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点点头,拿了一袋红糖过去,千千接过,张姨转身离开。
南雪坐在她身边。
吃了两片退烧药,体温降了,37度。
还是偏高。
她有些头晕,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浑身发软。
“嗯。”
南雪轻声问:“幼稚很讨嫌?”
千千想了想:
“她可能想你成长一点。”
许多东西都是被迫的。
遭受的事情多了、坎坷多了,被迫成长。
背负的多了,自然就沉稳了。
南雪不语,困倦地闭着眼,千千又道:“而且当时分手,肯定不是因为你幼稚。”
“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当时?”
南雪回忆起什么,唇角轻轻扯了下,自嘲道:“当时…她可能烦透我了。”
有个贴子。
舒予白离开后,南雪才慢半拍地看见。
那时候,南雪恍然不知所措,满心都是怎么把舒予白找回来,那人离开后,她四处搜索什么挽回一段失败的恋情、怎么挽回前任。
却无意中看见了一个帖子。
帖子是一个同性.交流论坛里的。
发帖的都是女孩儿。
标题很醒目,一下就戳中了南雪的痛处:
【想分手,前任纠缠不休,严重影响到工作和生活】“跟她认识很多年了,在一起不久。”
“前任家长思想很保守,不同意,她并没有能力解决家里的问题。”
“和她提分手,她又不同意。”
“成天粘着我。”
“很苦恼。”
“已经和她提了两次分手了。”
“她怎么都不同意。”
“每次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不忍心说重话。”
“她爸天天来电,跟我谈心,让我把他女儿还给他。”
“每天都过的很糟心。”
“怎么办?快被这些事情弄的烦死了。”
底下有人问:
“lz还爱她么?”
南雪那时心脏一跳,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往下一滑,却看见回复是:“不爱了。”
“找不回那种感觉了,只觉得累,每天都被这段感情弄的累的喘不过气。”
底下还有一长串的抱怨,积压已久似的:
“她还很容易疑神疑鬼。”
“一不及时回消息,就怀疑我有外遇。”
“粘人的都有的病态了。”
“我真的好想摆脱。”
“快疯了。”
……
诸如此类的吐槽。
最后有人建议:
“我听的都好窒息。”
“已经甩了两次还不行?”
“lz不如直接走吧,换个地方生活,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不信甩不掉。”
南雪本以为只是巧合,或许只是有相似经历的女孩儿在发帖?不会是舒予白。
可她再往下翻。
楼主的最后一条回复是:“谢谢建议,已经出国了。”
时间是5.23号。
和舒予白离开的日期,恰巧对的上。
那一瞬间,南雪好似崩溃了,原来她所有的努力在她眼里是纠缠不休,是无休无止的牵绊和骚扰。
说不清什么感觉。
恨?
还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动心,到头来被人抛弃。
“你觉得帖子是她发的?”
千千问。
南雪:“不然?”
千千蹙眉:“会不会是误会?”
怎么可能呢?
千千见过舒予白几面——那么温柔的姑娘,不会这么说自己的恋人的。
她怎么忍心?
.
舒予白隔天又去了。
沿着一条弯曲往上的道路走,一片茶山脚下,瞧见了熟悉的宅子,白墙黛瓦,四周种了疏疏落落的竹林,一如南雪父亲未曾逝世的那般。
门口,张姨来接她,两人慢慢地沿着石子路往上走,山道旁,群山在天光下有浅浅的雾影,一片荫凉。
“南雪好些了么?”
舒予白问。
“好多啦,已经差不多退烧了。”
张姨笑笑:“真是,这么大了,还和小孩似的——春天游泳,难怪感冒。”
舒予白轻轻地笑。
她提了一袋猕猴桃,虽然没什么用,但出门时,母亲很强硬地塞给了她,嘱咐:“看女朋友是吧?”
“小南不是喜欢吃酸的,给她削一点吃。”
舒予白想纠正,不是“女朋友”,已经变成“前女友”了,可想一想,不过是徒增伤感,又作罢。
——再说,没准,不久后又变成“女朋友”了呢?
她提着这袋水果,一路走到屋檐下,张姨正想低头开门,咔哒一声,门被从里拧开了。
南雪靠在门口,静静瞧着她。
天儿回暖,她穿了一件短款的上衣,单薄的浅蓝色,白色的低腰裤,稍微动一下,细白的一截小腰就要露出来。
女孩儿乌黑的发丝儿搭在肩上,似乎真精神些了,不似前几日,目光清冽。
只是看着她的表情,却有些冷。
舒予白站在门口,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长发间有隐隐的薄汗,皮肤柔白,透着一点运动后的绯色,带着热度和活力似的。
南雪低睫,颤了颤。
女人抬眸,用一双柔和似水的眸子瞧着她,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呃,给你带了水果,吃不吃?”
不知怎的。
南雪心里好似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拾起来的一点仇恨,霎那间就要弥散消失。
南雪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低头,冷冷地说:“吃。你给我削。”
舒予白于是坐在客厅的沙发那儿,端着一个小瓷盘,给南雪削猕猴桃,浅绿色的汁儿淌在盘子里,鼻尖都能闻见酸味。
舒予白耐心地削了一块儿。
水果刀戳着,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眼眸柔和,说:“喏。”
南雪唇瓣颤了颤,舌尖卷走。
舒予白瞧着她,轻轻地笑了,很满足似的。
南雪猝然低睫。
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冷漠高墙,很快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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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
南雪感冒,张姨便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方法给她治疗,吃完药,舒予白喂她吃水果,张姨又上楼给她弄了一盆热水,里面撒了姜丝儿,站在楼上叫南雪去泡脚。
“小南?”
张姨在楼上说:“来,用热水泡脚,出点汗,烧褪得快。”
舒予白把最后一块儿猕猴桃喂给她,南雪吃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下小盘子,里头只剩汁儿了,又看一眼舒予白,那人低头整理餐具,没看自己,只好一个人上楼。
舒予白端着盘子去厨房洗,把水果刀和盘子洗净,放好,一回去,却瞧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尤馥给她发来消息。
尤馥问舒予白:
“你和南雪提了三次分手?”
“天呐。”
舒予白一怔,回复:“师姐,你怎么知道的?”
尤馥:“听人说的。”
舒予白:“谁?”
尤馥:“千千。”
尤馥解释:“她是我以前同学。”
舒予白:“噢。”
尤馥不解,又问:“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舒予白轻叹一声,慢慢在屏幕上敲击:“很难解释。”
舒予白:“那时候,她父亲生病了。”
舒予白:“我不想影响他心情。”
尤馥没再问了。
约莫是猜到了前因后果。
舒予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脑子里许许多多碎片似的画面飞速掠过,浮光掠影一般,她又忍不住回忆起了她们的第二次分手。
那天,南雪还在公司,舒予白先回的家。
初春的黄昏,老旧的小区楼道下站在一个人,舒予白回家时脚步一顿,微妙地停住了,中年男人,却是步入晚年的一头花白的发,站在楼下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人和树干一样枯瘦。
无数堆积的落叶被风卷起,又落下。
男人听见停顿的脚步声,转过脸,是南雪的父亲。
他背着手站在树下,穿一件灰夹克,朴素的有种泛旧的痕迹,男人没说话,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闪过疲惫,还有些别的什么。
死气沉沉。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词。
舒予白心底七上八下的,她指尖轻轻收紧,走去,笑着打了个招呼:“叔叔?”
南雪的父亲找到舒予白,说,我查出癌了。
舒予白登时脚一软,差点摔下去,她脑子里嗡地一震,好一会儿没能缓过来,又疑心是幻听,只好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南父说,“是肺癌。”
“早期的,不定能治好呢,先不要告诉南雪。”
他低头,叹息一声,鬓角一片花白的发在黄昏里有点凄凉,南雪的父亲已经老了,也病了。
舒予白默然地看着他。
她自小和父亲疏远,长大了,又父母离异,一直以来缺乏和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舒予白恍然不知所措,一股悲意涌上心头,眼睛湿润了片刻。
她指尖往掌心里缩了缩,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他说了,是早期。
——不定能好呢?
南茗卓叹息一声,道:“你和小南,当朋友好不好?”
“叔叔就这一个愿望。”
“小南能跟个正常的小丫头一样,早点步入正常的生活,叔叔就放心了。”
“不能再这么厮混下去了。”
他叹息一声,说,“叔叔希望你们不要继续了,太……不正常了,女人跟女人,谈什么对象?你们做朋友不好吗?”
舒予白呐呐地点点头:“好。”
“我去…和她说。”
南茗卓在暮色四合的寂静院落里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舒予白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她不记得这是几月几号,星期几,但男人花白的发丝被一寸一寸往下掉的日头蚀去的一刹,她远远地看了许久。以至于那个画面,不断地重现,一遍又一遍。
就好像看见一个生命和落日一样,在一寸一寸地消融了。
南雪回家时,舒予白在逼仄的小厨房里洗碗,南雪从背后轻轻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吹了一下,亲昵地叫她:“姐姐。”
短发的发梢有点凉,蹭到了舒予白一点温暖的脸颊,她转过身,眼睛里含着笑意,夕阳从微暗的小窗户照来,在她脸颊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神色却是模糊的,瞧不真切。
一片的静,谁也没说话。
舒予白在水龙头下洗净了手,回过身抱着她的腰,吻了一下她的侧脸,说,“南雪,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南雪一怔,凝住了,问:
“先分开?”
“什么意思?”
“你又和我提分手?”
舒予白登时慌了,忙抱着她的腰轻轻地解释,说:“不是……是只当朋友,不是分手。就是,我不亲你了,你也不可以亲我。”
南雪蹙眉,清澈的眸子含着茫然:“什么意思?”
“只这一段时间,好不好?”
见南雪没答,舒予白又在她耳边轻声说:
“只是分开一小会儿,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在一起的,只是当朋友那种。”
“只一小会?”
南雪静静地看着她。
“嗯。”
“别的也不可以?”
南雪又问。
“不可以。”
舒予白说:“至少这段时间这样,好不好?先当朋友。过了这段时间,你想怎么来都好。”
南雪蹙眉,问她:“为什么?”
舒予白静了一会儿,轻叹:“你想不想你父亲?”
南雪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缓慢放大,又缩小,她怔了一会儿,低头,一阵清风从窗户口吹来,撩起瓷白下颌边儿的发梢儿。
她好似明白过来了,问:“姐姐,你是怕我想父亲了?”
舒予白一怔,轻轻嗯了声。
“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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