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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被他这么一耍赖，什么小心思都没有了，顺手也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还把桌子拉近了一些。
“好啊。哥哥坐着吃吧。”
“嗯？”虽然糙但是还是有点讲究的老爷们惊了，“可以吗？你平时也这样？”
“有什么不可以的。”林未不回答他平时怎样，十分麻利地收拾着，歪头看他，“大不了清洗得勤一点，而且我又不常住这里。”
“之前都住在学校，只有寒暑假回来几天，所以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他状似无意地解释，宽慰自己，也在宽慰许然。
林未可以坦然地接受一切，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至于真相到底为何，太过残酷，不必提起。
小插曲终于过去，许然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林未的饭伴。饭菜还算可口，但因为时间久了，没什么热气。好在两人都不挑剔。
林未的吃相很斯文，吃得却很快，吃完了就开始盯着许然出神。
当着小孩子的面，许然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只好拿出大人的架势训他：“小未啊，你吃东西都不嚼的吗？牙齿就是拿来用的，吃太快了对胃不好……”
“好。”林未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说教，终于又笑了起来，“都听哥哥的，我以后注意。”
许然被噎了一下，就着林未送上来的水夸他：“好乖，是个听话的乖宝。”
很平常的调笑，林未却因着这句话红了脸，让许然恶趣味地想再次叫他。
吃完饭，许然看着小孩利索的身影，没话找话：“怎么收拾得比我都快，是想抢我家务小能手的桂冠？”
小孩被逗笑了：“桂冠还是哥哥的，我只会做些杂活儿，没什么做饭天分。”
“那我放心了。”许然摸摸头上不存在的皇冠，“我厨艺还是有一手的，以后有机会给小未做。”
收拾妥当，两个人又蹑手蹑脚一起下楼。好在没有碰上别人。
林未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的行动。因为敏感又容易受惊，所以他清楚宅子里什么时候最安静，挑着别人不在的时间出门，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许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是吃个饭，却要跟偷情，啊不是，做贼似的避人。但小孩一直小心翼翼的，他也就没有办法不在意。
正因为他十分仔细地遵守着小孩的规矩，温温柔柔地共享了小孩的领地，所以这次他邀请小朋友做长期饭伴的时候，林未没有犹豫。
天色暗了，小朋友的眸子却晶亮。因着这光彩，夏天的白昼被再次拉长。
饮食真的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可以很轻易地拉近两个人，让人产生了亲如家人的感觉。同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因此共享了食物，也共享了某种认同，拥有了共同的、明目张胆的秘密。更何况这种只有两个人的私下会面。
两人的距离迅速被拉近。
另一方面，许然也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任务。借着小朋友的带领，许然没几天就摸清了二楼的布局。而许警官潜伏能力又出色，很快不动声色地将各个房间都搜过了。唯独书房，因为上着锁，许然至今没能进去。
进展还算顺利，许然却暗暗担心着，害怕真相会让小孩失望。
他是真的很喜欢小孩。虽然不能说一见如故，但好像存在某种磁力，让他们互相吸引着走近。
小孩在相处中逐渐放下警惕，会笑会闹，生动得如一副鲜亮的水彩画。但天生性子软，仍然乖得让人心疼。
他不想让小孩伤心，只希望案件结束后还能与自己的小饭伴做朋友。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会疼爱乖小孩。
第6章
说来奇怪，许然到顾家也算有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正式见过他的雇主。
听刘妈说，顾先生不常在家，夫人平时都窝在房间里，对佣人的行动并不关心。乍一听是个好相与的雇主。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愉快。
许然是被摔打声吵醒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雇主疏于管理，顾家的佣人们都没有早起的习惯。也或许是因为夏日悠长，每天都在相同的宅子里重复着相似的生活，所以佣人们试图用睡眠缩短时光，为缓慢的日子加速。
但许然在警校就养成了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这被吵醒还是第一次。
担心出了什么事，许保安随便扯了件衣服就往外跑。
差点被大厅里的景象惊到心梗。
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在冲着林未大喊大叫着什么，激动了就随手抓起茶杯、装饰品、无论其他什么往林未身上砸，简直是个衣着光鲜的疯子。
地上全是碎片，陶瓷、玻璃、不知名的材质混在一起，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像是刚打了一场大仗。
许然下意识护在了林未身前。
女人早在许然冲下来之前就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砸完了，正坐在沙发上喘着气，恨恨地盯着林未。许然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之前在照片上见过的顾夫人。
而风暴中心的林未远比她要平静。他站在一地碎片中，身上湿了一大片，却仍然不躲也不闪。小孩没有像往常那样低着头回避，也没有直视那女人，只是平视着前方。眼神空洞洞的，像是在放空，用着逆来顺受又事不关己的姿态，力气微弱不卑不亢地抵抗着。
听到声音时，他下意识转头，见到许然时愣了一瞬，又逃也似的移开目光。到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一切就可以停下。
可惜一切都不会如他所愿。
没一会儿，其它佣人也从房里出来了，但围着的佣人们要么眼观鼻鼻观心，要么一脸看戏的神色，显然对这一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可是顾夫人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出现而停手。
林未的睫毛微颤着，反而比睁着眼时更鲜活，正是这一鲜活刺激了顾夫人。
她像是气极了，凤眼圆瞪，恨恨地指着林未骂：
“你以为你妈妈那些龌龊的心思我不知道吗？你以为小轩走了，你就可以取代他？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贱种的儿子就是贱种，攀上了高枝也永远是贱种！”
血红的指甲都在发着抖，仿佛她是什么受害者，“你算什么个东西，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我的小轩！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害了他！”
林未不应，她却越说越激动，丢了所有的风度与教养发起疯来，又要寻东西砸他。遍寻不到，更是气极，正从地上捡碎瓷片，却被许然握住了手腕。
力道并不大，却足够顾夫人无法出手。
许然牢牢护在林未身前，笑眯眯地开口：“夫人，碎玻璃危险，我们来处理就好。”
顾夫人的发作被打断，很快找回了几分理智。她十分不悦地甩开许然，随手扔了碎片，疾言厉色道：“你是谁？”
雯雯本来不敢上前，见状赶紧来为许然解围：“是前段时间请来护院的夏先生，夫人。”
“之前跟您讲过了，这段时间南市不太平，夏先生身手好，有他在我们也好安心。”雯雯小心翼翼地说着，用眼神示意许然开口。
毕竟是雇主，面子还是要给的，许然仍是笑眯眯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夫人好，我是夏然，尽责来保护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安全。”他在所有人上特意加了重音。
顾夫人神情变了几变，到底没有再发作。最后嗤道：“保护？”
“别由着不知哪里来的货色胡闹，给我们家都掀了就好。”
说罢狠狠瞪了林未一眼，留下一地狼藉，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好戏散场，佣人都散了。只有雯雯担心地往这边看了几眼，没得到许然的回应，着急得一跺脚也回了房。
林未仍呆呆地站着。
曲终人散，观众都走远了，主角却仍然出不了戏。又或者他才是真正的看客，始终都没有入戏。
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得那么直，却不敢睁开眼来，好像只要不听不看，发生过的就不是真的。
许然叹口气，先是细细打扫好了一地碎片，才轻轻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
林未身子一震，缓缓睁开眼。
试探、依恋、戒备，种种情绪在眼底流转，却唯独没有委屈。仿佛遭受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他早已习惯于此。
但是他在刚认识不久的哥哥眼里看到了心疼。
心疼啊，对他来说真是十分陌生的神色呢。
他想告诉哥哥没有关系，刚刚不过是被骂了几句，甩了一身水，他自己都没觉得疼。可是他把话都憋了回去。对方的疼痛那么情真意切，让他一句轻飘飘的“没关系”显得那么无力。
从来没有人会为他出头，会痛他所痛，因为他从来不是什么被人放在心上的宝贝。
但哥哥告诉他，林未真的被人放在了心上，因此他也要学会宝贝自己。
或许林未是坚强的。从来没有被善待过，所以不觉得恶待难以忍耐。
但是他偏偏遇上了许然。
许然太过善良，他会邀请被孤立的林未一起吃饭，即便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在乎被拒绝，会很热心地要同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做朋友，也没有嫌弃林未小得可怜的房间。
轻而易举地成为了慢热且善于自我封闭的小孩在这个宅子里唯一的光。
现在这束光就在他面前，所以渴望、拥抱、紧握是理所当然的事。
许然揉了揉怀里的小朋友，放低了声音，在小朋友耳边轻道：“乖，都过去了，咱们回去。”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小朋友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轻轻拉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衣服宽大，轻松罩住了瘦高的身子，隔绝了一切风暴。
第7章
“她讨厌我妈妈，也讨厌我。”
林未靠在许警官身上，主动提起了这件事。他的神情落寞却又平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许然偏偏听出了他控制不住的颤抖。
其实大体也能猜到，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大户人家的恩怨情仇，说起来就像一场外人怎么也不理解的戏。
许然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所以懂得收好自己的好奇心。但如果林未需要倾诉，那么他会做一个最合格的倾听者，听完了就把一切都好好封存。
“但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她。所以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她疯了，但又疯得不彻底。她会像疯子一样动手，却总是有顾忌。”
“有时候我恨不得她彻底疯了才好。”
说到这，林未扯起一个笑容，“我是不是很坏？哥哥是不是觉得我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不。”许然十分郑重地回答他，“小未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小朋友。”
严肃不过三秒又开始逗他：“是不是啊，乖宝？”
林未的耳朵又红了，还要故作冷静地继续。
“相处久了，我也学会尽量让她不看到我，假装一下平安无事。”他反而宽慰起许然来，“所以哥哥不要担心，今天只是意外，我并不知道她会这么早就出门。”
“我会更注意的。”
听到小朋友那么认真地说“我会小心不被人欺负的”，老父亲简直老泪纵横。
但心疼归心疼，许然在今早的冲突中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顾氏长孙顾家轩也是当年爆炸案的受害者。明明是个生产厂房，却不知道一个小少爷怎么糊里糊涂被卷了进去。
当初顾氏对于爆炸案处理迅速且配合，却没想到顾夫人直到今日还有这么深的怨念，甚至迁怒于林未。
当年顾家轩为什么会出现在厂房？又与林未有什么关系？
搜证到现在，也是时候跟警队有所交流了。
想到这里，许然看林未也没有睡意，诱哄道：“小未，躲开她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不在同一屋檐下。”
“所以，要出去散散心吗？”
借着采购的由头，许然跟管家告了假，拉着林未出了门。
许然骑上许久未用的摩托车，很骚包地把头盔抛给林未。
“来，哥带你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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