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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许然怕吓着小孩，轻轻咳了两声。
小孩身子明显绷了一下，循声转过头来，看到是许然后更拘束了起来，只会垂着头，也不说话。两只手并在身前，手指交叉着，像是在紧张。
正午的阳光正好，亮堂堂地展示着他半遮的脸。细长的睫毛根根可数，精致得像个不会说话的瓷娃娃。
许然再次感叹小孩的美貌，晃神了一瞬，又坚持不懈地要撬开小孩的嘴：“又见面啦！”
小孩瑟缩了一下，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容易受惊的样子乖巧又可怜，让大不了几岁的新手警官心里泛起了老父亲一样的慈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很好回答的问题，小孩却没有那么配合。他停顿了许久没有回答，半晌，才抬起头来直视着许然。
不知道是不是许然的错觉，小孩的眼里湿漉漉的，像只容易受惊的鹿。
“林未。”他一字一顿，很难为情的，“我叫林未。”
说完名字，小孩又垂下眸子，半阖着眼不敢对视。
“林未，你好。”许然对上这般容易受惊的小孩子，不自觉放软了语气，“叫你小未，可以吗？”
怕被拒绝，又赶忙补上一句，“你可以随意叫我。”
“可以的。”出乎许然的预料，这次小孩没有犹豫很久就答应了，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些许期盼，“夏然哥哥。”
虽然小孩可怜又可爱，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叛逆男孩的讨人嫌。但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朋友连名带姓地叫哥哥，还是超出了许警官的忍受范围。
不忍心拒绝小孩的期盼，许然忍着浑身的不适应开口：“哎。你要是开心可以直接叫我哥啊，叫名字多生分。”
小孩不知怎么被他的话取悦了，眼睛都亮起来，露出了见面来的第一个笑容，脆生生地叫：“哥哥！”
“……”这也叫得太甜了一点吧？
算了，哥哥就哥哥吧，小孩好不容易笑了，再不同意该哭了。
靠着自我安慰和笑容的治愈，许硬汉干脆地应了。
“小未不睡一会儿吗？我来收拾吧。”
小孩摇摇头：“我中午很难睡着。”
“这样啊，我也是。”许然趁热打铁，“那要一起去院子里透透风吗？”
小孩犹豫了一阵，但再多为难都在许然热情的邀约下败下阵来。
脱离了冷气，无休无止的热浪迎面而来。夏日的热情永不停歇，被裹挟其中，任谁都得被逼得节节败退。
所以许然刚出门就后悔了，他倒是没什么，就是怕小朋友皮肤娇嫩，受不了晒。
好在顾家院子不大，绿化却不少。他拉着林未躲到了树荫下：“豁，好热。”
他是糙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林未来坐。
林未：“……”
虽然惊讶，却没表现出什么嫌弃，很乖地挨着他坐下了。
“先凉快一会儿，过会儿就好了。”
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室外的温度，俩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许然两手撑着地，半瘫在地上，看着双手抱膝坐得笔直的林未，生出了一种拐骗孩子的罪恶感。
“不好意思啊小未，说是透风，却拉你出来吹热风。”很客套的话，好在许然说得真诚，“今天太热了，改天我带你出去好好玩一场。”
完了，说这话更像拐骗孩子了。
林未听了却没有嫌弃他的诱拐发言，反而珍而重之地点头。
乖乖的模样总让人想要捏一把。许然顺着心思做了，待到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灰。
林未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呆呆地由着他动作。
白玉似的脸沾上几缕灰尘，洋娃娃被皮孩子给弄脏了。
“哎呀……”许然一边尴尬，一边又觉得小孩这个由着人欺负的样子很让人心痒。再次起了坏心，佯装着给人擦脸，却只顾着越擦越脏。
末了，小孩顶着个大花脸，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哥哥……”
“好了好了。”许然忍着笑，说谎不打草稿，“差不多干净了，回去洗洗就好了。”
小孩撇了撇嘴，信了他的邪。
不知道是因为那几道灰，还是被许然闹得，林未脸上的神情生动了不少。会笑、会不满、会嫌弃，褪去了几分小心翼翼，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稚气。
许然眨了眨眼，突然开口：“小朋友啊，今年几岁啦？”
哄小孩的语气让林未嘟起嘴，但仍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小朋友，十六了。”
“十六岁的小朋友啊。”许然用着十分欠扁的语气继续逗他。
从第一面，他就对林未升起了一股近似保护欲的感情。
小朋友太乖、太腼腆、太过小心翼翼，在这顾家的宅子里受着排挤，却只会把自己缩起来，不懂得竖起尖刺。
他不知道小孩的身世，但想也知道他在因为什么受苦。他想哄小孩打开壳子，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力气，却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跟小孩走近。
保护欲更加泛滥，许然把这归为了人民警察的正义感。
只是走近之后净会欺负人。
小孩转过脸去，不理他了。
许然坚持不懈地犯皮：“上高中了吧，小朋友。”
“……嗯。”虽然不想理他，小孩还是应了声。
“头发这么长，不符合校规校纪呀。”
沉默了太长时间，许然正暗叫不妙，小孩却轻轻开口了：“这样方便。”
“他们不管我的。”
明明容易害羞，说话时却喜欢直视着许然，胆怯和无畏矛盾地统一着。
只是眸子太过黯淡，幽深到远不符合他年龄。
许然无端地感到一股悲凉。他顺着小孩的话，做了一个轻易的许诺：“那可不行，我不能不管你。”
小朋友又笑了，在树影下晦暗不明：“嗯。”
许然有意转移话题，拍了拍手，把林未也拉了起来。小孩的手白白净净，摸起来却带着一层薄茧。
“说是出来透风，老是坐着有什么意思。”
院子说大不大，但一些小路修得很有意思。
许然很自来熟地要林未带路，一前一后，倒颇有些怡然。
连热风也变得舒适。
第4章
回到房间，冷气消解了暑气，舒服得人一个激灵。空调，不愧是人类科技发展的里程碑。
但林未被许然抹出来的花脸没有办法被冷气消解。
佣人们大多在午睡，许然放低了声音，忍着笑不去看自己的杰作。
“小未啊，咱们先去洗个手洗个脸。”
小孩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跟着他蹑手蹑脚去了洗手间。
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哈哈哈哈哈……”许然尽力压抑着笑声，丝毫没有为老不尊的自觉，“小花猫，你怎么回事。”
林未：“……”
怎么办，刚认识的哥哥自来熟又幼稚，挺烦人的。
只能叹口气，抿着嘴自己清理。
因为怕打湿头发，额前遮着眉眼的几缕头发被林未拨到一边。没了遮挡，阴郁的气质被淡化。一张刚刚长开的脸青涩、白净又秀气，看人的时候眼尾泛上红，水汽都要蔓延到眼里。
许然晃神了一瞬，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楚楚可怜”四个大字。却在下一秒被拍了一脸的水。
手指冰凉，一触即离。
乖小孩被惹得狠了，又放下了不少防备，林未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拘谨，甚至学会了反击。
小孩得手了就跑得远远的，在门外狡黠地笑着，像个得逞的小狐狸。
“洗脸呀，哥哥。”
“嗯？”许然反应过来，作势要抓他，小孩却哒哒哒跑上楼去。
“等等！”许然压着嗓子喊，见他犹犹豫豫地转身，还一副防备着随时要跑的样子，好笑道，“小花猫，之后可以一起吃饭吗？”
话一出口许然就暗叫不妙，因为林未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不一起也没……”
“我习惯在房间里吃的。”林未嗫嚅着开口，“房间……太小了，也不如饭厅热闹，哥哥应该不喜欢……吧。”
他小心斟酌着措辞，好像不是别人在等他做决定，而是他在因为地方太小对许然招待不周而苦恼。所以并不回答可不可以，而是把决定权又抛回给许然。
心思百转千回的，让许然的邀请显得那么的随意，让他成为了一个不慎重且十分没有诚心的大人。
之前许然觉得他像无害却容易被欺负的小鹿、像缩在壳里不肯接触世界的小蜗牛，现在他觉得这些比喻都不准确。
林未太懂事，太会拿捏人的心思，用不争不抢逆来顺受来筑起自己的城墙。
没有哪种动物能够让人的心变得如此柔软。
许然再次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喜欢的。”然后他这次慎重地替小朋友做了决定，“晚上见。”
不慎重的大人及时改正了态度，懂事的小孩又十分好哄。于是许然成功把小朋友的心情救了回来。
“嗯。”林未的语调都上扬着，“晚上七点先在饭厅见吧。”说着还停顿了一下，带着些坦诚自己心思的不好意思，“他们那个时候都吃完了。”
第5章
当天晚上，许然婉拒了雯雯的邀请，抱着下午胡乱扫荡的零食去赴小朋友的约。
许然踩着点准时到的时候，林未已经准备好了，正对着面前的几只大碗不知所措，眼巴巴看着门口等他。
瞧见许然手里的一大包零食，林未抿着嘴很不明显地笑了，还嘴硬着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里话外都十分的小孩子做派。许然暗自好笑，附和他：“对对对，小未不是，我才是。小未陪陪我好吧。”
说着自觉地接过了林未拿不过来的碗：“大孩子，带路啦。”
不知道设计师的思路是什么，二楼的房间设计得很不规则，花里胡哨不像是住人的地方。明明不大的地方，硬是七拐八拐把许然快要拐晕了才到。
“到啦。”林未的声音轻轻的，侧身把开着一条缝的门撞开，把自己壳里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许然面前。
许然愣住了，接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虽然之前林未说过自己的房间很小，但真的看到了还是让超乎了许然的想象。
房里没有窗，好在小孩爱干净，无法及时通风的逼仄空间里只有淡淡的潮气。摆设也再简单不过，全部家当不过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甚至连椅子都没有。剩下的是刚好能够装下一个小朋友活动的空间，多加进一个许然来都显得十分拥堵。
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一个稍加改装的杂物间。
许是许然的沉默太久，面色太过严肃，林未又开始不安起来。
“不然还是去饭厅……”
他小声建议着，低着头不肯看许然。好像为自己的寒酸而自惭形秽，窘迫地想要找些话脱离这困境，又害怕别人戳穿这蹩脚的掩饰。
许然心头一酸。孩子太惨了，许警官年纪轻轻，就忍不住父爱泛滥。
他尽量用着轻快的语气：“小未饶了我吧，老哥饿了，经不起折腾了。”
一边说一边把东西一股脑堆在桌子上，顺势往床上一坐，身体力行什么叫身娇体弱。
跟小孩一样赖皮着嚷嚷：“快点吃饭了，饿了饿了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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