
“你在T市,是吗?”
“……嗯,来处理一点事情。”宴任的嗓音穿入电流,似乎有种缓慢的磨砂质感,“怎么了?”
“……为什么没和我说?”祁棠低声问道,因为压抑着齿关下的情绪,呼吸略微变得难耐和急促——“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在开发市场?”
祁棠的“一直”,是从宴任开发市场的时候开始,从结婚四年之后,一直到七年的别离边缘,他都一无所知。
宴任似乎停下了脚步,但他周遭的声音很快变得安静,他来到人不多的地方,让保镖稍作等待。
“祁棠,等我回去之——”
“……告诉我。”祁棠打断道,他坐在床沿,手肘撑抵大腿。弯下的脊背承纳时间的重负,在剥落遮掩的障叶后,他隐约看到了流沙般漏去的真相——
宴任在另一端沉默,祁棠抬起视线。
窗外的夜晚光色叠合,不近不远的距离撞入玻璃,投入祁棠色泽晦暗的眼底。
“……这件事对祁氏和宴氏都好。”祁棠听到宴任的声音,每个字都好像掉入心脏,他从字句里分辨着埋藏在下的语句,“……这个项目对你而言太重要了,我希望我做的这一切会让我们越来越好……”
“我没有告诉你,是不希望你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可怜你——”
祁棠静默地听着,暗色坠入瞳孔,消失在过往里不被怀念的回忆却轩然浮起。
这个项目对祁棠而言非常重要,无论处境有多艰难他都要把项目完成。
安氏在中途挖走了他的团队,而他费尽心思从国外找来的团队竟然是宴任悄无声息帮他安排的。
祁棠的婚姻,于他自己而言太过失败。结婚几年之后,他依然被舆论缠身,就算装得再不介意,那也是心里难以愈合的伤痛。
在那几年,祁棠的咬牙坚持只是一场泡影,唯有卖儿求援的笑话,宴氏注入资金的实际才是娱乐狂欢的碰杯。
他忍受外界的一切困苦,想尽任何办法扛下所有压力,不想因为一场婚姻,或者他的性别,就接受宴任以婚姻为起点的无条件帮助。
但宴任还是帮了他——
那天祁棠以为的,自己苦心挖来团队的收效,不过是团队成员所认为的嫁给宴任的“幸福”。
团队从门外走过,等在贵宾休息室的宴任和祁棠,听到了真正的事实和真相。
“……我不需要你因为我是你的Omega而可怜我。”那时候祁棠说。
他听到宴任歉意的话语,无法言喻的苦味浸入两个人的心扉,距离在寂静中撕扯碎裂。
咬牙且不肯低头的倔强,执着又委屈的脆弱傲气,终于在七年后缱绻沉降,凝成体谅又酸软的后知后觉。
电话里,宴任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很低,如同在耳畔的呢喃耳语,惯常难察情绪的嗓音低缓深沉,祁棠却从中感受到他清晰的恳求和不悔的决意。
“祁棠,多依赖我一点,好不好?”
眼中热意上升,像是光色也沾染温度,微末的淡亮缀在祁棠眼底,恍如真实的情绪从裂隙里疲惫淌出——
烫热蕰在下眼睫上,他的眼底微微发涨,像是被羽毛挠出了细痒。
祁棠抬起视线,天幕无光,高悬的月色皎洁透亮。
隐痕被暗色抹去,宴任隔着半张地图的遥远距离,看不到他发红的眼眶。
-
晨光如同蓊郁斑斓的新叶,抽枝发芽般探入室内。
祁棠的眼睑微颤,眉宇微微皱起。
睡意如澜起伏,他半眯着睁开眼睛,伸手就拿来了床边的手机。
——2018.06.01。
第九次重生。
祁棠怔怔看了时间片刻,然后闭上眼睛。颤抖细细地抽入肺腑,他略感倦怠地起身,坐在床边深吸了口气。
今天是智能服务项目签合约的日子。
他再次重生了,在一觉之后,重生到一周之前。
冷气从被窝外潺潺淌过,祁棠重新靠回床上,手机放在身旁。
这个智能服务项目从海外引入,做了将近两年。一开始买入了半成品计划,虽然在中途靠宴任的帮助更换了研发团队,但依然打造出了祁棠想要的成果。
这个项目中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安氏——而安氏将在今天和成功失之交臂,因为宴氏在U国市场占了大头。
时间的杂感混乱,昨天晚上——不,是8号的晚上,他刚刚听爸说有关宴任开发市场的事,1号的今天,就将是他签合约的日子。
宴任翻过身,吸引力十足的放松臂膀呈现出慵懒宜人的轮廓,他揽紧祁棠的腰身,高挺的鼻梁贴靠在祁棠肋下,像是在寻找他格外熟悉的暖热气息。
祁棠稍稍一僵,但很快就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不是在结婚七年分崩离析的时刻,现在是18年,18年还没有看到离婚的裂隙。
祁棠垂下眸光,宴任的五官深刻,眉下的阴影被睡容减缓。因为家境、修养,各方面熏陶出来的强势气场,在搂抱祁棠的时候却变得不甚鲜明。
这张脸让无数Omega怦然心动,祁棠非常清楚。他们的婚姻笑话般沸沸扬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外界的嫉妒和无法理解,在祁氏落败之后,和宴任结婚就变成了等级的跨度,而那不再是门当户对。
宴任仍然在睡,呼吸的温度浸入祁棠的肤下,仿佛把体内的热感透入血流。
祁棠看着他相当摄目的俊朗面容,隐约能分辨出宴任匿于眉眼的危险和锋芒感。虽然眼下的疲惫清晰可见,但这也无法削减优势Alpha强劲有力的侵略力道。
他无声抬起了手,仿佛受了不知名的蛊惑,宴任的疲惫从何而来,他已然相当清楚。
为了照顾他执拗的自尊,宴任包容的隐瞒却最终导致在婚姻的交叉口,他们只能擦肩而过。
轻得不能再轻的抚摸碰上宴任的下颌,那蜻蜓点水的细微触碰似乎惊醒了祁棠,眼底些许朦胧的情绪忽然消失。
羞赧如同一口利齿,在他的心上啃开鲜艳一角。
他要抽手退回,宴任却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像是真切地寻觅到了他的气息,所以根本不需要睁开眼睛。
宴任掌底的温度微热,祁棠没有挣动。
他任凭宴任拽回了他的手,在唇边若无其事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手腕内侧的皮肤相当细嫩,而且尤其白皙,腕内的齿痕泛起薄血的色泽,在祁棠的眼底浅浅一激。
祁棠要抽手,这次宴任没有阻拦。
他的睡袍松散,宴任在他腰线上磨蹭着吻了一下,才惺忪低哑地问道,“几点了?”
祁棠触了一下屏,“快七点半了。”
宴任搂紧了他,埋头在他身上深缓地呼吸着,然后才翻身起床。
祁棠看上去脸色淡淡,但手底的速度却略显慌乱,他从床边起身,隐隐发麻的手指把腰带系紧。
洗漱后吃过早餐,洪田方先去了交易现场,是陈志强过来接的他们。
一路上车流通畅,星市仿佛日光陷落,树影之下,大厦之上,连风流穿行都浸渍着错落辉光。
下车前宴任突然问道,“紧张吗?”
祁棠看向他。
宴任的半边脸被阳光细密落吻,强势无匹的气度和奢侈华贵的西装,他完美地在祁棠眼底蕰下深刻烫热的痕迹。
如果是重生之前,这无疑非常紧张。
这个项目太重要了,重要到祁棠为此不顾自己身体,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在海外项目中重新拿回份额。
但现在,他已经得知宴任铺就的准备。他看着宴任深邃而暗沉的眼眸,一时间难以确定那种灼目的热度,究竟是源于窗外的光热,还是自己。
如果时间没有回流,如果他不是在七年之后得知真相——
祁棠稍稍弯起唇角,像是把光影抹在唇瓣上。
“……紧张。”
一切如期发生,海外项目的交易组进行对接,安氏的秘书率先和他们打了招呼,安子晔姗姗来迟。
祁氏的项目无疑做到了全国顶尖,拿出来的数据和成就强有力地证明了项目的智能、高度自动化,服务体贴入微,十分人性,其私密性的保护就是连考核团都叹为观止。
安氏也许略差一筹,但并不显得捉襟见肘,毕竟在项目的成熟期挖走了祁氏的团队。
他们的要价稍低,优势也非常明确。
祁棠站在高台之上,宴任不近不远地站在他身后,U国市场的总代理含笑和宴任寒暄。余光里,宴任的视线停驻在祁棠身上,祁棠的侧脸染上温度,像是被宴任的掌底微一摩挲。
曾经的这一刻,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宴任,他完全被这场交易所牵动,心血和付出被明码标价,紧张与期许交叠,变成窒息般的重压。
镁光灯下,合作方以英文宣布结果。
祁棠上前握手,笑意不达眼底,合作方脸上的细纹仿佛放大后变得一清二楚,但道贺的声音却微微模糊。
祁氏的高层笑着鼓掌,安氏虽然脸上不太好看,但依然彬彬有礼地送上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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