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裕物替骁粤系衣带的手顿时一松,继续摇扇子去了。
令他生气的事又多了一件,骁粤竟然还帮那个混账说情。
骁粤看着腰间打到一半被丢弃的结,无奈地自己系起来,道:“侯爷,我渴了。”
方裕物拿他没辙,伸手给他递了半碗水:“除了本候的母亲和南粤先皇,你是第一个让本候倒水之人。”
骁粤捧着碗:“王爷您为什么不姓祁?”
话锋忽转,方裕物略微一怔:“想知道?”
骁粤喝了口水,点头看着他。
方裕物瞥了医官一眼,医官立马了悟,垂眉低首地将带血的衣物收进篮子退向门外,谁知他刚一掀开帐帘,等在外头的人便鱼贯而入。
看着朝着自己奔来的月牙儿,骁粤心下叹气,方裕物的故事是听不成了。
月牙儿一上来便端掉了骁粤手里的碗,一脸你怎么这样啊:“小郎君!!”
骁粤一愣。
月牙儿一屁股坐到了他和方裕物的中间:“你和喜福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呢!你这是撒谎!骗人是会下地狱割舌头的!”
撒……撒谎??
他和骁将军的事已经……
骁粤的心骤然下沉:“你知道了?”
“是啊,”月牙儿坦然点头,“大家都知道了呀!”
大家……骁粤心神巨震。
看到骁粤一脸心虚,月牙儿继续谴责他:“小郎君你这样做真的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藏着这么大的而秘密呢,喜福他多委屈啊!他躲可怜呀!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是,是他的错。骁粤下意识地连连点头,虽然他已经做过了心理建设,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禁心下颤栗。
“我……我其实没打算瞒着你们……我……”
“骁粤!!”骁韩云打断他,冲他微不可查地摇头。
骁粤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闪烁。
月牙儿冲到喜福面前就是脚一跺:“喜福!你是小郎君的亲兄长,他怎么能把你像见不得光一样藏起来呢!虽然你是私生子,但是我不嫌弃你,你还是可以做我的驸马!”
骁粤眼中的心虚随着月牙儿的嚷嚷变作了震惊。
???兄长?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兄长??
视线一寸一寸地移到门口,祁宸正站在那里,他已经脱去了被利刃划破的外衣,内衬的黑色金蟒袍分外扎眼,一个摇晃的白色身影从他身旁经过,贴着门框进了屋。
骁韩云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祁宸单手去扶,骁韩云果断地躲了一下,任由祁宸的手悬在空中。
骁粤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像被万斤巨石压得喘不过气。
祁宸他……他知道了……
方裕物看出他情绪异常,手从月牙儿身后越过,隔着深衣的布料捏了把骁粤的手腕。
骁粤感受到了他轻浅的力道,从失神中找回了些许的意思:“我……”
“是我自己不让骁粤说的,”骁韩云抢过话去,“我的身份卑贱,怕辱没了家门。”
骁粤:“……”
骁韩云背对着祁宸,向骁粤投来了淡淡哀求的眼神。
骁粤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恍惚,闪烁不定的神色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彰明较著。
他为何要撒谎?
他真的不愿同祁宸相认?
可是…
“行了!”方裕物起身道,“骁粤累了,他需要休息,闲杂人等都出去。”
骁粤看向祁宸,祁宸也在看他。
怒气已经从那双湛蓝的眸子褪去,有的只是道不尽的焦灼和痛心。
那双熟悉的眼眸对骁粤而言是致命的浅滩,一对上便是心痛不已,也心软不已。
祁宸……他还是心疼自己的吧?
可是那是心疼吗?骁粤很想问问他,除了利用,他可曾对自己有过一星半点的爱意,可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祁宸爱的从来都不是他这个赝品。
骁粤不禁眼眶一酸,他垂下眼,避开了祁宸的视线。
空气陷入短信的沉默,压抑且凝重。
齐德隆嗅着了危险的气息,斟酌再三后,推搡着褚玉出了营帐,月牙儿转头抱住骁韩云的胳膊:“对对对,喜福也需要休息,去我的营房休息吧,我的营房离这边近!”
骁韩云:“不必了公主……”
“要的要的,走吧走吧,小轩子!还不滚进来帮本公主扶着驸马!”
“公主……”
骁韩云被月牙儿强行拉走,在与祁宸擦肩而过时,二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相撞,骁韩云眼中闪过了一瞬异样的色彩,还未等到祁宸看清,一切便早已皆湮灭无痕。
祁宸只是蜻蜓点水般触碰了骁韩云的目光,旋即走向了骁粤。
此时他们皆是不知,这一个擦肩,一个眼神,所有的牵连与羁绊都在这一瞬的错位间,正朝着无比遗憾的结局靠拢。
面对营帐主人的驱逐,祁宸不退反进,方裕物一步上前,挡在了祁宸的面前,二人几乎鼻尖相对,带着如出一辙的敌意。
骁粤怕他们再动手,起急道:“方侯爷。”
方裕物微微侧头,听到骁粤说:“我想跟王爷说几句话,可以吗?”
祁宸一听,顿时低啐:“你为何要问他!”
方裕物狷邪一笑:“本候不同意。”
祁宸冷冷地看着方裕物的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骁粤从床上下来,背部的伤口似乎拉扯了一下,但由于麻沸散的药效还在,他并没觉得疼痛:“方侯爷,我也有话想跟王爷讲……”
方裕物犹豫了片刻,想着在他的军营了,任凭他祁宸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带着受伤的骁粤冲出去,这才回身看了一眼骁粤。
骁粤轻笑道:“方侯爷,您替我去看看骁……我的兄长,不知军医有没有找到治疗附骨之疽和毒血症的方法。”
方裕物知道,骁粤是在支他走。
可骁粤的请求他又怎会拒绝,他量祁宸也不敢对骁粤如何,也就顺了骁粤的意离开了营帐。
方裕物走出营帐,直接无视了守在营帐前的明朔、齐德隆、褚玉等人,派了副将带人将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下令倘若谁有半分不轨之举,格杀勿论,一切后果由他方裕物一人担着。
望着方裕物走远,齐德隆缩到营帐边上,尖着耳朵偷听里边的动静,褚玉也凑上去听,明朔觉得这二人实在没有体统。
齐德隆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也不至于耳背,不过这骁粤的声音太小了,平日里他说话轻声细嗓的,这受了伤是更加有气无力,齐德隆听了半天,也只能确定他还活着,褚玉亦是。
明朔从他俩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什么也没听出来。
第84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4)
人都散去了,营帐里安静得瘆人。
骁粤以为祁宸会震怒地呵斥他,会像以前一样用强硬的态度和手段逼迫他,甚至再次蛮横地掠夺他的思想和意识。
但这次他没有,他低沉地对骁粤说:“跟我回家。”
这声轻飘飘的“回家”在空气中飘来飘去。
骁粤仓皇抬头向他看去。
祁宸的脸温柔得陌生,那抹挥之不去的霸凌和倨傲淡得几乎看不到了:“你的花草本王命人送回潇湘阁了,现在跟本王回家。”
“…”
骁粤无处安放的手指止不住地发颤,祁宸眼里的温柔光芒那么讽刺,讽刺到让他觉得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明明无数次告诫自己再见面时绝不能再乱了阵脚,可是……可是祁宸一站到眼前,骁粤的心就颤得疼痛难忍。
骁粤张张嘴,无声地说:“王.....王爷......”
祁宸抚摸着骁粤苍白的脸:“为什么来西洲?”
骁粤想要冷静地说几句话,可他刚张开嘴,泪水忽然止不住地流下去,哽咽的声音像是一种绝望的撒娇:“王爷您为什么要骗我…..”
祁宸眸色一黯:“你都知道了还问,小傻子。”
骁粤退后一步,躲开祁宸的手:“为什么……您不是说爱我吗?”
祁宸看着骁粤的眼泪,略微安心了些,他苦笑:“我爱你,你是本王最爱的骁善卿,本王是来接你回家的。”
骁粤看着祁宸伸过来的手,惶恐地攥住着自己的衣角。
深切的依赖早已在朝夕相处的缠绵中刻入骨髓,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祁宸的算计和利用,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骁韩云,可是,可是他又该如何推开他……他该怎么办……
骁粤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独清独醒,一半痛苦不堪,悲恸的情绪没有宣泄的渠道,只能望着祁宸无助地流泪。
祁宸的手再次伸向他,捧住了他的脸,温热的指腹略带薄茧,轻拭着他的泪水:“骁粤,你不是答应过本王吗,你会原谅本王,对吧?”
骁粤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颤声问:“您如果爱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祁宸说:“骁粤不哭,本王就是怕你对方裕物下不了狠心才瞒着你,你看,你的心多软,没有本王你可怎么办?”
骁粤痛苦地说:“我不想再听您避重就轻的话了,您设计皇上下旨杀我,以此逼迫方侯爷,”他说着止不住哽咽,“但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方侯爷对我无情……若他不肯出面救我……”
…我会死的。
骁粤的尾音化在无声的哽咽里,祁宸可以利用他,也可以骗他,可为什么祁宸要把他推到刀尖上?在他眼里……骁粤算什么!
祁宸沉默了一会儿,揽过骁粤的肩,将人轻轻拥进怀里。
骁粤听他在耳边说:“傻子,本王怎会眼睁睁看着你死,他不救你本王也会救你。”
骁粤在祁宸的体温下崩溃颤栗:“您还能怎么救我……”
祁宸的大手覆上他的后颈:“我能放弃皇位,带你远走高飞。”
骁粤脑子一嗡,悲恸地环抱上祁宸的腰:“……好……好,您带我走,现在就带我走。”
祁宸他单手抚摸着骁粤的背,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肩胛,凸起的椎骨,和因受伤而被缠上绷带的柔软肌肤。
骁粤缩在他的怀里,呼吸有了微妙的变化,祁宸感觉到缚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
“……您现在就带我走吧,”骁粤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哪里都好。”
祁宸沉默了,他抓着骁粤的手一点点松开自己的腰。
骁粤浑身发颤。
他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眼角一串泪珠滚落……祁宸又骗他了。
“骁粤…”祁宸镇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握着骁粤的肩,安抚似的道,“放弃一切只是最终无奈的选择,如今我离东宫只是一步之遥,方裕物此战必败,我不能现在放弃,明白吗?”
……明白。
骁粤怎会不明白,祁宸在乎的自始至终都是储位。
骁粤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您应该回您的营地……等待斩杀霍达尔最佳的时机。”
祁宸道:“骁粤,天色暗了,我们回去再说,回去我好好跟你解释?”
骁粤极缓极缓地摇头。
祁宸眸色微寒。
骁粤看着他说:“王爷……骁粤对您是不是还有什么用处?”
这句话对骁粤自己而言,犹如一把插进心脏的利刃,痛到他忘记掉眼泪。
祁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是,我疯了。”骁粤摇晃着退后两步。
他是疯了。
他疯了才会以为祁宸对他还有真心,才会相信祁宸只是来接他回家,才会又一次痴心妄想相信祁宸会为他放弃一切。
他不仅疯了,还不可救药。
骁粤含泪,自嘲一笑:“您对我示爱,是想从我这里拿到驭兵之术,可是我失忆了,您又设计利用我……让方侯爷坠入红皮卷的陷阱,您从来没有爱我。”
祁宸震惊地冲他摇头:“骁粤…”
“您别过来!”骁粤踉跄着后退,“还有纳赏七珍……王爷……我都快相信可以跟您白头到老了。”
“可以的!”祁宸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们,你相信我!”
骁粤绝望地摇着头。
祁宸两步上前,抓起骁粤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骁粤,本王不能失去储位,方裕物会把你抢走,更会杀了我,我们会被拆散的,只有彻底击垮方裕物我才能坐稳东宫,我们才能一直在一起。”
骁粤猛地抽回收:“您不要再骗自己了!就算您做不了储君,就算方侯爷杀了您……我也甘愿陪您一起死,可是您愿意吗?”
祁宸压了压眸子,他问骁粤:“死?”
“……”
“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为何要死?”
祁宸的眼神冷得瘆人,让骁粤觉得自己正做着一个件愚不可及的事。
骁粤死心了,他悲戚地冲祁宸笑,声音颤得只剩虚无的空响:“是,信王天之骄子,何其金贵,怎么会跟我赴死,是我……是我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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