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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与你/夜会有期(GL百合)——顾徕一

时间:2021-05-01 15:04:49  作者:顾徕一
  还是一口一口,猛烈的吸着。
  厚厚的铝制拉门,把片场的声音隔绝了大半。片场内用来烘托气氛、帮演员进入状态的宫廷燕乐,在耳边消失了。
  顾晓池能听到自己指间,烟卷灼烧的声音。
  很轻微,可嘶啦啦的,像烧在人的心上。
  她的心上现在就有这样一团火,烧得她坐立难安。站在门口吸根烟,也站不定,来回踱着步子。
  她刚才拒绝葛苇后,心里慌得没边。
  现在已经二月了,距离葛苇被乔羽害死,只剩七个月。
  她与葛苇的关系有进展么?看似有的,彼此的身体相熟,她甚至知道葛苇的背上,右肩蝴蝶骨最凸起的地方,有颗小小棕色的痣。
  另一颗同样颜色的痣,藏在葛苇的小腹靠下,人鱼线边。圆润的,可爱的。
  可除此之外呢?
  葛苇说她没有心。
  她的颗心,应该全在乔羽那里。乔羽订婚了,她的颗心就没有了寄托,飘荡在宇宙洪荒。
  至于顾晓池,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任何能取代乔羽的可能。
  再这样以金主和情*人的身份相处下去,只怕自己,永远也不会走入葛苇的心扉。
  顾晓池又抽了口烟,根烟很快,就要烧到烟蒂的位置。
  她知道不能怎么样,却不知道能怎么样。
  切断了与葛苇的亲密关系,是一场豪赌。赌葛苇能不能换一种视角,以更认真的方式,来看待顾晓池。
  直到喜欢她,信任她,让她填满自己的心,从此远离乔羽,让乔羽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顾晓池觉得自己像没有理智的赌客。想赢局大的,可手中的筹码所剩无几。
  很可能一抛出去,满盘皆输。
  不过其他人能赢也行啊。顾晓池想起贺淼。
  只要任何人,能取代乔羽的位置。都是可以的吧。
  自己本就是为了救人穿越回来。只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动心,局势绕成了个更复杂的毛线团,解开的线头好像长在自己的心上,连着肉,扯之下,生疼。
  根烟抽完了,顾晓池心里的烦,点没减少。
  不知道还能怎么样,只好拖着步子,走回片场去。
  ******
  没想到,正好拍到贺淼和葛苇的那场对手戏。
  扮演皇帝的演员已经就位了,穿一身赤黄的常服,戴折上头巾、九环带,蹬着六合靴,气势十足。
  葛苇的衣服也换了。换成了件绛紫的云缎裙,绣着孔雀纹样,大气华贵。
  剧务端着叠透花糍走过来,有点像现代的糯米糍,但精致得多,雕着复杂的荷花纹路。
  俞导拿着扩音器在喊:“所有演员抓紧就位。小太监呢?”
  有人为难的回答:“他……拉肚子。”
  “搞什么东西。”俞导皱眉,有点恼火。
  脾气再好的导演,在现场都是急性子。租影视城这么大的场地,烧的都是投资商的钱,而且合同就签了那么久,到天数了还没拍完,也得出去。
  所以一分秒都得掐准,不能浪费任何时间,跟春晚样紧张。
  俞导烦躁的挥挥手:“找人顶。”
  现场看了圈。然而现在是拍最后两场夜戏,好多没事的人都先走了,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群演。
  俞导站起来,亲自环视,指了指顾晓池:“你是葛苇的那个小司机?你过来。”
  顾晓池走过去。
  俞导说:“赶紧给她扮上。”
  “我没演过戏。”顾晓池惊讶,又有点脸红:“还有……导演,我是个女的。”
  现场的人都笑了。
  难得俞导也被她逗笑了:“我知道你是个女的,但你长得挺英气,扮小太监没什么问题。”
  “别紧张,就一背景板,句台词都没有。”副导演安慰她。
  俞导又开始催:“抓紧抓紧。”
  顾晓池也不好再推脱。
  扮成小太监的扮相,有点新奇,帽子旁边的两根长穗子,随着走路,飘飘的。
  果然这样穿好冷。顾晓池瞟了眼葛苇,胸前大片洁白露着,觉得她应该更冷。
  葛苇含了块冰,开拍之前又吐了。
  搓着手,在原地蹦跶。
  副导演带着顾晓池走到皇帝身边,皇帝说:“你待会儿跟在我身后就行。”
  顾晓池点点头,不知应该回答“好”还是回答“遵旨”。
  葛苇凑到顾晓池身后,压低了声音:“你不要我喂,我就喂别人了。”
  直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样,走到榻边坐下。
  贺淼饰演的侍女,已经站在那边就位。
  打板的人撤了,正式开拍。
  葛苇饰演的妃子坐在榻上,翘着兰花指,喝着盏茶。贺淼恭敬的站在她身后。
  有人通传皇帝来了,葛苇眼尾挑了挑,露出一丝娇笑,却懒洋洋的没挪窝。
  皇帝走进来笑道:“怎么不来迎吾?”
  葛苇妩媚笑,眼波流转:“迎什么呀,又没外人。”
  瞟了眼皇帝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也就是顾晓池。
  这会儿夜深了,皇帝来看他最宠爱的妃子,没带旁人,就带了个近侍。
  葛苇饰演的妃子,这会儿还年轻,皇帝宠爱,父亲得势,从小起长大的侍女跟着进了宫,是姐妹一般的存在。
  在后宫时风头无两,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偏偏年轻,还不懂得收敛光芒。
  皇帝宠她,她就要这份宠无法无天。皇帝进来时迎都不迎,直到皇帝走到她面前,弯腰宠溺的看着她,她才伸出柔荑般的手指,勾皇帝的腰带。
  整个人,好像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连眼神里都带着钩子。
  顾晓池垂首,跟在皇帝身后,听到片场有人吞口水的声音。
  此时皇帝的脸上有个微表情,心里想的是,还好自己宠妃这般的不恭敬,没叫旁人看到。
  那时天真妄为的妃子还不知道,以后她会为自己的不知收敛,付出代价。
  此时她心沉迷,享受自己最好的少女年华。
  葛苇的影后头衔不是浪得虚名,三十岁的人演起少女来,有种惹人疼的娇憨,丝毫看不出她真实的年纪。
  眼神里有种明亮的天真。
  岁月厚待美人。
  今晚皇帝不能久待,还未批阅的奏折,堆成了座小山,偏偏心里又放不下自己的宠妃,吃了碟好吃的透花糍,瞧着模样也好看,就巴巴的让御厨又做了碟,给宠妃送来。
  不过是借着送吃的之名号,来看看她罢了。
  葛苇不负皇帝所望,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来,拈起一块透花糍。
  美人肤如凝脂,比那雪白的透花糍,看上去还要柔软,细嫩。透花糍拈在她手里,小兔子似的,抖抖。
  此时皇帝的眼神垂下去,望着妃子的胸前。
  同样的雪白,同样的细嫩。
  妃子咬了口,笑道“好甜”,就撒娇说“饱了”,又放下。
  不知妃子是不是真饱了,反正皇帝的眼睛是饱了。
  畅快笑着站起来,准备带着小太监离去。
  忽然葛苇饰演的妃子,柔声说道:“这就走了?”
  皇帝愣,现场的工作人员也愣。
  这是葛苇临时加的台词。
  倒是俞导看起来还算沉着。摄像看着她,用嘴型问她要不要卡,俞导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拍。
  俞导跟葛苇合作的戏挺多,从葛苇出道开始就带她。知道葛苇是那种天赋爆表型的演员,演起戏来感觉特对,入戏之后经常有灵光闪的时候。
  这个时候由她临场发挥,往往有剧本编写不出的意外惊喜。
  俞导以前就尝过葛苇天赋的甜头,这会儿紧盯着监视器,看她准备如何。
  皇帝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资深演员,愣了下,就接起葛苇的戏:“那你想如何?”
  葛苇撒娇,襦裙里的对玉足抬起来,缓缓转着脚脖子:“皇帝总不来看臣妾,臣妾终日闷在这宫里呆坐,脚都肿了。”
  皇帝背着手,眯着眼睛看他面前这只小狐狸。
  小狐狸眼波转,娇憨的招招手:“你过来,替我脱了这织履,揉揉脚。”
  对着顾晓池。
  顾晓池本来一直垂着首,乖乖跟在皇帝身后,当块称职的背景板,此时一愣:不是说没台词么?怎么突然cue到她了?
  皇帝说:“胡闹。”语气中却带着宠溺
  这部电影的时代背景,类似于历史上的唐朝。皇帝的近侍,那是只能服侍皇帝人的,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就算皇帝宴请嗣王、郡王,他们也不能使唤近侍给自己布菜,那是僭越。
  这会儿葛苇饰演的妃子,竟提出这么个胆大包天的要求,亏得没有旁人听到。
  皇帝眯了眯眼,看神情,不知是不是有瞬想动怒。
  最后却哈哈大笑:“既然你看得起他,那就留给你晚。”
  背着手走出殿去。
  俞导在监视器后面看着,觉得戏接得挺好。
  这样一来,后面皇帝对妃子起了疑心,觉得她串通父家想要夺权,就更加说得通了。
  早早的埋下蛛丝马迹。
  皇帝走了,剩下顾晓池人垂首,立在葛苇面前,不知该如何表现。
  “你过来。”葛苇慵懒的招手,半靠在榻上,髻上饰有镶玉的流苏,在灯烛下熠熠发着光。
  活脱脱一幅美人娇卧图。
  顾晓池垂着头走过去。
  俞导一直没喊卡,顾晓池只得听葛苇的。
  还好她此时都是背对镜头了,不用做什么表情,毕竟她也不是演员。
  葛苇的脚伸到顾晓池面前,晃了晃:“皇帝都准了,你还不动?”
  织履编织出复杂的花纹,看就是顶得宠的宠妃。
  顾晓池伸手,把那织履脱下来,露出雪白的罗袜来。
  女子露足,本是不上台面的。则本朝风气开化,二则面对个没什么功能的太监,皇帝也觉得无所谓。
  顾晓池给葛苇揉着脚。
  葛苇又招手,唤贺淼:“别拘着啦,没看我给你留着好吃的么?”
  贺淼“扑哧”声笑出来,欢快的跑到葛苇面前:“就知道娘娘是给婢子留的。”
  “别娘娘、娘娘的了,主上都走了。”葛苇瞥贺淼一眼,带着宠:“坐下吃吧。”
  贺淼高高兴兴在榻的另一边坐下,拈起一块透花糍:“做得好生精巧。”
  “会儿还不是进了你的肚子。”葛苇掩嘴笑。
  贺淼饰演的侍女,年纪轻,又贪嘴,吃起来格外狼狈,馅儿都掉出来。
  “哎哟。”葛苇看得着急,自己伸手拈起一块:“得这样吃,我喂你。”
  青葱般的手指,拢着只小兔子般的透花糍,递过去,喂进贺淼嘴里。
  贺淼吃进去,腮帮子鼓鼓的:“姐姐真疼我。”没再自称婢子。
  葛苇笑,戏是对着贺淼演的,脚趾在一转,在顾晓池的掌心里刮了下。
  那是镜头拍不到的。
  顾晓池控制着自己的背影没抖。
  “够了。”
  等到贺淼吃得差不多了,葛苇觉得自己的脚也揉够了,挥挥手,解放了顾晓池。
  顾晓池想着方才皇帝的动线,复制了遍,终于退出了镜头外。
  松了口气。
  镜头还在拍。
  顾晓池站在一边,刚好能看到俞导的监视器。
  两姐妹笑闹了阵,都乏了,贺淼服侍葛苇宽衣,葛苇躺在榻上,对着贺淼招手:“今晚睡这里,我们姐妹说说话,像进宫前样。”
  贺淼躺在葛苇身边。
  两人私语着什么,不知怎的,说到了贺淼的秘密般,贺淼嗔道:“姐姐,这是能乱说的么?”
  上去就咯吱葛苇。
  葛苇连串的娇笑声,洒在片场。两人打闹,不知何时,贺淼捏住了葛苇的手腕。
  葛苇还是笑看着她,眼睛弯弯的。
  这是俞导的拿手好戏。很擅长挖掘女孩子之间复杂的情感,有依恋、陪伴,有较劲、妒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比友情更多些。
  顾晓池盯着监视器,抿嘴。
  曾经汽车的后座,无数次,她也这样攥着葛苇的手腕。
  那时的葛苇,也全当是一场戏么?
  俞导终于喊了“卡”。
  葛苇带着贺淼走过来,问:“还行吗?”
  俞导兴奋的点头:“挺好。”
  三人围在监视器前看回放,顾晓池站在后面,也能看见。
  葛苇喂贺淼吃透花糍,眼神里都带着宠,又捏捏她的鼻子。
  顾晓池呢?顾晓池躬身在葛苇的面前,背对镜头,当块称职的背景板。
  顾晓池忽然觉得很难过,很汹涌的难过,排山倒海般涌来,下子,她的眼睛都红了。
  本来拼命忍着,没忍好,感觉眼泪很快就要掉出眼眶。
  她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来不及换,急匆匆的跑出片场去。
  葛苇从监视器前抬头,看向顾晓池的方向。
  眼神只捕捉到一个背影。瘦削的,倔强的,孤独的。
  个人匆匆跑过凌乱的片场,还绊了旁边的灯一下,个趔趄,显得格格不入。
  ******
  葛苇走出来的时候,顾晓池在看月亮。
  乌云还没飘走,月亮虽圆,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她本想抽烟,在身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小太监的戏服,没有口袋,更没有烟。
  顾晓池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
  她向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只是在看到葛苇和贺淼的片段回放时,阵控制不住的难过。
  她忽然觉得,那好像她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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