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易觉秋是不是要发作,又补充一句:“易先生没听过一句古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电梯门开,易觉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去了地下车库,直到坐上车宁折还是不知道要去哪,他再次问:“易先生要去哪?”易觉秋似乎很有些别扭,顿了顿,风马不相及地说:“你上次煎的牛排还不错。”
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宁折楞了下,从这个拐了十八个弯的回答里听出了这人的本意,我饿了,想吃上次吃过的煎牛排,于是他说:“那我问问冯川是在哪里买的食材。”
他掏出电话正要打,被易觉秋按住:“不用,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债权人
宁折对这个回答再次意外,他看着易觉秋,脱口而出:“我以为易先生根本不关心这些。”
易觉秋移开眼神,不自在地咳嗽了声,说:“不是你一直追着问是哪家超市。”
倒也并没有“追着”问,宁折想,只不过第一次易觉秋让他做饭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下,紧跟着就被抓起提审,根本没了后续。
这人竟然还记着。
宁折收了伶牙俐齿,不动声色地驾车离开,去易觉秋口中的“美亨超市”,就跟黑石公寓隔开一条街而已。
路上宁折突然想到什么,说:“叶敏也喜欢我做的牛排,要不去接她一起来吧?”易觉秋想都没想直接拒了:“不用。”
宁折偏头看他一眼,觉得有必要解释下:“我对她没别的心思,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只是我觉得她很……孤独,易先生,你应该知道,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一件事,那就是你。”
易觉秋沉默了会,宁折以为他默认同意了,结果他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但不是今天。”
唉,宁折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听到易觉秋说:“我累了。”
那就……好吧,却又想,处理什么处理?只是让你叫她一起吃个饭……什么事在这人的眼里都是公事么?易觉秋明显没来过超市这种地方,一副格格不入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宁折看他神色,觉得他应该从进门第一秒就后悔了。
两人找到熟悉的标签,那是来自澳联邦的牛排,拿上易觉秋就要走,宁折叫住他:“那个,我还想买点别的。”
易觉秋似乎再也忍耐不下去,掏出一张卡递过去:“我出去等你。”
跟着人高腿长地大步跨出选购区,宁折看着那个背影,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了。
手里攥着那张黑卡,宁折实在忍不住想笑,转念一想,更好笑的是自己,一个沦为保姆兼司机的人,靠别人给的卡刷单购物,还要接二连三地摸索做饭,实在是……但为什么自己心里毫无波动?他努力地想怜悯自己,然而做不到。
易觉秋站在收银区的外面,一身刚开完会的正式装扮太过惹眼,一看就是不会出现在超市的人,路过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从他面前走过,再回头侧目。
他却统统视而不见,直到看到宁折也拎着大包小包地走出来,却也并没有上前帮着拎一把的意思,只是脸上划过一抹“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
宁折把东西放进车的后备箱后才说:“之前我看了些美食视频,挑了一些我觉得可以试着做一下的菜品,今天我们尝试下。”
易觉秋皱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喜欢那些?”宁折一愣,跟着毫不客气地说:“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也只做得到那些,易先生,如果你要点菜的话,不如去餐厅?”易觉秋没再说话,到了黑石地下车库,倒是帮着把那些东西拎了上去。
到家后易觉秋把东西扔到厨房就直接去了楼上,不一会传来浴室的水流声。
宁折看着操作台,第一次面对这么一大摊新鲜食材,觉得自己刚才在超市有些冲动了,高估了自己的家务动手能力。
好在看过的美食视频都还记得,他有个很过人的天赋是几乎过目不忘,尤其对数字,画面,以及所有经历过的人和事。
先在脑子里把视频里讲的做菜步骤演练了一遍,然后把每个菜需要的食材分门别类,再开始一一处理。
不知不觉竟然很投入,除了有时候需要停下来想一想,加上刀工实在不怎么样,切得慢,而且有些丑。
等他发现易觉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在厨房外,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酒,悠悠然一边喝酒一边看他鸡飞狗跳地做菜的时候,宁折整个人都不好了。
食材剩料被他撒得满操作台,油烧得太热竟然差点锅里起火,有一个菜显然是失败了,成了焦糖色,被他捧着试吃了一口,嫌弃得脸皱成一团……只是做个饭而已,厨房却像被扫荡过,除开做失败的菜,一共能上桌的也就一个前菜一个罗宋汤,外加一份牛排,宁折觉得自己跟历劫一样,又难堪又凄惨。
一切还被某人不动声色地收归眼底,宁折走过去带着股恨意地说:“易先生,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只用看结果,不必知道过程?”“可是过程很有趣,不看会少很多乐趣,太可惜了。”
易觉秋勾了勾嘴角。
恶趣味!宁折恶狠狠地想,这人的恶趣味实在太多了,他心里的list上又增加了一条。
竟然已经快九点,饥饿是最好的调料,此时的易觉秋毫不怀疑眼前这一餐就是天下最美味的一餐,他吃东西很快,大快朵颐,没有废话,看起来很过瘾,但不是个好的共餐对象。
宁折替叶敏和易觉秋此前许许多多的女朋友们想,这人实在没什么情趣,一起约会吃饭时应该无聊得很。
易觉秋很快吃完,餐巾抹了抹嘴角,总结性来了句:“还不错。”
宁折还在吃,闻言想到刚才在超市他表现得很挑剔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随口道:“看来易先生对吃的要求并不怎么高。”
易觉秋又倒了点酒,给宁折也加了一些:“不一定,冯川做饭就不喜欢,他找来的那些佣人也不行。”
宁折不打算探究易觉秋的口味是什么,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很多次饭,会在保姆和司机的身份之外再加一个厨子,于是他只抿了抿唇角,算作回应。
但易觉秋毫无自觉,也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打算,自顾自说道:“肉类我喜欢红肉,胡椒重一些,少少带一点薄荷和香茅,海鲜和鱼也不错,做起来简单,调味汁里记得加柠檬,下次你可以试试。”
宁折皱眉,他都听见了,他那个讨厌的过耳不忘的天赋,想不记得也不行了。
真烦。
他不准备继续在易觉秋对面坐着,免得这人又开口说出什么麻烦事,正要起身收拾,手机响了。
从接起来到挂掉宁折只说了一句话:“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
易觉秋看向他,宁折说:“联邦法院的电话,通知我三天后去庭审判决。”
易觉秋点点头:“也是时候了,据说一年前就开始暗查,这么久,该查的都应该清楚了。”
宁折僵了下,他问:“庭审你会去吗?”他想易觉秋也算是涉案人,应该在场。
不料他摇摇头:“明天我有其他事,法院会给所有经济受害人宣判文书,不需要我们去。”
跟着又问:“判决需要有律师在场,方卓还做你的代理律师吗?”宁折摇摇头,易觉秋想了下说:“我来安排吧。”
这一刻两人都有些严肃,仿佛一瞬间回到最早最难堪的时分,宁折想,易觉秋终于要正式成为他的债权人了,他们的关系,终于要明确了。
第28章 ABO之梦
三天后的早晨,过来接宁折的律师叫庄亦谐,在业内赫赫有名,也是易觉秋多年的私人代理律师。
冯川现在看宁折的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混杂着不屑,厌憎,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易觉秋的压力而勉强把以上情绪隐藏起来的不痛快。
两辆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易觉秋又坐回了后座,冯川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问道:“秋总,你真的不去现场?”“不用。”
易觉秋似在想什么事情,随口应道。
冯川又说:“秋总,你为他做得太多了,我本来以为庄律师是代表集团和你,但没想到你竟然把他派给了那小子。”
易觉秋仿佛听不到冯川语气里的抱怨,说:“该查的都查了,今天庭审不会很久,庄律师在我比较放心,毕竟他是宁震慈的儿子。”
冯川没再说话,过了会他问:“今天是小姐的祭日,还去墓园吗?”易觉秋沉默,然后说:“去,现在就去。”
又说:“今天白天的会议和行程帮我全部取消,都延期到明天。”
“好。”
冯川说,车转了个方向,朝城市另一头驶去。
A市云瑶山公墓园,这是联邦军区墓园,里面的每一座墓碑都对应一个逝去的军人。
易觉秋和冯川走到其中一座墓碑前放下鲜花,他蹲下来,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把墓碑擦拭了一遍。
墓碑上刻着:易如秋,卒年26岁,愿来世生如夏花,自由灿烂。
立碑人:兄长觉秋。
上面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在这个军人墓园里格格不入,并不是军装照,而是一张普通的青春飞扬的笑脸。
易觉秋的手指抚过那张照片,额头轻轻抵过去,久久未动,冯川在背后很低地叹了口气。
他问易觉秋:“老爷和夫人那边……”易觉秋打断他:“不必了。”
冯川又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秋总你等等。”
他朝墓园的另一头走去,一直走到最上端,在其中两座墓碑前放下花束,静默片刻而后折回。
半路上他接了个电话,而后盯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走过来后把手机递给易觉秋:“今天的新闻直播。”
易觉秋接过来,看到网上正在直播今天庭审全程。
这案子牵涉的层面太广,政、商、还有无数被割了韭菜的普罗大众,某种意义上成了公众案件,太多的人享有知情权。
还没开庭,新闻主播正在法院外做案件讲解,易觉秋没听她在讲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法院外浩浩荡荡自发聚集的民众吸住了,并且人群还在不断增多,从四面八方而来。
主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场面,她正准备去采访那些民众,已经有人不管不顾地冲到镜头前抢走话筒,抖动着一张变形的脸吼道:“还钱!老子的血汗钱!都是因为相信他那个什么造福人类的基因计划,都是你们整天替他吹,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老子才把全副身家投了进去啊!”这人还在嘶吼,话筒再次被抢走,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一个看起来病歪歪的女人冲镜头声泪泣下:“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了他,我妻子怀孕时被查出来孩子可能有先天基因缺陷,本来我们选择流产,但宁震慈说他可以用最先进的基因改换技术治疗好,并且孩子以后想要分化成alpha或omega都行,结果孩子生出来不仅智力低下,我妻子的身体也完全毁了,当时为了他一句话,我们两家的家底都搭了进去……”场面俨然在失控边缘,女主播的助手好不容易抢回话筒,一行人赶紧进到法院内部。
易觉秋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对冯川说:“联系陈副官,去法院外。”
冯川楞了下,说:“好。”
回去的车上易觉秋仍旧盯着新闻,电视画面切换到法庭内部,过了不多久,联邦大法官入内,全体起立,庭审正式开始。
被告席从未如此拥挤过,宁氏企业大部分的高管,一些政客,还有替宁震慈做过手脚的企业负责人都位列其中。
相比之下,宁折只坐在被告席的边缘,跟他处在同个位置的还有秦臻。
他日子没见过秦臻,看了眼她,面色如菜,黑眼圈比眼睛还大,显然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宁折连招呼都没跟她打就把眼光移开了,然而秦臻凑近恶狠狠跟他说:“我小看你了,这么快竟然能搞定易觉秋让他来包养,呵呵,不要妄想以为有他做靠山,就能躲开我!”宁折挪开一点,而后只朝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并没说话。
秦臻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正要再开口,大法官敲了敲法槌:“肃静!不得喧哗!”调查司来了很多张熟面孔,他们代表公检机构开始陈述案件的始末和他们的调查结果。
宁折认真听审,从调查司的陈述里捕捉了很多关键词:收到可靠线报后,对宁震慈的暗查从一年半以前正式启动,根据线报,宁震慈涉嫌的犯罪事项包括非法诈骗融资、恐吓、行贿、勒索、走私,还有故意伤人,其中基因工程造假造成的牵连范围最大。
案件太过复杂,调查司成立了多个专案小组,针对每个领域开始排查暗访,所有和宁氏企业有往来的人员和企业全部进入调查范围,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犯罪事项被证实,相关证人也被拘捕,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动作都进行得相当隐秘,一些官员和企业家的被捕信息并没对外披露,而且找了合适的理由对外解释。
一年多以来调查司已经掌握了大量实证,就在暗查行动准备收网,正式拘捕宁震慈的时候,他突发心脏病离世,于是出现了葬礼上案件被公开,宁氏企业高层被集体带走的一幕。
在宁震慈的所有犯罪事项里,基因项目的“非法诈骗融资”和“人身伤害罪”最为严重,但这一项就涉案金额超过百亿,相关经济受害人除了曾经是宁震慈投资人的企业,最大的受害群体是普通民众的个人投资人,遍布亚联邦境内外,浩浩汤汤,无法计数。
他们投资的理由并不复杂,宁震慈多年以来的正面形象,以及他口中“ABO之梦”的基因改良计划,根据他的描述,将彻底消灭人类所有的ABO遗传性基因缺陷,没出现可以预防,出现了可以改换。
甚至到后期,还可以通过基因改换,定向孕育改造出每一位父母想象渴望的“理想孩子”——不必听天由命地等待自然分化,没有alpha基因的家庭,也可以孕育出高智商,无性格缺陷,外表完美的Alpha小孩,这是每个家庭的梦。
这一切虽打着为人类“造福”的旗号,但自然会遭到联邦精英Alpha圈层的反对,Alpha这种最顶尖的性别一旦成为人人唾手可得,那现在的精英圈层还能掌握多少权利和财富,然而,宁震慈最卑劣最吊诡的手段出现了——他把大部分的精英Alpha拉进他的利益圈,并且暗示这场石破天惊的计划其实针对的是真正的普罗大众Beta——梦想从来都是贩卖给一无所有的人,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基因改换,但是这个梦想却可以无限贩卖——于是,所有人跟他结成了同盟,共同誓守一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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