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粤拽不动他,干脆放弃,反手又去住另一人,扑了个空。
众将士见状轰然退散开去数米,上阵杀敌都没让他们如此退却过。
骁粤心急如焚,目光注意扫众将士的脸,看着他们脸上“求求你不要杀我”的表情,他心下一横,转身冲回了营帐。
骁粤才离开一下,方裕物的书桌上已经被斩成了两半,书籍卷轴和折子凌乱四散,在二人脚下已损坏大半。
乌金折扇扇口开锋,在方裕物手中飞速旋转,呲啦一声划破了祁宸胸前的外衫,祁宸提剑回身,方裕物的衣角顿时被割下一片。
骁粤大喊:“你们住手!!”
显然没人理他。
祁宸听了骁粤的声音更是怒火中烧,几乎招招死手,兵刃撞击声如同鼓点般密集地盖过了骁粤的呐喊声。
忽然,一块飞起的木凳砸向沙盘,方裕物退身去护沙盘,祁宸的剑立即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方裕物为了护住沙盘,反应稍稍慢了一步,森冷的剑锋冲方裕物直劈而去,骁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了方裕物的面前。
祁宸大惊失色,收剑已然来不及,即使剑锋已偏,白刃仍是落在了骁粤的背上。
在痛感袭来之前,骁粤先听见了方裕物是大喊——
“——骁粤!!”
骁粤在方裕物的怀里缓缓倒地。
利剑在他的身后砍出一道口子,方裕物看了一眼染满鲜血的掌心,像是猛地被攥住了心脏,怒吼着大喊:“来人!!传军医!!快传军医!!”
帐外的士兵蜂拥而入,姗姗来迟的储玉推开拦路的人,冲上前扑倒在骁粤旁边,看到滴血的衣襟顿时眼眶一热:“倌人!!”
明朔拉住她:“他在流血,别碰他!”
祁宸扔掉手中的剑,发狂地扑上入推开了方裕物,“骁粤??骁粤!!”他一把将骁粤的头抱进了怀中,“谁让对你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
“不……”骁粤死咬着牙关,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听见祁宸颤抖到变了调的怒吼,可是剧烈地疼痛刺激着他每一处神经末梢,紧咬的双唇怎么也分不开,只能死死地抓住祁宸的手腕。
骁粤害怕。
他害怕自己松开手,祁宸又会发疯一样提剑砍向方裕物。
……
另一边的营房里,齐德隆还在不遗余力地对着骁韩云唱着《精武门》——
“I wanna know 你行不行,Y…You gonna know,别怀疑你自己的本领,You gonna know,我是冠军……”
骁韩云被他逗笑了。
骁韩云其实想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骁粤,可是这位老先生一直在很努力地帮他恢复记忆。
而且这老先生也很有趣,他耍的花样骁韩云从未见过,像是什么相声、广告、网上冲浪等等一系列字眼骁韩云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You gonna know……”齐德隆忽然停下喘了几口粗气,继续来,“w……we got to show,我有一条…特别了不起的神经,啊啊啊——哎呦喂!!”
齐德隆突然被一双手掀开去老远,迎面撞上屏风,一把老骨头险些散架。
月牙儿冲动到榻前,一双大眼惊恐地瞪着:“喜…喜福不好了!不好了!!”
骁韩云看她着急,道:“慢慢说,出了何事?”
“小郎君他…小郎君他…”
“骁粤他怎么了?”
骁粤??齐德隆再次凑上前,看了看骁韩云的脸:“他不就是骁粤吗?”
月牙儿按着齐德隆的脸,再次将他推开,指着大门喘着粗气:“小郎君他被我皇兄砍了一刀!!”
骁韩云一愣:“…什么?”
月牙儿的大兔牙直发抖:“就是我皇兄他……反正小郎君他流了好多血。”
齐德隆刚一站稳就被月牙儿的话吓得膝盖一软,骁粤被砍了??
这是方裕物的地盘,谁敢砍骁粤??
而且骁粤不就在这儿呢吗??
骁韩云有些起急,掀开被子下了床,摇摇晃晃地险些跌回床上。
月牙儿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喜福我扶你过去!”
骁韩云点点头:“多谢公主。”
齐德隆完全被遗忘在角落里了,骁韩云和月牙儿的背影已经消失,他还杵在桌前发呆。
公主??喜福??
这什么跟什么啊!!
……
方裕物的营帐前站了很多人,直眉怒目的祁宸,面似沉水的明朔,哭哭啼啼的储玉,以及一帮眼观鼻鼻观心的士兵。
祁宸自被军医请出营帐后,便如同石化了般,站在那儿就没再动过,浑身散发着是“上前者死”的阴森气场,周遭的人站在冷风中兢兢战战地喘着气,四下除了风声,只剩储玉偶尔抽搭的啜泣声。
祁宸恼怒不已,从骁粤离开郦都的那一刻,他无时无刻不被恐惧包围着,尤其是知道他与月牙儿朝着西洲而来之时,他便再也无法入睡。
他不止一次设想过,如若有朝一日骁粤知道了他的欺骗和利用会变成什么样。
骁粤也许会恨他,会怨他,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此祁宸一定会留住他,也一定能留住他。
可是当骁粤连夜快马出城追着方裕物而去的时候,祁宸慌了,对他顺从有加的骁粤似乎从没有被驯服过,他第一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即将失去的恐慌,恐慌到他发了疯一样地想将骁粤找回来,发了疯地想杀了方裕物。
这些年他与方裕物明争暗斗,数不胜数,却从未像这般急切地想要杀了他,尤其是在祁宸看到骁粤坐在方裕物身边为他研磨时,他简直气得快要发疯……
可是骁粤呢?他挡在方裕物的身前!挡在了祁宸的剑下!
骁粤……那是他的骁粤!
一阵脚步声接近,祁宸阴沉地动了动眼珠。
骁韩云在月牙儿的搀扶下朝这边走来,祁宸的目光落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上。
祁宸猛然一怔,震惊在湛蓝的瞳孔深处快速地积蓄酝酿。
骁粤??
……不!骁粤在营帐里!
祁宸定定地看着白衣少年缓慢走近,风吹得他双眼干涩,他却丝毫未曾眨眼,眼底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被危险地锁在眼眶里。
骁韩云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目光,那人衣着华贵,身姿挺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副不动声色的皮囊下,涌动着令骁韩云极为不安的东西。
“他是谁?”他小声问月牙儿。
月牙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道:“他就是我的皇兄,就是他…刚刚砍了小郎君一剑。”
月牙儿的皇兄……
会在此时出现在西洲战场上的南粤皇子……
一丝凉风钻进了骁韩云的衣领,但骁韩云浑身的凉意并非是因为风,而是源自某种灵魂深处的怵意。
月牙儿清晰地感觉到骁韩云颤抖了一下,忙问:“喜福你怎么了?”
骁韩云摇头,他并未停下脚步,依旧迈着匀速的步子朝那人走去。
“…你皇兄叫什么?”骁韩云的声音虚得仿佛要融化在风里。
月牙儿:“祁宸。”
“…”
是他。
夕阳的余晖越过山丘,明亮了对面人的轮廓,时间在风里被拉得过分绵长。
骁韩云和祁宸之间隔了不过五丈的距离,骁韩云却走了好久。
月牙儿感觉他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着,脸上却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你在冷吗?”
骁韩云摇头,心底禁区却悄然裂开了一道泉眼,那段尘封已久的前尘记忆正一点点地渗出脑海——
“光听声音还不够,你还要看看我的脸,我的表情和眼神会不一样。”
“你可以摸着我的五官,想象我的样子。”
“我向河神许了愿,让你眼睛复明的那一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只要将军不嫌弃……祁亭愿意做将军的眼睛。”
………
昨日如死,却仍历历在目。
骁韩云终是知道了祁亭的模样,跟他想象中一样俊朗无双。
只是他的祁亭早就死了。
骁韩云轻轻地推开了月牙儿,他路过祁宸的眼前时半点未曾停下脚步,也不曾与他对视,淡漠得仿佛不曾看见此人。
祁宸站在风里,骁韩云离他最近之时不过触手可及,那张脸上的清冷之意熟悉得令他心尖一颤。
那是连骁粤也不给过他的熟悉感,熟悉得令人发憷。
祁宸:“等等!”
骁韩云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祁宸看向他,声音沉得发懵:“你是谁?”
骁韩云的衣摆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沉重地闭了闭眼,缓缓转身,当视线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眸时,神色间唯余淡漠。
“回王爷,”他道,“我是喜福。”
祁宸:“…”
一模一样的脸……恍如镜中花,泉下影,连同神韵也是七八分相似。
祁宸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眼神如同锐利的冰锥,试图往骁韩云的镇定上划开一道口子。
骁韩云看着在眼前站定之人,于风之中,四目相对,久久未语。
齐德隆碎步小跑地追了上来,远远便看见了储玉向他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精明的齐教授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缩到储玉旁边,小声问:“怎么有两个骁粤吗?”
储玉讷讷摇头。
“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沉默许久,祁宸阴沉地问。
褚玉和齐德隆倏地看了过去,只见骁韩云目不斜视地回视祁宸:“回王爷,草民不过是同骁粤长得很像罢了。”
祁宸危险地压着眼睑——像?
祁宸久居高位,冷下眼便是气场迫人,可这个自称喜福的人,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躲闪,只是这般气质却不是桀骜,也并非冷漠,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隅。
这份疏离感身上骁粤也有,只是不及这个“喜福”。
祁宸逼视他:“你和骁粤,是什么关系。”
“……”
骁韩云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表情纹丝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除非祁宸能听见他狂乱的心乱,否则绝不可能从那张透明憔悴的脸上看出丝毫破绽。
只可惜风声太大,连骁韩云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兄长。”
祁宸:“…”
“…我是骁粤的兄长。”
骁韩云这么说。
夕阳如血,风声呜呜,山丘后的火头营生起了炊烟,山鹰被离弦的弓箭射中,嘶鸣着坠入风谷。
“哼。”祁宸一哂,“本王从未听说镇国玄策大将军还有兄长。”
“…”
一旁的齐德隆见势不妙,赶紧拉着储玉蹲进角落里:“丫头,你家将军有兄弟啊?”
储玉苦着脸:“我家元帅骁植英年病逝,膝下唯一独子就是我家将军。”
她原本以为骁粤跟她家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已是世间绝无仅有,现在又来一个,她都快晕了。
齐德隆一脸老生狐疑:“难道是……私生子??”
储玉正要反驳,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尖叫:“——私生子?!!”
月牙儿不知何时站到他们旁边。
祁宸也看了过来,储玉猛地站起来,呆滞的表情闪过了一丝惘然。
月牙儿提着裙摆,大步剌剌地跑向祁宸,边跑边喊:“皇兄皇兄皇兄!他们刚才在说喜福是骁植的私生子,我都听见……”
祁宸眉心骤然一拧——私生子?
“噢!!喜福你怎么不早说,难怪小郎君他非要回那医馆救你,原来你们……”
月牙儿仍在喋喋不休,祁宸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骁韩云,眼神犹如一根极细的针,而骁韩云正看向齐德隆和褚玉。
……他的父亲何来私生子,此等有伤风化的造谣……罢了,这样也好。
月牙儿摇他摇得狠,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眼神中微不可察的惊愕被病痛的苦楚掩盖。
第83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3)
在方裕物连续呵斥了军医四十九遍“轻点”之后,骁粤的前胸后背终于被绷带绑了两个大叉叉。
军医将带血的尖刀扔进了铜盆中的血水中,朝着方裕物欠身道:“禀侯爷,公子身上的伤口虽长了些,但好在王爷收剑及时,入肉不深,及时换药不日便可痊愈。”
方裕物坐到床沿边,骁粤觉得他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
“还疼吗?”他问。
骁粤一脸煞白地摇头:“…您的药真管用。”
方裕物皱着眉,心说,废话,那是混入了三倍剂量洋金花的麻沸散,是让重伤的将士死得不那么痛苦的药。
方裕物心里憋着气,他已经吼了骁粤很多遍了,可这一剑是落在骁粤身上才会这么轻,若是落在他身上,那便不是这个力道了。
“侯爷,”骁粤露出了一个惨白的微笑,“您还生气呢?”
方裕物顿时一闭眼。他是生气,但他更心痛。骁粤这个身子骨,祁宸下手再重些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方裕物口气不善地道。
这分明就是气极了,方裕物可是火气攻心还能面带笑意的人,骁粤道:“侯爷,祁宸他就是被我给气狠了,才会对您动手,都是我的错,您能不能别别参他?”
52/88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