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隆撸了一把他严重脱发的脑袋:“看见没?你跟方裕物一跑就是俩月,我天天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头发都熬白一大半了,你现在跟我扯什么非亲非故?”齐德隆说着一扬手,作势就要去呼骁粤的脑袋,但最终也下不去手,“你!你就不怕祁宸宰了你吗?他是疯的,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骁粤生着一双烟柳似的含情目,细长的眼角一旦垂下去,就是显得多情而凄清,他道:“我要留下来,希望方侯爷能念及我对他的情义,对祁宸手下留情。”
齐德隆牙疼地皱了皱五官:“祖宗,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的道德社会吗?你怎么会有这种痴心妄想?信王那么爱你,连你出卖他他都能原谅,但他有为了你对方侯爷手下留情吗?这可是皇权之争,你这种爱情至上的思维模式是叶钊给你灌输的吗?”
骁粤知道这也许不可能,但让他就这样扔下祁宸,他做不到。
他原本已经万念俱灰,可昨夜祁宸抱着他,吻着他,爱着他,狠狠地占有他,他痛苦至极,又万般依恋,祁宸与他身心交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其实祁宸的痛苦并没有比他少,祁宸确实伤害了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做着伤害祁宸的事。
骁粤轻轻扇着睫毛:“是我顶替了骁将军,才让祁宸铸下大错,我愧对他……”
“你没有!”齐德隆当即反驳,语气恶劣,“他是作茧自缚,他要是不利用你设局坑害方侯爷,他能有今天?他明知道喜福是你兄长,还完全不顾及他的病情,不顾及你的感受,用心何其歹毒,他是咎由自取,你别什么破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当什么慈航普度的三圣母!”
骁粤:“……”
齐德隆看骁粤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听不进去,他已经在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泥足深陷,根本是油盐不进了。
祁宸虽然没干对过几件事,但有一件事他是对的,就是对骁粤这种人必须用强硬的手段。
齐德隆将手里的水瓢扔进桶里,砸得水花四溅:“以前你任性胡来我管不了你,但这回性命攸关你必须听我的,等方侯爷一回来,你必须跟我一起去神通候府。”
骁粤平视前方,不语。
齐德隆扔给他一句“我就算打晕你,拖也要把你拖走”。
“祁宸去哪儿了?”骁粤看着齐德隆的背影。
齐德隆一只脚迈出房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死了。赶紧起来换衣服,身子骨弱就别一直泡,水都凉了。”
骁粤执着地看着他:“祁宸去哪儿了?”
齐德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忿忿道:“被他身后那帮老臣给喊走了,出这么大事儿他能闲着!”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了,骁粤沉沉地闭上了眼。
第94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4)
凯旋的大军归城,百姓涌上长街,百里相迎,蔚为大观。
太极殿前,九十九登天梯下,御道篆刻浮雕,九龙腾飞,云纹游弋。
方裕物卸甲入宫,踩着云纹突起的天子御路,享受着百官的朝拜。
太和楼的雄钟响起,太极殿上,皇帝身着龙袍,起身迈下殿阶,穿过文武大臣中间的走道,迎上了风度翩翩的神通侯方裕物。
“参见……”
“神通侯免礼。”
方裕物膝盖尚未碰地,便被开怀大笑的皇帝扶起,牵引着走上堂前。
皇帝:“来人,赐座。”
方裕物:“谢皇上!”
“参见方侯爷——”
满堂朝拜声中,方裕物看向了站在百官第一排的祁宸,以及他身后那群神色阴郁的朝臣。
右丞相白发入髻,年过喜寿依旧容光焕发,双手执象牙笏,站到殿前:“恭喜皇上!”
右相沧桑的嗓音一响起,方裕物就瞧见祁宸的脸绿了大半,看向方裕物的眼神藏着不动声色的敌意。
方裕物阔袖一扬,在祁宸的注视下坐下身来,享受着朝臣们一波接一波的拥捧。
右相:“此番方侯爷大获全胜,平边境之乱,将西洲三部收归我南粤,可谓是威震内外,定社稷安民心,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右相抑扬顿挫地说完,满朝文武纷纷执笏俯首——
“恭喜皇上!”
“贺喜皇上!”
“恭贺方侯爷凯旋!”
……
皇上坐于龙椅之上,龙颜大悦:“好!甚好!神通侯平定西洲有功,朕重重有赏!”他说着激动地指了指方裕物,“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你!”
方裕物起身行礼,豁然道:“那臣弟便大胆向皇上您讨个饶。”
“讨饶?”皇帝蹙眉,“此话怎讲?”
方裕物一笑,不像讨饶,倒像是请功的姿态:“接连数月的战乱导致西洲三部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臣弟见流民小儿啃食草根树皮,便自作主张设点布施,将我军多余的粮饷尽数分发给了灾民,请皇上饶恕臣弟先斩后奏。”
“哈哈哈哈!”皇帝闻言大笑,声震全朝,“好!!战乱平息,朕本该体恤民意,蔚及民生,你是替朕先一步于三部树威立望,朕不但不会罚你,朕还要再赏你!”
“谢皇上隆恩,”方裕物颔首,一派潇洒恣意。
皇上是深知他这个皇弟的秉性,金银财宝不是他所求,于是扫视群臣:“神通侯此番护社稷有功,朕想给他一个赏赐,众爱卿们有谁能帮朕拿个主意?”
“老臣斗胆!”皇帝话音刚落,康程大学士也拿着他象牙笏出列,“东宫之位虚悬已久,须早做定夺以安社稷,皇上曾昭告天下,神通侯与信王谁得驭兵之术便可入主东宫,如今神通侯凭借驭兵之术拿下西洲三部,老臣斗胆请皇上立方侯爷为储,以镇朝纲!”
“臣附议。”左都御史道,“此次西洲赈济难民一事,可见方侯爷心系社稷,爱民如子,实乃储君的不二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上附议声不断,方裕物以十分放松的姿态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手中的象牙笏,目光时而落在祁宸的脸上。
祁宸长身静立,面无表情,站在他身旁的左相和秦太师黑口黑面,却半句也插不上话。
“信王。”皇帝忽然唤道。
祁宸出列:“儿臣在。”
皇上正色敲了敲桌面:“此事你可有异议?”
祁宸的余光觑了一眼方裕物,方裕物已然是一副胜者的姿态。
事到如今,他又能有什么意义?即便他有,又有何用?
自古便没有侯爷被立储的先例,但皇上在多年前便有意打破陈规,左相曾竭力劝阻,最终也是徒劳无益,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这“祖先先例”的借口是不能再用了。
祁宸冷下声,一字一句道:“儿臣,无异议。”
“好!!”皇上当即宣布,“立即着内务府拟定诏书,择日举行立储大典!”
“皇上英明——”
“贺喜皇上——”
“贺喜后侯爷——”
方裕物也毫不推辞地谢恩了,他的野心皇上知道,满朝文武都知道,若此时故作推脱,还显得装腔作势了。
祁宸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连神色都未曾有过变化,但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皮囊论骗谁也骗不了方裕物。
不过这只是开场戏而已,为了回报祁宸给他制造的诸多惊喜,方裕物也给祁宸一份大礼。
方裕物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群臣。
长孙太傅佝偻着一把老骨头,从满堂喝彩中钻了出来:“启禀皇上,老臣有本要奏。”
皇上一看是他,顿时有些眉角抽搐:“太傅请讲。”
这个长孙太傅,年过八旬仍不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日日高举着“清君侧”的大旗抓文武百官的小辫子,每回上朝必定弹劾一人。
昨日被他弹劾的便是祁宸。
“老臣要弹劾一人。”长孙太傅老当益壮,中气十足。
皇上无奈道:“太傅今日又要参谁?”
“老臣要参信王祁宸!”
祁宸闻声看过去,表情纹丝不动。
皇上头疼道:“太傅昨日不是已经参过他了吗?朕也就他私自扔下大军一事做出惩处,罚他半年俸禄,停建椒兰卿府邸了。”
长孙太傅厉声道:“老臣今日还要参他!”
皇上瞥了一眼气势凌人的祁宸,道:“行,太傅今日参他是何名目啊?”
长孙太傅迈着四方步,跪在圣前:“信王祁宸受皇命率领援军驰援西洲,此乃国卒存亡之秋,可信王竟为同方侯爷争夺储位,延误军情,私自篡改战术,企图用我南粤三十万大军的人头换取一份战功,实不配为我南粤皇室表率!”
朝堂顿时涌起一阵骚动和非议。
祁宸面色冷峻,直直地看看进老东西的眼里,声音低沉到了危险的地步:“太傅莫要信口雌黄。”
“哼。”左相冷哼,“长孙太傅莫不是老糊涂了,王爷此番协助方侯爷征战有功,您老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捕风捉影的谣言。”
皇帝的神色瞬间冷却。
作为一军统帅,包藏私心,视军情于无物,视军中将士的生死如草芥,不仅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更有损朝廷威望,实在是欺上瞒下的大罪。
皇帝:“左相所言极是,信王此番也是征战有功,爱卿如此指控于他,可有证据?”
长孙太傅:“证人就在殿外!”
祁宸压了压眸子。
“证人就是霍达尔的王妹巴舒赫,监察寮的莫总督已经将人交到了老臣的手上,此时正押解着在殿外等候。”
此言一出,全朝震动,皇帝脸上最后半分笑意也挂不住了:“押上来!”
第95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5)
信王府——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惊惶的呐喊响彻整个王府,人声沸腾的骚乱在潇湘阁大院外愈演愈烈。
齐德隆三步一蹒跚地冲进潇湘阁大门,左脚绊右脚险些摔个面朝黄土背朝天。
骁粤正同刚回府的的褚玉闭门密谈,齐德隆惊张地推门闯——
“出大事儿了!!”
骁粤连忙将一本麻绳装订的薄书塞进了坐垫下,手肘撞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洒出。
褚玉三两下擦干了眼泪,忿忿地瞪了齐德隆一眼,哑着嗓子啐:“什么大事小事,你不会先敲门的吗!!”
齐德隆咋咋呼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神经病吧,呼呼喝喝的,齐德隆只是白了褚玉一眼,他看向骁粤,切换了焦急的神色:“我说猜得果然没错,方侯爷果然是东宫之主的人选,文武百官在太极殿开了个早会,然后信王就进去了!”
进去了??
骁粤心叫不好,桌上的水渍打湿了他的衣袖。
骁粤大概能猜到出了什么事,赶忙从桌案后走了出来:“是不是早朝出了什么事?”
褚玉也扔下当抹布,凑上前:“是不是方侯爷带了巴舒赫进宫了?”
骁粤瞳孔骤缩:“巴舒赫?”
如果骁粤没有记错,巴舒赫是西洲三部统领霍达尔的王妹,她本来是要嫁给孙忌的。
褚玉吸了吸红肿的鼻头:“是这样的,当时在西洲信王假意要和霍达尔结盟,霍达尔一高兴把王妹献给了信王,信王转身又将她许配给了孙忌那个铁脑子,霍达尔死后信王派人处决了巴舒赫,但不知道为何巴舒赫没有死,还落到了方侯爷手里了。”
祁宸他……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骁粤思衬着,虽然这样对一个女人的确过于残酷,但巴舒赫确实不能留,可是……
可是,祁宸怎么会犯这样的纰漏?
齐德隆:“哎呀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肯定是方侯爷早就打算回来收拾信王,所以他设法救下了那个美人!”
“一定是这样!”褚玉插话,“方侯爷原本打算在西洲便要设局除掉信王,是将军劝阻了他,但是方侯爷并有打算真的放过信王,这才刚回朝就要动手了。”
骁粤一阵眩晕:“那王爷呢?他会被怎么论罪?”
褚玉摇摇头:“南粤的律法我不是很懂,但是倌人您先别急,皇上和太后都宠王爷,应该不会杀了他的。”
齐德隆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
骁粤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脑子暂时无法理智思考,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齐德隆说的没错。
齐德隆继续说:“这件事情当着满朝官员被揭露,现在皇上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削去了信王在朝中涉及的的一切职务,现在人都已经关进大理寺了。”他说着一把拉着骁粤,“我行李收拾好了,趁现在咱们赶紧跑!”
骁粤反拽住他,声线微颤:“我不走,我答应过祁宸会陪着他。”
方裕物对他虽好,但他在背地里的手段不比祁宸仁慈几分,他一定会抓住机会把祁宸逼上绝路。
所以不能走,如果方裕物非要杀了祁宸,那骁粤只能……只能跟他死在一起。
看着骁粤这幅样子,齐德隆知道他的别扭劲儿又犯了。
“褚玉!”齐德隆道,“你赶紧把他打晕,咱俩想办法先把他拖出王府再说!”
褚玉站着纹丝不动。
齐德隆起急:“褚玉你别愣着啊,你难道想看着这个傻子赶着去给人陪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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