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抖出一支烟,抛给慕云:“只能这支,试试味儿就行。”
其实她不是想让慕云尝烟的味道,而是想让慕云尝尝干坏事的味道。
烟抽一支就够了,别真上了瘾,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伤身。
结果顾晓池抛过去的烟,慕云还没接住,骨碌碌滚到地上。
慕云赶紧捡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顾晓池笑了下,走过去,给他点烟。
慕云就抽了小小一口,包在嘴里,还没吞入肺呢,就被呛得猛咳起来。
顾晓池又笑了,她也给自己点了支烟,在慕云旁边的花坛边坐下。
慕云也坐下了,又尝试着抽了两口,眉头还皱着,但好歹没咳嗽了。
阳光还是明晃晃的,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很快就能闻到慕云的身上,股汗味传来,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味道。
顾晓池边抽烟,边偶尔瞟慕云眼。
午后的小区里没什么人,特别静,除了树上的蝉鸣,就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哗啦。哗啦。哗啦啦。
有时候这样的声音,反而能给人的内心带来静谧之感,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顾晓池忽然想,要是慕雨还活着,正值暑假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回家了。
她会不会带着慕雨,趁爸爸午睡的时候,躲在小区里的树下,偷偷抽一支烟呢?
多半不会。多半只会带着慕云,坐在树下吃根冰棍儿,不知道会不会选葛苇最喜欢的绿舌头。
很有可能。
等慕云抽了大半支烟,顾晓池伸手过去,把烟从她指间接过,掐了,说:“差不多了。”
她问慕云:“你姐姐怎么了?”
慕云说:“姐姐回家那三天,其实跟以前没什么不样,就是吃饭睡觉,陪妈逛街,陪爸看电视。就是……”
顾晓池静静等着他说。
“就是这样的午后,她会个人溜出去。”
顾晓池好像听到了关键:“她去哪儿了?”
慕云说:“那时候我很小,别的小孩儿不愿意带我玩,平时姐姐都要带我的,但那几天她不愿意带我,我就偷偷跟上去了。”
“我们家附近有座山,姐姐是去爬山了。”
“坐在一棵树下,坐就是好久,什么也不干,我觉得无聊,后两天,就没跟了。”
顾晓池已经站了起来:“是什么树?哪一棵还记得么?”
“黄葛树,跟小区里的样,所以我认得。”慕云回答:“哪一棵就不记得了。”
顾晓池直接上了山。
山上的树种的杂,这会儿看起来倒是好事,黄葛树只有三棵,都挨在一起。
顾晓池走过去。
生命倒计时的时间里,慕雨坐在这三棵树下,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
顾晓池想起被迫离开葛苇的自己。
好像还能吃,还能睡,还能跟着老师出来写生,但心里总像堵着什么东西,透不过气。
如果她来到山上……
顾晓池在那三棵黄葛树前,来回踱步。
来到山上,估计就是想透口气。什么都不愿再想,什么都不愿再做。
想跟过去来一次告别。
顾晓池站定了个位置,又试着坐了会儿,望着山下的风景。
三棵黄葛树前,就数这处视野最开阔。
条不知名的江水,变成了根飘带。密密麻麻的房子,也变得朦胧起来。
不知是云,还是一点点山间的雾气,好像隔绝了人间的吵嚷,视野一开阔,心好像也跟着开阔了那么点。
顾晓池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站起来,转身,在身后那棵黄葛树的树干上寻找起来。
黄葛树都已经年,每年还会长高,但已没有太快。
顾晓池从小在山里长大,点近视也没有,眼力很好。
她真的在树干上找到了点东西。
个小小的椭圆,上部尖尖,下部圆润。
像一滴雨。
应该是什么人拿钥匙或小刀刻的。
顾晓池心里动了动。
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开始挖那个雨滴标志前的土的。
她回忆着慕雨的样子,应该力气不大,所以顾晓池挖的每一个坑,都没有很深,见挖不到什么东西,就果断放弃。
大大小小的坑她挖了近十个。
树上的蝉,还在猛烈鸣叫着,应该是除了顾晓池以外,此时山上唯一的生命体了。
午后太热,没有人愿意出门爬山。
这样很好,顾晓池在这里挖坑干坏事,也没被逮。
山里长大的顾晓池,挖起坑来得心应手,手里捡来的石块觉得不好用了,又重新捡一块新的。
当石头触到什么金属、发出“当”的声时,顾晓池的心也跟着抖。
好像真有什么东西。
顾晓池把那个盒子挖了出来。
早生锈了,挺平常的饼干盒子,不过里面装的东西不太平常。
个日记本,束干掉的芦苇标本。
还有那个所有人都在找的手机。
顾晓池翻开了慕雨的日记本。
慕雨刚开始的字,小巧工整,到了最后十几页,逐渐变得凌乱起来。
句子也七零八碎,好像连写字都困难。
“小羽说,她好想把小苇的感情分点给我。”
“小苇曾经对小羽说,她是对自己来说最特别的人。”
“小羽告诉我,小苇曾说,她永远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因为喜欢,永远无法战胜特别。”
“小羽就是对小苇来说最特别的人,小羽说,这点永远无法改变了。”
阵山风吹过,日记本的纸页被吹的哗啦啦响。
顾晓池坐在盛夏正午的阳光之下,却觉得脊背阵发寒。
“喜欢无法战胜特别。”
原来,乔羽曾经对顾晓池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套路。
早在近十年前,她就在另一个女孩身上用过了。
顾晓池受的心理折磨,慕雨统统都受过。
她也曾如顾晓池样,被乔羽从葛苇的身边,拉近又推远,反反复复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慕雨跟葛苇的表白,也是乔羽煽动的,说的慕雨好像很有希望的样子。
然后,在人满怀希望的憧憬着的时候,把人推入最绝望的深渊。
损坏的那样彻底。
慕雨这种没经过风雨的女孩子,心理比顾晓池脆弱的多,所以被乔羽打着关心的名义,步步诱导着,走入深渊。
再也没有回来。
顾晓池看得默默无言,倒吸一口凉气,又在阳光下坐了好久,才觉得血液回流到自己的指尖,双手稍微能动了。
她把干掉的芦苇标本,重新装入饼干盒子里,再次埋好。
站起来,又摸了摸黄葛树干上那个小小的雨滴标志,像是悼念。
最后,她带着慕雨的日记本和手机走了。
******
顾晓池回到邶城以后,事情果然如她想象的般发展着。
切都那样熟悉,因为她早已经在慕雨的日记本上,看过预告。
直到乔羽煽动她跟葛苇表白,信誓旦旦的说:“你有戏。”
顾晓池知道,乔羽的大戏开始了。
明瑶那事儿就是乔羽安排的,韩菁逮着明瑶,问了个清清楚楚。
乔羽特意挑了明瑶,因为她有Ben喜欢的长相,塞到Ben身边,暗暗撺掇着两人闹出事,为的就是在葛苇准备接受顾晓池表白的时候,以她自己失恋心伤为由,狠狠打碎那一切。
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在距离自己还有毫米的地方被打碎,对人来说,才是最痛苦。
住进疗养院的时候,顾晓池的味觉是真的失去了。
所以她更觉得胆战心惊。
在有慕雨帮她预警的情况下,顾晓池的心理还是受到了这样的打击,那当年的慕雨,是怎样毫无防备的走在一片绝望之中?
乔羽真的好狠。
******
天台上,清晨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浅金变成了片实打实的金黄,不再虚幻,莫名给人的心里带来一种安全感。
阳光在说,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了。
乔羽看着顾晓池在笑:“你算计我?”
“这切都是你做的局?”
“难过是真的,抑郁也是真的。”顾晓池说:“只是有慕雨帮我预警,我总不至于再走上她那样的绝路。”
手机她已经提前交给警方。
只是诱导自sha这样的事情,取证起来太过困难,9月22日马上就要到了,顾晓池不能把筹码全都压在这里。
她需要靠自己,让葛苇看到乔羽的真面目。
也让葛苇知道,当年慕雨的死,不是因为被她拒绝。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不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错。错的是背后,因为一种bian*态的占有欲,不惜把葛苇身边的所有人,都推入深渊的那个人。
“xi钱那破事儿我也查清楚了。”韩菁说:“如我所料,乔羽,就是你坑我。”
“我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不要以为圈里唯一有些手腕的女人,只有你妈。”
乔羽的占有欲,就是到了连韩菁这种,葛苇身边的朋友都容不下的地步。
乔羽第次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重新抬起头来时候,面容平静,目光片澄澈。
“小苇。”她在叫葛苇。
葛苇默默看着乔羽,那样的眼神,好像大学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
干净,易碎,像什么玻璃艺术品,天鹅造型的。
表现看着冷冰冰,有棱角,其实只是在等着,有什么人把她放在掌心里握着,很快就能暖起来。
葛苇曾经以为自己能让乔羽暖起来,她被蒙在鼓里,蒙就是十多年。
乔羽说:“小苇,我不想害任何人,我被我爸妈养成了这副样子,我也恨我自己的内心,为什么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也是受害者。”
乔羽眼睛里有泪,怔怔的看着葛苇,滴、滴,缓缓的落下来。
滑过眼眶,滑过脸庞,滑过精致的下颌角。
被金色的阳光照着,滚烫的,像是要滴在什么人的心上。
葛苇看了乔羽很久,缓缓张口:“我原谅你……”
韩菁直接破口大骂:“我cao你大爷你怎么这么是非不分……”
她就站在葛苇和顾晓池的旁边,此时葛苇直接抬腿踹了她一脚,因为葛苇的双手还紧紧握着顾晓池的手,秒都没有放开过。
葛苇说:“我还没说完呢你啰嗦个毛线!”
她继续对着乔羽说:“我原谅你的话,对得起小雨么?”
她是在说慕雨。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你原生家庭的受害者,按你的说法,所有的sha*人*fan都该怪家庭怪社会,统统值得被原谅了?”
“你受的苦,不是你伤害其他人的正当理由。小雨不会原谅你,我样也不会。”
乔羽第次看起来有点慌:“小苇,是我啊……”
“你是全世界对我来说最特别的人,我唯一的情感依托,所以我才……”
葛苇转过头,不愿再看乔羽:“这些话,你留着跟jing察说去吧。”
葛苇直接拉着顾晓池走下天台,穿过那扇小门。
韩菁跟在后面,叨咕着:“这才是我姐们儿。”
******
三人下了楼。
韩菁问:“乔羽就这么留在这儿,不管了?”
葛苇说:“jing察自然知道走流程,该调查调查,该问话问话,用我们管什么?”
韩菁拍了拍葛苇的肩:“姐们儿,可以,够刚!”
葛苇瞪了她一眼:“不然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只要世间少点和稀泥的圣母,天下片太平。
韩菁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撤?”
葛苇看了顾晓池眼,突然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顾晓池的手还直被她握在手里,下楼的时候都没放,这会儿握着晃了两下,看着顾晓池细细的手腕,差点没哭出来。
韩菁恨不得踢她脚:“刚夸你刚,你怎么就娘上了?恶心兮兮的。”
韩菁这会儿心里片舒畅,跟在青藏高原呆久了有点缺氧的人,突然吸到了罐纯氧似的,爽的像是飘飘欲仙,有点上头。
她一直觉得乔羽不太对劲,快十年了,始终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劲,这次可算把真面目揭穿了。
葛苇不顾韩菁的痛骂,还在娘兮兮的问顾晓池:“想吃什么?”
顾晓池想了想:“你家小区门口,有家炸油饼的。”
韩菁马上接话:“那家啊。”
葛苇问:“你吃过?”
“吃过啊 。”韩菁说:“你去赴乔羽之约的时候,晓池从你家出来的那顿早饭,就是我陪着在那儿吃的。”
葛苇果断又踢了韩菁一脚:“我都还没去吃过,你怎么跟我CP先吃上了?”
顾晓池说:“苇姐,那时候我真的失去了味觉,不算的。”
葛苇马上转头冲着顾晓池,声音柔柔的:“嗯,好。”像是怕声音大点都会吓着顾晓池似的。
韩菁:“啧啧啧,啧啧啧。”
啧了路。
葛苇跟在她身后笑骂:“你属老鼠的啊?”
边骂,边跟着韩菁上了她的车,还拖着顾晓池起。
韩菁从驾驶座上转过头,问后座的葛苇:“你不是自己开车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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