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观察》上的,现在还差两篇了,加油加油!”
-“什么时候请吃饭?”
舒予白挎着包,抱着课本和一摞作业纸,走在路口浓浓的树荫下。
春日的天儿,路旁树荫下不少来来往往的学生,正是中午该吃饭的时间,隐藏在树梢儿间的音响里有首歌儿,清透的女声,慢悠悠地唱。
发信息的是时初。
美院的老师想往上评职称,只有画也不行,得发核心期刊,三篇以上才够。舒予白早先没这个意识,论文就毕业时写了点,更多是注重实践,也就是画。
如今,离三篇差俩。
才勉强够得上合格线。
舒予白看了一眼聊天框,笑了一下,语音回复她:
-“好呀,你想什么时候?吃什么?”
说完就放回了包里。
初春的天儿,风吹去云,透蓝的,干干净净好似一块剔透的矿石。
她穿一件吊带的雪纺长裙,桔梗花浅浅地印在上头,沉坠坠的料子,裙摆走动间不经意撩起,露出一截白而滑的小腿。
路边有学生认出来,眼睛亮晶晶地打招呼:“舒老师。”
“老师好——”拖长了声音的一群。
“哎呀,老师记不得你的——别丢人了赶紧走啦。”
舒予白一怔,片刻,看过去,轻轻笑了笑:
“谁说我不记得的?”
一群年纪不大的学生都是一愣,接着害羞地抱成一团,跑远了。
年轻真好。
舒予白低头,笑着回忆。
浅灰色的小楼外,开了一株茂盛的花树,辨认不出,桃花、杏花,或是满树的梨花,一片叶子也无。
密密匝匝的白色小花一团一团地簇在枝头,雾一般,含着浅香。
舒予白的车停在树下,落了一层纷纷的花瓣,风儿吹过,轻轻落下。
真美。
她惊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拍完后顺手给时初发了过去,说,你看,花全开了。
她钻进了车里,没一会儿,时初就回复了。
却是一个“?”。
舒予白:“……?”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会儿,登时,心头一跳:发错人了!
她,居然,发给南雪了!
舒予白指尖冰凉,脊背上满是湿汗,发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南雪会不会以为她在有意……撩人?
车里很闷,温度一点点上升,没一会儿舒予白就感觉脸颊在发烫,可那边儿,南雪除了一个问号之外,没再回复。
她深吸一下,倒车上路。
算了,随她怎么想。
等红绿灯的时候,屏幕又亮了一下。
舒予白心脏一跳,未看屏幕,脑子里先闪过许多似是而非的期许,默默地想,是谁呢?是她回复了么?
南雪发来消息:
-“花开了,晚上去湖边走走?”
舒予白静静地看着屏幕,指尖轻轻蜷缩,回复:“好。”
.
上次舒予白和她约好,过些日子,会带她去美术馆看看别人的作品,可南雪似乎兴趣不大,舒予白便有些纠结,计划着,这次去哪儿。
她开车在路上。
夜晚,音乐厅里亮起璀璨的灯光,她想,要不要去听谁的演奏?在网上查了一下,晚上有一个小提琴家的独奏,时间却紧,赶不上的,也没提前订票。
索性就去湖边散步吧。
舒予白提前半个钟到了,化了淡妆,把车前的镜子打下来,一照,算精致了,南雪会喜欢么?她微微紧张起来,把车停在湖岸划分的停车位。
打开车门,浅茶色的高跟落下。
下一秒,她钻出车外,恰巧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南雪:“……”
舒予白:“……”
两人对视,小巧的白色保时捷停在南雪旁边,那人约莫也是刚下车,披了件略宽松的外套,穿的少。
冷白瘦削的肩上一根深绿色吊带,她穿一件短裙,一边发丝儿别在耳后,耳钉的光芒微闪,似乎也有点不自在。
“咳。”
舒予白站在那儿,轻声说:“好巧,你也记错时间了?”
南雪耳尖透着一点红,她却没撒谎:“不是,习惯提前半个钟来。”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空气莫名地暧昧起来,舒予白一路念叨的自我安抚瞬间失效,她在原地紧张的一动不动。
这算是……约会了吧?
太明显了。
好一会儿,南雪才说:“去走走?”
“好。”
舒予白放松了一点,轻声问:“现在好些了么?头晕么?”
“不晕了。”
南雪走在她身边,轻轻说:“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
舒予白心底一阵狂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想,不如趁机问一下?她过去有没有和谁在一起,三年,她会是一直空窗么。
“以前你生病,没人照顾你么。”
舒予白低头,若无其事地问:“除了张姨……还有谁?”
三年过去,舒予白对于自己的离开,并未有太多类似悔恨的情绪,许多选择,都是当下能做出唯一合适的,再来一次,也还是只会那么选。
可她也知道,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比如:南雪又经历了那么多事,遇见那么多人,有没有又遇见哪个心动的姑娘?
“除了张姨,还有一个人…但她不怎么照顾我。”
南雪低头,忍不住笑了下,说:“她和你不一样。”
“她”是谁。
是千千么。
舒予白指尖泛白,强忍着某种类似“嫉妒”的心理。
夜色里,天儿稍微暖些了,湖岸上桃花开了满树,柳枝随着晚风轻轻浮动,许许多多的游人在微茫的灯光下散步,不知是哪儿传来音乐声,轻音乐,很柔和。
“坐一会吧。”
南雪勾了下她的袖口。
柳树下有长椅,面向湖面,万家灯火下,湖面随着晚风轻轻荡漾,波光粼粼。
两人肩并肩坐在树下。
一起约会的时机很少,这般试探,舒予白还是第一次,她小指撩了一边的长发,心跳快了些,若无其事地轻声问:“有几个前任了?”
南雪瞥她一眼,问,“你呢。”
舒予白一怔,心里想:假如南雪谈过了,而自己还一直单着,不是很丢人?
舒予白低着头,不说话。
南雪却刹那间生气了,心想,为什么不说话,你又谈了?
她不语,不看舒予白,乌檀木一般的发丝儿被夜风撩起,露出冰凉的下颌,她静静看着远处的夜色,眼底很淡。
指尖却紧紧攥着掌心。
南雪的手机响了,舒予白看一眼,是千千。
下一秒,南雪低眸,纤白的指尖轻轻一滑,电话被挂断了。
“怎么不接?”
舒予白瞧着她:“是她么。”
南雪不语,轻声说:“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舒予白垂眸,看向一边,她靠在长椅上,云淡风轻地说:“谈了几个——两三个吧。”
南雪指尖攥紧了,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
到哪一步了?
接吻了?还是全都试过了?
南雪低睫,登时心绞痛。
她却是浅浅笑了一下,转眸,问:“叫什么名字?还在一起么。”
“名字啊。”
舒予白笑着看她,说,“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
南雪指尖泛白,却抵不过某种奇怪的好胜心,细白食指撩起乌发,微微低睫,等她说。
“骗你的。”
舒予白贴着她的耳朵说。
温热的吐息,一个字一个字地传递去。
舒予白低头,说,“是,我一直没谈啊。”
她眼睛红红的。
哭了。
一滴泪水坠落,砸在地面上,她说,“你要是想我再找一个,我就去找——我也不是没人要的。”
下一秒,舒予白睁大眼睛,她被人轻轻拥住了。
有浅浅的栀子花香散开,很轻,很淡,不知哪儿来的,随风远去。
女孩儿低头,乌黑的发丝落下,遮住瓷白下颌。
红唇落在她眉心,很轻,很轻。
她吻了一下她额头。
一触即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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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
额间暖热的触感好似停留下来。
唇贴上去,安抚、怜惜似的吻。
长椅有点冰,她们坐在离湖很近的位置,身后的游人,被丛丛的绿植遮挡着,有一种隐蔽的安全感。
一盏微弱的路灯在树木掩映中亮起,光芒影影约约地照亮了南雪的眼睛,冰凉,清冽,黑白分明的。
脸颊有暖热的触感。
舒予白抬眸,刹那间,几乎屏住呼吸。
南雪指尖触上去,轻轻为她擦泪。
她弯腰,微微低睫,细白食指从小包里捏出一包纸巾,蹙眉,从里头抽出一张,在舒予白脸颊上轻轻擦拭,很耐心。
片刻,擦干了。
南雪收回目光,站起身,把被泪水浸湿的纸巾丢入垃圾桶里。
她转身回来,发丝儿被夜风撩起,徐徐地散开,又聚拢。
舒予白低头,湿漉漉的长睫眨了眨,有些可怜,她含着鼻音,说,“你刚刚什么意思。”
南雪:“……”
她不言,在舒予白身边坐下,支着下颌,一偏头,漆黑的眼珠子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很浅,说:“你说呢。”
舒予白摇摇头,眼睛红红的,仍有点嗡嗡的鼻音:“我不知道。”
南雪瞧着她,忽然弯腰,凑近,一股极淡、极浅的白栀子香散开,女孩儿去啄了一下她的唇,一触即离,轻声问:“这样明白了么。”
南雪吻她了?!
舒予白刹那间脸颊一红,微微的酥,顺着那软热的触感四下散开,她茫然地睁大眼睛,懵了,心跳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一下一下,很急促。
白皙指尖轻轻往掌心蜷缩。
好一会儿,她几乎不敢相信,试探着说:“和好了?”
南雪低头,没看她,过了会儿,抬眸看向远处的夜景,轻轻地说:“我原谅你了。”
舒予白一怔。
是真的么?
可是“原谅”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可以继续在一起?
还是……只是字面上的,原谅罢了。
南雪见她反应这么平淡,侧眸,瞥一眼她,又看向一边儿的湖水,说:“你还烦我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舒予白茫然地问:“为什么烦你?”
南雪在灯下看舒予白,她脸颊上微微有点湿,纤长优雅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却显得眼睛更深邃漂亮了,只是那柔软的瞳仁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会不会真的…根本就不是她。
南雪瞧着她,浓睫颤了颤,轻轻说:“你发了个帖子……记录我们分手过程的。”
“还说,你快被我烦死了。”
舒予白蹙眉,说,“我从来不发帖子……”
这一点儿也不夸张,舒予白看什么都是默默的,俗称“潜水党”,冒个泡都无,她翻别人的帖子甚至连个评论也不发。
南雪说的什么帖子?
舒予白蹙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南雪:“……”
南雪低头,细白指尖往手心紧了紧:“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舒予白一怔,哧地一下笑出了声。
她瞧着南雪,看了一会儿,问:“就因为这个?你才生气?”
南雪瞧着她:“不然呢。”
舒予白试探着去牵她的手。南雪那只放在木质长椅上的手被她抓着,拢在掌心。她的手指细白漂亮,有点冰,却软软的。
只是牵一下手,就有种久违的满足感。
“可以抱你一下么?”
舒予白掀起长睫,眼底是细碎的动容、渴望。
“好。”
南雪耳朵尖尖有点红。
舒予白又忍不住去抱她,整个人埋在她肩上,贴紧了,心里想,好喜欢。
可她下一秒又放开南雪。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很要紧的事儿。
舒予白问:“那你呢。”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的,南雪莫名地看着她,问:“我什么?”
舒予白低头,若无其事地撩了一下耳边长发,说:“你谈了几个了。”
这时,南雪才慢半拍地想起,之前假装恋爱、故意骗舒予白的事儿,登时有点心慌,她会不会生气?南雪怕舒予白发现自己在骗她,又不好意思说,只好语焉不详地说:“我也没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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