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间窗户,街上已灯光璀璨盖过繁星,凡人吃过晚饭在集市游荡,一派祥和气氛。没人知道在他们隔街相望的地方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随时都会屠城。也不知道,就在刚才,魔头已被人封印,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牵连到凡人。
啊,死的只有那个被缚灵决残害的女子,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活下去才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城外雷声大作乌云翻腾,好似要下一场暴雨,城内居民纷纷回家。秦晌远眺暴风中心,在其中捕捉到几条翻腾的龙影,一二三四……九。九龙戏珠?逢夏调皮了。
寻着封魂咒一路出城,暴风中心飞沙走石,不时有残根断枝飞旋在空中,不属于秦晌愤怒愈演愈烈。
张起结界进入阵中,站在张逢夏身边他很快就看清形势。一边龙醒剑卷起风云将魔修全心打得体无完肤,一边全心苦苦支撑,不断放出被他吞噬的魂魄抵挡,俱被打散。
伤及根本全心人型溃散,双目眦裂脸上布满红色蛛纹。魔修修炼不易,散功更要受到内力反噬。全心内力俱在只是发挥不出,在张逢夏的连番打击下,为求自保只能散功,不然重伤脱困也活不下去,他会被自己圈养的元婴魂魄撕碎。
张逢夏也不急,慢慢跟他耗,逼出全心所有手段直到他肉身尽毁。被逼上绝路的魔修最危险,必须小心应对,以防临死反扑,张逢夏经验老道。
“差不多就行了,杀了他吧。”秦晌向张逢夏要回身上的装备,不忍看全心虚耗而死,劝道。
张逢夏全神贯注操控龙醒剑,瞥一眼被拉得好好的秦晌的衣襟,道:“他身份特殊不能杀。”
“哦?什么人?”
“玉秀宫全心,少有的男弟子还是宫主的入室弟子,我打算将他交给玉秀宫主发落。”
秦晌微微蹙眉:“无论是谁,一旦入魔就无法挽回,留着他只是给他翻盘的机会,就算是玉秀宫主也只能清理门户,何必多此一举。”
张逢夏习惯了秦晌这个山沟里出来的老土冒,耐心解释:“五十年前,玉秀宫全字辈的弟子集体失踪,全字辈弟子当时是玉秀宫的中坚力量,他们的失踪让玉秀宫在修真界地位受到重创,我曾见过玉秀宫宫主,她曾言,全心或是整件事的关键,今日抓到此人,理应交还宫主详查。”
“……”秦晌神情凝重:“修士入魔要以百人元婴筑基。”
“就算如此,也要给玉秀宫主交代。”张逢夏看到入魔的全心时就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玉秀宫的宫主痛失爱徒,以致五十年来受心伤所累,修为无所精益。他坚持要把全心交还回去,其实是为玉秀宫主了却心愿,除掉心魔。
“不必担心,你下的封魂咒以姓名为引,绝不可破,散功后只要不见血就没有危险。”张逢夏知道秦晌的顾虑,又道:“我会亲自送他回玉秀宫。”
☆、秀无言
不消多时,风云渐歇。龙醒剑恢复本体被收入张逢夏口中,阵中全心已经看不清面目,发如枯草肤似老树,畏畏缩缩蜷身伏地。他浑身内力散尽,收取的魂魄一个不剩,修为连同罪孽一起烟消云散。
张逢夏感叹:“星溟图最合适禁锢魔修,可惜了。”
秦晌笑:“怪我插手。”
张逢夏不以为意:“天意如此怪不得你。秦先生,我的法宝不善封印,可否借助你的咒惘剑?”
“嗯,魔修狡诈,咒惘剑权当封印灵器正合适。”取回纳戒和咒惘剑,秦晌运真元开启咒惘附着的封印。咒惘别名引仙剑,若操纵者是出窍以上高手,全力施为不亚于仙器,寻常封印用咒惘剑使出,功效大增。
金色剑身泛起白色波纹,符咒实体般自行布阵,一个宛如双翅的雪白法阵在秦晌催动下结成。
“皓翔阵。”将全心纳入阵中,秦晌收势,最后一段符咒合拢。闭合之际,一个人从缝隙中钻入,举着砍刀往全心身上招呼。
“丁响?”
秦晌术法无法间断,最后的咒文闭合,入阵的任何人和物都无法逃脱。阵中丁响挥刀砍向全心的头颈,而后被全心抓住手腕。皮肤碰触的一霎那丁响犀利惨叫,和水面粉般瘫软,化作一滩脓血。得到血食的全心抬头,一双血目看向秦晌。
“收!”秦晌厉喝,法阵极速收缩,咒惘剑金光大作,将魔修封印在剑内。
张逢夏衣袍猎猎,渐渐归于平静。
“为何丁响会进入阵中?”变故只在刹那间,散功的魔修得到血食就有了恢复的机会,亏得皓翔阵已成,全心就算有了反扑之力也无用。虽然是有惊无险,张逢夏还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秦晌转着指间纳戒,道:“他一路跟着我出城,也许是看到魔修力竭,想要趁虚而入取他性命吧。”
张逢夏疑惑:“魔修已被封印,何必多此一举。”
“……”秦晌叹气,惋惜道:“大概担心自己被冤魂索命,想趁此机会抵偿罪孽,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逢夏叹息:“哎,自作孽不可活。”
张逢夏仰天长叹的样子很潇洒,秦晌就想起他刚才见到自己那愤愤不平又敢怒不敢言的别扭表情,不禁笑出声。
“你笑什么?”
“逢夏刚才吃醋了吗?”
张逢夏脸颊微红,佯怒道:“休得胡说。”
秦晌心情大好,说:“魔修淫邪,我只是假意屈从。逢夏的心情不断传来,倒叫我紧张,就怕演不好让魔修得逞了去。”
“又胡说,有我在,定会保你无恙。”张逢夏虽不在现场,秦晌和全心的对话也通过万听耳落在耳中。衣料摩擦声和全心悠长暧昧的呼吸声,还有挑逗意味十足的话语,通过这些细节张逢夏身临其境,甚至比亲眼所见更香艳。一想起秦晌在那人蛊惑下迷了心,丢了魂,他就怒火中烧。极力克制怒意保持清醒,再三告诫自己秦晌只是虚以为蛇,魔修性情不定,此刻对他温柔下一秒就会暗下毒手,他不能有一丝松懈。可就是不由自主地陷进去,在怒火中参杂着一些莫名的酸涩。
秦晌的脖颈、他的胸膛,还有腰肢,抚摸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张逢夏撇过头去问:“秦先生可愿一同前往玉秀宫?”
秦晌问: “那里景色如何?”
张逢夏笑道:“秦先生倒会享受,放心,玉秀宫钟灵毓秀,是个好地方。只怕耽误你养伤,我也想不出其他禁锢全心的法子,拖累你了。”
张逢夏说话半真半假,他是墨研宗宗主,傍身法宝不少,虽然都不及咒惘剑,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堪用的。或许是为人谨慎不肯冒险,此等做法挑不出错,却含了私心。
如今他们“血脉相连”,秦晌对他都有挂恋,张逢夏心情可见一斑。
远处飞来一只符雀,飞到张逢夏指尖化作纸鹤,墨色浸染成花色。张逢夏破开封印打开信纸,秦晌惊讶地发现这只是普通宣纸,墨研宗善书画,在传信咒法上返璞归真不追求新奇特,别具风格。
读完传信,张逢夏紧锁眉头,将信纸上真元所化的墨迹吸纳,对秦晌说:“门人来信,言天衍宗六道真人两日后渡劫,邀各方高手相助。六道真人厚德重义,好友遍天下,又是难得的苦修,此番渡劫天衍宗必定高手云集。以他的修为渡劫不是问题,此举想来是要在飞升之前与修真界好友重聚,为身后门派做打算。”
“你去吗?”听到六道渡劫,秦晌神情发生了微妙变化,想起他与天衍宗的渊源,张逢喜问。
秦晌遥望远方,思绪渐远,良久后道:“虽然无需担心渡劫失败,此后恐再无相见之日,我已允诺觉醒要去天衍宗拜会,看来不能再拖了。”
张逢夏说:“既然如此我们加紧赶路,渡劫时辰不定,你要和六道真人叙旧还是尽早出发吧。”
张逢夏只字不问他和天衍宗的关系,纵使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也谨言礼待。秦晌感于他的体贴,其实并不是瞒他,而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不知从何说起,他和六道关系难以道明,这才懒做回答。
于是两人一路疾行来到玉秀宫,递上拜帖,在殿中见到了宫主秀无言。她是个中年妇人模样,容貌端丽眼角掩不住皱纹。听张逢夏说秀无言一直在渡劫初期多年未有进益,都是被全字辈弟子集体失踪的事伤了心神。女修对自身容貌要看得很重,显出老态说明她有修为在倒退。
张逢夏将事情原委交代一番,秀无言得知关门弟子残害同门而入魔,立刻就站不住了,她扶着茶几坐下,双手颤抖面无人色。
身为一派宗师如此失态张逢夏深觉不妥,于是劝道:“全心缘何入魔还待细查,宫主请保重。修行凶险,弟子造化皆看自己。五十年前灾祸对全字辈弟子而言是劫数,对宫主亦是,望宫主慎之重之,莫让心魔得逞。”
秀无言修为与张逢夏相仿,修真界不已年岁轮长幼,即使秀无言自洪荒入道,同为宗派掌门张逢夏绝对有资格说这番话。况且他话里话外都是为秀无言好,秀无言面色好转,起身对两人施礼。
“多谢张宗主提点,两位不辞辛劳将孽徒送回来,无言非常感谢,还请将孽徒交给在下,他日如有差遣无言必当遵从。”秀无言言辞恳切自贱身份,是真的感恩张逢夏和秦晌抓回叛徒,对当年的事终有交待。
秀无言取出封印法宝,秦晌开启咒惘剑,将全心转交给了秀无言。
秀无言见到咒惘,惊讶地多看秦晌一眼,道:“秦先生是张宗主朋友,原来还是仙器主人、世外高人,失敬失敬。”
秦晌恭维两句,功成身退站于张逢夏身后,不愿多言。
全心一事已了,秀无言问张逢夏:“张宗主可曾收到天衍宗请帖,六道真人即将渡劫。”
“是,正要同秦先生前去赴约。”
秀无言笑说:“两位旅途辛劳,不如稍作休息,待我处置完孽徒一同前往。”
张逢夏欣然应允:“好。”
秀无言请两人在偏厅休息,张逢夏担心秦晌伤势,给秦晌要了间静室调息。
秦晌盘坐于蒲团,打坐休憩,某个家伙得了机会从纳戒飘出来质问他。
“你居然把我交给张逢夏,你知道有多危险!”子归气得头顶冒烟,面目含糊。
“你不露破绽他怎会知道。”悠悠睁眼,秦晌无奈叹息:“这次是秀无言啊。”
中年妇人双臂环胸,口气粗鲁:“既然要帮我就要对我的安全负责,你三番两次致我于险境,稍有差池我就万劫不复,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好好,我知道了。”
子归对他的敷衍不满,奈何寄人篱下,忧心道:“当初你说到了天衍宗要给我寻肉身,你和天衍宗六道真人关系如何,他能抵住诱惑帮我吗?我总觉得不妥。”
秦晌闭目养神,缓缓道:“只是去借东西,不必将你身份和盘托出,倒是你这心性不定的,我忧心的是就算找到合适的肉身你也难以驾驭。”
子归上下打量自己:“你说我变化太多?我本就没有肉身,自然不晓得是何感觉,至于容貌,千人一面何须执着色相。”
“既然看开,不必百般变化。”秦晌以为子归是真心喜欢才见一个变一个,就为寻开心。
子归却说:“佛祖面首无数方便行事,我随意幻化没有执着于什么。你的想法才奇怪,我只能有一张脸吗,你习惯了以'色'视人才是执着色相。”
秦晌惊觉自己又被带走了,无法定神干脆放弃,随意了坐姿叹说:“好好,你有理。可你要假装凡人修行,就得习惯一张面孔,我劝你尽早安定下来,方能与肉身顺利融合,不然活窍回魂灯不顶用。”
☆、天衍宗
子归眼珠一转,古怪里透出狡诘:“好吧,就用你的。再把我假手于人我就露脸给人看,拖你下水。”
秦晌鄙夷地瞥他:“还没做人就学得一肚子算计城府,随你随你,懒得管你。”
两个时辰后,秦晌、张逢夏和秀无言一同出发前往天衍宗。秦晌还是和张逢夏一同驾驭龙醒剑,秀无言的飞剑是柄水色针形飞剑,无剑柄未开刃,应该是至寒之物炼就,脱了剑形。
她的飞剑一现身,阴寒之气散开盘踞秀无言周身,不断将空气凝成冰花,让人惊艳。阴寒之中还有一丝魔气,应该是她打散全心元神时沾染。
修魔没有回头路,修真界容不下他们。若不是为了给玉秀宫交待,张逢夏当场就能杀他。就算是他师父秀无言也只能清理门户,这种祸害绝不能留存世上,全心的结局早已注定。
赶路三个时辰,空中飞剑渐渐多起来,很快又被甩到后面看不真切。不久后就有了能够并驾齐聚的人物,彼此抱拳打招呼。他们的目的地相同,都是应天衍宗邀约前来。
能够追上龙醒剑的都是各家宗派掌门,很多是张逢夏和秀无言的熟人,就算不相识,彼此点头招呼如同旧友一般。空中密密麻麻俱是稀世珍宝,大修大能聚结一堂,还没到天衍宗已是如此,此刻天衍宗盛况可以想见。
秦晌这个土包子就算持有修真界排名前三的咒惘剑,依旧被各色飞剑法宝闪瞎了眼。
张逢夏没有笑话他,而是耐心解说:“刚才黄色虬胡的是百岁相士,西葫洞主人,用的是紫金葫芦。你右侧这位漱玉仙子,别看她不及豆蔻,是金光大仙的师父,也快渡劫了。还有我前头着蓝雕锦带的,是霖朽派掌门人,门下四仙侠义之名驰贯修真界。”
秦晌听得啧啧有声:“都是拔尖人物,天衍宗好大面子。”
张逢夏笑说:“自然,六道真人曾以一人之力打败两位大乘期高手,实力堪比散仙。虽只是渡劫期,有人说他以苦修入道实则已超越仙人。这次他渡劫人人都好奇会引来何等级劫雷,传言他只需朝天一指,天都不敢出声。”
秦晌忍不住笑:“胡说八道。”
张逢夏不厌其烦与他闲说,一边不忘左右逢源。秦晌发现,张逢喜在修真界人缘不错,来的各派掌门都与他熟络,笑脸相迎的。
刚到天衍宗属地,无论是谁只要触动门禁,天衍宗就会有弟子来迎接,态度恭敬一律以前辈相称。查看过请柬才微笑换以合适的称谓。
在张逢夏递请柬时,秦晌环顾四周,不论身份地位有无请柬,天衍宗弟子都一视同仁,不卑不亢。山门前一群苦修弟子一字排开,身型挺拔仿若无数觉醒,身着窄腰劲服肃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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