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在吩咐清浅,可且歌的目光却一直在穆絮身上。
“江...怀盛....”
且歌眸中带笑,终于要露馅了么?
“怎么?驸马是想起来了么?”
穆絮对上且歌的双眼,疑惑道:“江怀盛是谁?”
“驸马难道真的忘了?驸马今日可就是为了他才闹上公堂,执意要休本宫的。”
穆絮面露痛苦,“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我会为了他执意要休你?”
穆絮很是不解,“我已经休了你?”
“驸马,你可知但凡圣上赐的婚,不论其是平民百姓,或王孙贵族,即便要和离亦或休妻,自己是做不得主的,皆需得禀报圣上,再由圣上定夺。”
言下之意,且歌今日在公堂之举,分明就是在戏耍穆絮!
且歌就等着穆絮露馅,可谁成想,穆絮却问道:“你我二人还是夫妻?”
且歌若有所思,若是往日她这么说,穆絮早就跟她急了,断不会像现下这般。
“驸马,别装了!”,且歌虽是在笑,可笑容里却没丝毫善意,有的只是警告。
穆絮眉头紧锁,“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且歌不知自己究竟是恼了,还是存有一丝害怕,她冷声道:“穆絮,本宫可没有好兴致同你玩闹!”
“穆絮?”穆絮迷茫地看着恼怒的且歌,“你是在叫我?我叫穆絮?”
且歌眯了眯眼,“驸马,你当真以为装傻就能逃过责罚吗?你可知欺骗本宫的下场?!”
“你说我二人已成亲,那你定是知道我的,你可知我家中有谁?父母可健在?有兄弟几人?你能告诉我么?”
且歌沉声道:“驸马,本宫再说一次,你若是欺瞒本宫,本宫会将你碎尸万段,连同江怀盛一起!”
这下清浅更是害怕了,殿下当真是恼了。
“江怀盛?又是他?他到底是谁?”
且歌仔细端详,凭穆絮这番模样来看,她说的倒也不像是假的,可她为何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扶风府,自她下令将穆絮绑起来后,清浅便将穆絮敲晕了,难不成....
清浅察觉到且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吓得一个激灵,头低得更低了。
且歌向穆絮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穆絮想了想,还是向且歌走了过去,纤细白皙的玉指滑入穆絮的掌心,她紧握着穆絮的手,拉了拉,示意她蹲下来。
穆絮虽不解,可她的手还被拉着,何况且歌还那般用力,她只得蹲下。
二人对视,且歌向穆絮凑近了些,她的双眸还如初见时的一样,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
且歌突然笑了,可穆絮却在这笑容里读到了危险二字。
穆絮下意识想逃,不等她有何动作,她的下颚就被且歌的另一只手给捏住了。
“驸马,你,当真还要装?”
穆絮不能动弹,眸中渐渐浮现了恐惧,“我...没...有...”
“驸马还是想不起来么?本宫现下倒是突然给驸马想到了个好去处。”
“来人!”
话音刚落,几位丫鬟便推门而入,“殿下。”
“将驸马关进柴房,没有本宫允许,谁都不许给驸马送吃食!”
“是,殿下!”
且歌松开了穆絮,“兴许饿几天,驸马便会想起来了,可若是驸马依旧给本宫装蒜,那势必会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驸马!”
“驸马可得好好想清楚呀!”且歌说完,便让丫鬟将穆絮带了出去。
穆絮被带出去后,清浅心里直发慌,只因殿下的那一道眼神,殿下应是在意那驸马爷的。
“明日去将太医院院使王太医请来,给驸马瞧瞧。”且歌吩咐完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清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清浅知错,求殿下责罚!”
且歌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该怎么做,还需得本宫说么?!”
“是,殿下,清浅会自行到暗房领罚!”
第45章 一番长谈
入夜。
桌上摆放着且歌平日里最喜欢用的膳食, 可现下吃到嘴里, 却令她觉得索然无味。
且歌放下筷子,摆了摆手,“都撤了吧。”
“是, 殿下!”
且歌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漱了漱口, 正当她要再接过手帕时, 见伺候她的人却是素兰。
“清浅呢?”
素兰心里犯起了嘀咕,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清浅姐姐不是被殿下派出去办事了么?
素兰如实道:“回殿下的话, 清浅姐姐申时便被殿下派出去办事了, 还尚未回府。”
且歌这才想起, 清浅去暗房领罚了。
且歌接过手帕沾了沾嘴,“待她回府,便让她早些歇息,无需禀报本宫,这几日你进来守夜吧。”
素兰闻之微愣,要知道, 除了清浅姐姐, 殿下从未让旁的丫鬟进过屋内守夜, 就连那回清浅姐姐身体不适, 殿下都未曾如此, 而今殿下竟钦点她, 还好几日!
窃喜一股脑地涌上素兰心头, 她竟忘了给且歌回应,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且歌已走到门外,素兰见了赶紧追上,“是,殿下!”
且歌走在小道上,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又岂能瞧见素兰笑得有多欢喜。
不知怎的,这走着走着,竟来到了轻竹阁。
且歌抬首,看着门口悬挂的烫金牌匾,这上头的字,还是几年前她模仿母后的字迹亲手提的。
且歌吩咐身后的素兰一行人道:“尔等就在此地候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殿下!”
且歌踏入轻竹阁,而静姝早在方才便听到了且歌的声音。
静姝起身相迎,向且歌福身道:“殿下!”
且歌颔首,走到石桌旁,落座于石凳,“今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静姝的住处,想到许久未来,便进来瞧瞧。”
静姝向来话少,更不会说那些个客套话,何况她知道且歌亦不喜得听这些。
“殿下可要用些茶?”
“也好,劳烦静姝了。”
静姝转身进了屋内,且歌环视四周,她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竹林上。
许是她看得出神,连静姝已取完东西回来都不知道。
且歌的心不在焉静姝自是看出来了,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将茶泡好,而后为且歌斟了杯茶。
不知过了多久,且歌从思绪中抽离,瞧见静姝还站着,而石桌上已摆好了一杯泡好的茶。
“静姝也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殿下!”
且歌望着身后的竹林,“想来初搬入这长公主府时,静姝便栽下了这片竹林,而今竟长得这般茂盛了。”
且歌来这轻竹阁的次数加起来,不过寥寥几次,但静姝知道,她每一次来,心中定有所困惑。
“已是六年了。”且歌说什么,静姝便接什么,且歌不说,那她便不问,她向来如此,从不说多余的话。
且歌端起茶轻抿了一口,杨灏虽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弟,但人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何况他如今已是皇帝,自是不能什么都道与他听,再者女人家的心事,他亦不懂;清浅虽与她同为女子,更是自幼待在她身边,虽与她经历过大风大浪,但终究还是太年幼,藏不住心事,遇事又太过偏激,敢怒亦敢言;她的舅舅南宫淳虽最疼她,可他一心念着云游四海,年少常偷偷溜出府,待外公逝世后,没人能管得住他了,更是连南宫府都不曾回过几次;而老师蔡祈峰早在六年前便因她的一个决定,彻底伤透了他的心,若不是杨灏此番设计老师收穆絮为义女,只怕老师至今都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戏书上说神都有困惑,更何况且歌是人了,她亦有困惑,可她不知能对谁说,又能相信谁。
就算是她肯说,亦没人敢听,试想,这普天之下,能单单听她多说几句的,大抵也只有眼前的静姝了。
“今日之事静姝可有听说?”
“听说了。”,但静姝不明,且歌说的是驸马还是清浅。
且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驸马不记得我了!”
静姝默不作声,且歌说的是“我”,不是江怀盛,更不是所有人。
“静姝以为,驸马是装的吗?”。
且歌手里拿着茶盖,撩拨着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她喜茶,因为茶能让她保持清醒,不失去判断力。
静姝的回答并不重要,因为她知道,且歌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还不能确定,“待到明日太医诊断后,定会有结论。”
且歌确实认为穆絮是装的,可是她看不透,反观之前,穆絮心系江怀盛,今日却一口咬定不记得他,甚至连他的死活都不顾。
一个人真能装到这种地步么?
还是,穆絮真的忘了?
“静姝可有过心仪之人?”
静姝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人的面容,且歌同她长得尤为相像...
且歌被静姝看得十分不解,后又想起,她将静姝视作长辈,这话问的着实冒昧,“我失言了,静姝在母后身侧,久居深宫,应是没有什么心仪之人。”
清浅躲在远处的树下,在暗房领完罚后,她本想来瞧瞧师父,不曾想殿下竟在轻竹阁同师父谈话,就在她要迈着步子离开时,却意外听到了殿下问师父的话。
她竖起耳朵,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迫切地想知道,师父到底有没有心仪之人,可她又不敢知道,唯恐师父有,届时她又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无碍。”静姝道,既没说有,亦没说没有。
清浅松了一口气,师父还是她的,她还能默默地守在师父身边。
“那一个人真的能够忘记自己的心仪之人?”
“静姝虽不知究竟能不能忘记,但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且歌喃喃道:“重新开始....”
微风徐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且歌隐约从这风中闻到一股血腥味,极淡,却让人难以忽略。
且歌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一棵树下,而树下的人像是感觉到有人看了过来,她挪了挪位置,却不想因这一举动,暴露了裙摆。
“今日打搅静姝了,我也有些乏了,静姝早些歇息吧。”
静姝起身道:“静姝恭送殿下!”
待且歌彻底消失在静姝的视线后,这才坐下,她扭头看着这片竹林,若是当真能忘记,那该多好...
在她初搬来长公主府时,且歌曾问过她院里还需得置办些什么,她想都没想,便说了竹子。
而后,且歌便派人置办了些竹子过来,本意是要替她栽好,可她婉言谢绝了且歌的好意,亲手种了这片竹林。
殿下以为她喜欢竹子,清浅以为,杨灏以为,府里的大大小小都以为,就连那个人也以为如此,殊不知,那年她二人初次相遇便是在那竹林之下。
静姝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奴婢见过小姐。
——你这人为何生得这般瘦弱,可是府中有人欺负你?
——回小姐,奴婢是才被买入南宫府。
——你这人年级不小,倒是这般冷静,你可有名字?
——没有...
——那我便叫你静姝如何?
——静姝?
——今日爹爹新教了我一首诗,“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多谢小姐赐名!
静姝闭上眼,回忆接二连三地涌现...
——小姐...那太监说的是真的么?
——皇榜已下,自是做不得假的。
——可是皇上后宫妃子众多...小姐你...我怕小姐受委屈。
静姝无可奈何,唯有苦笑。
——再有一个时辰便要上花轿了。
——是啊,小姐今日就要入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静姝...真替小姐高兴!
——深宫之中需步步为营,怕是咱们的日子,会过得比府里难呀。
——静姝会一直追随小姐身边。
“嘎吱——”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静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静姝睁眼,忙敛下眼角的泪滴。
“师父?”清浅唤道。
殿下走后,她本想离开,不扰师父歇息,可等了一阵子都不见师父回屋,她不放心,便走近瞧了瞧,这一瞧,又瞧见师父像是在哭?
所以,她便进来了。
清浅关心道:“师父你怎么了?”
静姝扭头,眸中不再有波澜,“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清浅刚想开口自己是从暗房回来的,又怕说了之后惹静姝恼。
清浅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就是...就是来看看师父。”
静姝看了清浅一眼,“既然看到了,那便回吧。”
“哦...那师父...我走了。”
虽然静姝向来都是如此冷淡,可现下清浅后背全是伤,听到这话还是有些难受。
清浅低着头,沮丧地向门口走去。
静姝见了有些不忍,却又拉不下脸,“下次把身上的血腥味处理干净了再进门。”
清浅听后,脸上哪儿还有方才的沮丧,她就知道师父是关心她的。
清浅笑道:“师父,清浅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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