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方裕物道,“只是东北方外围的黄沙谷,还有霍达尔的六万驻军,”乌金折扇从黄沙谷指向霍达尔的王帐,“原本今夜本候便打算调兵五万进黄沙谷,但如今孙忌占了本候的先机,我军一旦开始进攻霍达尔的王帐,若孙忌按兵不动,霍达尔的五万大军必定半数回调,届时我军的伤亡会大大增加。”
骁粤看着满盘子的小红旗,皱着眉勉强跟上他们的思路:“伤亡会大幅上增,但依然能胜?”
骁韩云略微点头,指了指中路三军的汇集线,“红皮卷虽是残卷,也失去了“倒门攻防”中路数变幻的精髓之处……但克托里和温瓦一战已耗霍达尔大部分兵力,截断了他们的粮道……加上方侯爷您精妙的战备指挥……此战能胜。”
“能胜?”骁粤疑惑,指了指黄沙谷,“可这样孙都督的十万大军便全无作用了……”
方裕物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道:“骁粤,看出什么了?说说看。”
骁韩云也看向骁粤,骁粤扫了一眼山川全貌,道:“我其实也没看出什么,我只是觉得,祁……信王步步为营,怎会让这十万大军长途跋涉来耗费粮草?而且…”
骁粤说着指了指骁韩云插的那面绿旗:“若是没这十万援军,南粤胜利的代价会小很多。”
“不错,”方裕物盯着那面绿旗,眼神泛着冷光,“这正是本候最担心之处。”
“咳咳,”骁韩云的视线开始出现虚影,他努力定了定神,“信王的援军若抢夺军功,必定要让侯爷战败在前。”
“所以……”骁粤似乎明白了,倏地看向方裕物,“侯爷,最快打击一支军队的方法是什么?”
方裕物略一思衬:“粮草,水源。”
骁韩云将咳嗽憋回胸膛,虚声道:“既然援军有异心,侯爷便不必接见。”
方裕物一收折扇:“来人——将方才三位下山副将召回,传令下去,援军部队一干人等禁止入本候麾下营帐,违令者斩。”
“卑职领命。”
卫兵火速退帐外,骁韩云终于忍不了重重咳嗽起来,整个人一晃,幸亏他手扶着沙盘,骁粤有足够的时间上前扶他。
骁粤近看骁韩云,他额头闪着隐隐细汗:“我扶您回去休息……”
骁韩云本想拒绝,只是骁粤在他眼里变成了重影,不禁心中喟叹,当年的他可是纵马翻越四狼山,日夜追击敌军,西风走马,不眠不休亦生气勃发,如今竟也虚弱至此。
方裕物见他面色惨白,即刻着人将骁韩云送回了营房,却留了骁粤在帐中。
骁粤本以为方裕物是要同他讲什么重要之事,却不料方裕物却说:“替本候磨墨?”
随后骁粤便开始做起了磨墨的工作。
可是墨很快便磨好了,方裕物专注地批着折子,他便安静地帮方裕物整理公文,将桌上的折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还从桌子底下捡起来不少折子。
大概是太安静了,又或是这个场景太过熟悉,骁粤想起了在王府的日子,那时他偶尔也会去千秋殿打扫,替祁宸整理书桌……
郦都……
骁粤骤然意识到,那个地方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想着想着,骁粤眼前出现了祁宸的那张冷傲的脸,甚至看到祁宸就站在帐房门口。
祁宸逆着光站在帐房门前,光照亮了他的轮廓,却迷糊了他的表情,冷风从他的身侧拥进帐房,吹在骁粤的脸上。
帐房外响起的骚动由远及近,方裕物放下手中的笔,冲着门口的人说了句:“稀客。”
骁粤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幻觉。
第81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
祁宸是王爷,往南粤的大营里一站无人敢拦。
但储玉和齐德隆被拦在了最外围的营帐,祁宸根本没有管他们的死活,径直地扔下了他们。
明朔一路看押着他们二人,自然也继续留在外围继续看守。
储玉和明朔是横竖看对方不顺眼,二人四眼相瞪,抱剑而立。
齐德隆坐在横木桩下的草皮上,嘴里叼着根草,嘴里嘟囔:“我说明千户,你这也太死脑筋了,这骁粤都还没找到呢,我们不会溜的。”
没人应他,
“再说了我们又没钱又没车能去哪儿?”
“我们还能也掳了公主上路啊?”
“人骁粤是长得腰细腿长皮肤白才诓得住郡主,我这人老珠黄的,能成什么事儿?再说了,你南粤还有几位公主……骁粤!!”
齐德隆忽然一声,蹬地而起。
储玉和明朔齐刷刷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两个士卒扶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从远处营帐间走过。
三人愣愣地杵在原地,目送着那个身影拐进暗处。
齐德隆:“那是他吗?”
储玉:“是他吧?”
明朔:“骁善卿怎么瘸了?”
……
静默了三秒,齐德隆猛地往里钻:“骁粤!!骁粤!!我在这儿呢!!”
他才刚一脚踏进营地门界线,两把矛枪便架了上来,直接将人叉了出去,齐德隆几个踉跄,双手刨地才没跌倒。
噌地一声,储玉拔剑出鞘,挑飞矛头:“大胆!”
又是噌地一声,明朔的剑直指一名卫兵的脑袋,该官兵立马大喝:“此乃神通候军营,尔等胆敢造次!”
储玉啐:“那你便睁大眼看看我等敢是不敢!”
齐德隆趁着四人争执,往那横木桩下一钻,就这么混进去了。
一进大门,便是一路通行无阻,接连与几队营兵擦肩而过,还撞上了不知道多少士兵,但齐德隆好歹穿着南粤的官家服饰,倒也没被为难。
于是齐德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大营里转悠。
可是这儿的营房太多了 ,还都长得差不多,齐德隆转来转去头都晕了:“那个兄弟们!”
提刀路过的一队营兵驻足回头,被一个陌生的面孔叫兄弟,六张脸上如出一辙的迷惘。
齐德隆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一脚踢在凸起的土块上,幸好兄弟们眼疾手快,不然他这回就得行大礼了。
齐德隆手忙脚乱地站好:“谢谢各位兄弟,年轻就是好,看这肌肉紧实得,额……那个,麻烦问问,骁粤住哪个棚?”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我们营里没有骁粤这个人。”
“胡说!”齐德隆双手一背,“我刚还看见他往这边来了,就是那个穿白衣服,腿有点一跛一跛的那个?”
“一跛一跛?”一人道。
另一人道:“您说的是方侯爷救回来的那位公子?”
救??
齐德隆五官一皱,怎么还用上“救”这个字了?骁粤是遇上打劫的了?
哎呀这不重要!
齐德隆甩了甩头:“那他到底住哪个棚啊?”
六只手不约而同地指向齐德隆身后。
就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齐德隆手一摆,扔下句“谢了”,大步迈上了木阶,毫不客气地掀开了帐帘,迈着四方步进了那间黑漆漆的营房。
“果然是你小子!!”
骁韩云坐在床上看着一张地图,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飞快摸出了藏在枕下的匕首。
齐德隆刚冲到床前,便被淬寒的白刃指上了鼻子,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齐德隆慌忙往后一蹦,指着骁韩云的鼻梁骨,大喝:“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骁韩云也是受了惊,眼中藏锋卧锐:“这该我问你。”
“呵!”齐德隆被气笑了,手指的方向一转,指着自己的脸,“你问我???你还有脸问我??”
骁韩云皱着眉,齐德隆上前一寸,他便抬起匕首,齐德隆只得背着手在床前来回踱:“你就这么跟着方裕物私奔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人身安全??有没有考虑过储玉的人身安全??有没有考虑过蓝珺瑶的人身安全??”
“……”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骁韩云稍稍放下了些警惕。
齐德隆继续指责他:“我生怕你在这兵荒马乱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倒好,还拿刀对着我,”齐德隆欲哭无泪地吁了口气,喟叹道,“骁粤啊骁粤,原来是这种人,你吃里扒外,你背信弃义,你狼心狗肺,你…你…你个背时鬼!”
骁韩云眼中的锋芒变成了疑惑:“何谓背时鬼?”
“装。你继续装。”齐德隆骂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咧着嘴喘气,“我歇会儿,我是老了,换给我年轻十岁,骂你三天三夜我都不带喘。”
骁韩云只是看着他,不语。
齐德隆对他这个眼神很是不满:“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认识我了?”
“你别装糊涂啊,看你这样也病得不轻,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啊?那天你跟祁宸不是相约去郊游么,好好的你干嘛跟方侯爷跑了呀?”
“…郊游?”骁韩云微微惊讶,原来骁粤跟祁宸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难怪骁粤每每提及祁宸便会露出那般灰暗的神情。
齐德隆观察了一下骁韩云,一张雪白如纸的脸上写满了惊疑和陌生。
??骁粤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了。
齐德隆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不会失忆了吧?”
骁韩云:“……”
“还记得勾股定理吗?”齐德隆白眉一拧就是一道杠。
骁韩云依然看着他。
他又道:“微生物之父巴斯德?计算机之父图灵?”
骁韩云还是看着他。
………
与此同时,方裕物的营帐外站满了士兵,却无一人敢闯入半步。
骁粤在看见祁宸的一瞬间,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
他从祁宸眼中看到了嗜血的愤怒,那是恨不得将他揉碎了和血吞的眼神。
骁粤熟悉这个眼神,曾经祁宸不止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但曾经他总能从祁宸的愤怒中捕捉到吉光片羽的爱意,可是如今,任凭骁粤多用力地寻找,也再要看不清那样的爱意。
骁粤攥了攥手中的卷轴,垂下眼开始继续整理着折子和书卷,只是手止不住地颤抖,拿在手里的东西总爱往下掉。
良久后,他听见祁宸的声音近乎阴鸷地响起:“过来。”
过来……
这两个字也是骁粤熟悉的字眼。
“哈哈哈哈。”方裕物忽然大笑,在沉寂的营帐内格外悦耳。
祁宸看向他,他却道:“信王果真与本候心意相通,都不用本候言明,便知道本候要你免礼,真是本候的好皇侄呀!”
祁宸冷哼,冰冷的眸子里闪过锐意:“那定是心意相通,否则皇叔怎敢私自替皇侄保管私物。”
“私物?”方裕物故作疑惑地看向他,“不知皇侄所指为何?”
祁宸移步桌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光线,显得居高临下:“许是本王东西在皇叔的眼前待久了,您便认成了自己的,皇侄今日便将其讨回,”他说着微作停顿,“以免你我叔侄再生嫌隙。”
东西?
硬质的折子在骁粤的手中变形弯曲,原来他在祁宸心里只是个“东西”。
“噢?”方裕物甩开乌金折扇,笑着一指骁粤,“皇侄是说他?”
祁宸眼神纹丝不动,睥睨着眼下之人:“谢皇叔。”
他说着骤然俯身,一把抓住了骁粤的手腕,方裕物的折扇也随之而来,死死地压住了祁宸的手,缓慢道:“放手。”
方裕物的声线依旧松松垮垮,眼中的温度快速散去,像是冷血动物锁死了要猎杀的目标。
祁宸一掌推开了方裕物的手,振臂一拽,骁粤整个被巨力拖拽了起来。
骁粤骤然失重踉跄了几步,膝盖撞上桌角,在他还完全未及站稳之时,乌金折扇横扫而来,差一点锁了祁宸的喉。
祁宸退身一躲,骁粤从他手中脱出,被方裕物挡在了身后。
“本候说了,”方裕物轻摇折扇,“让你放手。”
骁粤的手腕被捏出了五道清晰的指痕,他迟钝的抬眼,目光越过方裕物的肩头,在与祁宸四目对视的瞬间,他看到祁宸眼里的愤怒,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异常坚定。
随即只听见“噌”地一声,方裕物立即将骁粤推了开去,祁宸拔出了方裕物挂于桌角的佩剑,森寒的剑刃顷刻之间便挥到了方裕物的喉咙前。
剑锋淬寒,刃似凝冰。
方裕物侧身一闪,乌金铁扇撞开剑刃,❥口合 禾刂 氵皮 特❥学 阝完长剑又震颤反劈而来。
第82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2)
祁宸持剑招招冲着方裕物要害而去,看得骁粤胆战心惊。
虽然知道八成是徒劳,但骁粤还是大喊了几声停手,最终只能冲出营帐,朝着聚集在营帐前的士兵们喊道:“你们快进去帮忙啊!”
营帐内铁刃相交之声层出不穷,夹杂着物件力拉崩倒之声,提刀持枪的士兵们跃跃欲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始终无人敢上前。
想来也是,在里面打架是南粤两军的主帅,况且以那二位的身手,谁能插得去手。
骁粤胡乱住一人,将让往屋里拽:“你快去帮忙,快去!”
可怜的士兵一脸委屈,夹着胳膊跟骁粤使上了对抗力,盔甲的领子都扯歪了:“公子属下不敢,那…那是侯爷和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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