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位于通天山上,方圆千里皆是属地。黑白山旗以阵法插于八大方位,建筑黑顶白墙,是罕见的平顶,更显肃穆。
而那群宛如雕塑的天衍宗弟子待人看似有礼,表情与言语都一板一眼。苦修弟子言行举止都严格约束,断绝欲念以已为敌,挑战生理和心理极限以提升修真境界,门规严苛门人克己。
天衍宗弟子不会因为你身份低微轻慢你,有些浑水摸鱼看热闹的被天衍宗弟子恭恭敬敬请出山门,任他谩骂踢打都不还手。
“不就是渡劫吗,老子什么没见过。你们掌门摆什么臭架子,凭什么要有请柬才能进去。”这位仁兄脾气大嗓门更大,宾客们都大有来头,俱被他吸引过来,此人觉得自己大有面子,更不肯罢休。
“请前辈下山。”天衍宗弟子语调不变,似傀儡般古板,没有因为对方无礼而显出恼怒、鄙视等神情。
在场的都是大门派的掌门,不会自降身份去干涉天衍宗事务,只看天衍宗怎么处置。
“天衍宗浪则虚名,当年我青灯派跟你们六道真人相约常山会武,我等了三天也不见六道踪影,分明是怕了青灯派,不守信用。他只会讲排场要脸面,修为根本不值一提。”
众人脸色大变,如今修真界谁不知六道真人乃至圣高人,无数高手以得他青眼为荣。修士提起仙人只是向往,说起六道真人却是真心拜服,人人赞誉。这家伙居然敢在天衍宗山门口诋毁六道真人,真是不要命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名天衍宗弟子忍不住出手,或者在场天衍宗弟子都要将他打出山门,谁知这名弟子还是一句:“请前辈恕罪,没有请柬不能进去。”笑容依旧。
被彻底无视,那人顿时恼了,一掌拍向天衍宗弟子胸口,别看他张狂,修为倒是不低,一掌将弟子打得口吐鲜血,胸骨断裂。
天衍宗弟子上身后仰,把血强吞回去,腰部以下还是纹丝不动,站直后强忍疼痛缓缓道:“请前辈下山。”
闹事的脸色几经变化,显出怯色。不说天衍宗实力如何,门下最普通的弟子心性也如此坚定,宠辱不惊,能以大局为重不顾一己荣辱,就算苦修炼体罚髓是常事,也太可怕了。
闹事的那位犹豫不决,天衍宗终于有反应了。五名迎客弟子挡在他前面一字排开,朗声道:“请前辈下山。”中气十足响彻山门。
那人脸一阵红一阵黄,如五色调料打翻似的。被一群守山弟子强逼下山,还不是落败惜走,软刀子扎成内伤,吃力又不讨好,丢人到极点。
他不甘心又能怎样,真要把掌事的逼出来将他一顿海扁不成。见好就收吧,自己也不算败了。他咳嗽一声正要挽回脸面,忽然一阵气滞,被一股强大真元震伤內俯,翻着跟头摔出去。
“哪来的狗在乱吠!”封一才携周筱到了,从来路看,闹事的这位正好挡了他的道,活该被碾。
递上请柬被请入内,一路十分顺利,封一才和周筱并没有看到秦晌。
“张宗主,掌门有令,只有受邀之人能为掌门护法,就算是您的至交好友也不行。如果是随行之人,有您做保可在方广台观礼,请宗主谅解。”
秦晌只管看别人热闹,没想到自己也被禁止入内。张逢夏解释:“秦先生与觉醒代掌门相交甚笃,又是六道真人的旧识,并非在下门人,小友不信可去问毕派代掌门。”
“代掌门事忙,不便出迎。”
面对油盐不进的迎宾弟子,张逢夏词穷。的确出于安全考虑未被邀请的修士不能接近六道,但他希望让觉醒亲自安置秦晌,才不辱没身份。
可惜,跟一群木头脑袋讲不了人情,秦晌不想让他难做,主动问迎宾弟子:“方广台能否看到六道真人渡劫?”
迎宾弟子道:“可以,虽然远些,方广台是天衍宗地势最高处,足以看到明心塔顶。”
“哦?六道真人要在塔内渡劫?”
“是,明心塔是天衍宗最强防御法宝,会应激发动,无需耗费真元,最适合渡劫。”
秦晌欣然道:“原来如此,请小友带路,我就去方广台。”
张逢夏愕然,想再辩说,秦晌劝他:“就这样吧,没必要为小事争执。”
张逢夏叹气:“委屈你了,先在方广台休息,事后我向六道真人引荐你。”
秦晌不在意地摇摇手:“去吧去吧,不过是换个地方观赏,没差。”
张逢夏笑,秦晌大度不计较,他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够尽心。
张逢夏往明心塔方向去了,秦晌跟着天衍宗弟子去向方广台。入山门轻易不能御剑,穿过山涧迎客松,一路拾阶而上,都是规整的汉白玉石,直通方广台,汉白玉石青白与天色融合,仰望气势如宏如通天际,足足一万阶。对修士而言攀登不是难事,就是要花些时间。
各门各派弟子缓步攀登,秦晌欣赏着沿途山峦重叠,渐渐到危峰兀立,不足百阶时已是一览众山小。方广台选取千里內最高峰,削平山顶方圆千里成坪,铺设白玉石,平实却显壮阔。
“前辈往前看,那座白顶宝塔就是明心塔,掌门就在塔内渡劫,各位受邀高手在塔外护法。”
肉眼只能见到一个尖顶子,给自己加上千里眼后才明白,就算得到许可接近明心塔,他也见不到六道。外界传得神乎其神,说六道根本不怕雷劫把渡劫当儿戏,实际他非常谨慎,藏身明心塔中。只有渡劫成功才会露面,如果败了,人塔俱毁,秦晌白来一遭。
放目远眺,依稀可从衣着和身型找到张逢夏、封一才,他们和各路高手围成圈坐于塔外,随时准备接应,无人说话气氛紧张。
既然应邀前来,荣幸同时也承担着风险。劫雷不辨敌我,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搭进去。他们心中有数,以六道的造诣雷劫极可能是最高等级九天神雷,所以都暗暗祭出法宝护身,不敢懈怠。
而方广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距离遥远不会被波及,观看的各派弟子放松了许多。互相走动攀谈,与相识的好友探讨这次六道渡劫的种种布置,不亦乐乎。
☆、淬魂
“奇怪,六道真人为什么要在山门内渡劫,他就不怕伤了门人?”
“是啊,一般高手渡劫都找个荒山再请好友相助,六道真人此举意欲何为。”
“我觉得六道真人是想借渡劫一事为继任掌门引荐各派家长,为觉醒代掌门铺路,所以才会在天衍宗内渡劫。你看看,来的都是修真界排名前十的门派,就算是至交好友,没有地位也来不了啊。”
“不见得。这里除了十大门派弟子,还有散修。”
“天外有天,大约是真正的高手,或者是六道真人不想得罪人吧。”
“有可能。”
说话的几位把目光投向秦晌,在服装整齐划一、有明显门派特色的人群中,秦晌的青衫显得突兀,不免被人猜度身份。
就算进不了明心塔,元婴未结,也要有人作保才能来方广台,秦晌身份肯定不简单。或许掌门人不会在意他,在场的有心人还是想来结交的。
不过第一个来搭话的却是熟人。
“秦先生!”周筱脱出人群快步走来。
秦晌点头微笑:“周长老。”
对秦晌的到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秦先生,这么快又见面了。来的路上我就想,您是六道真人旧友,肯定会来。”
原来是罗霄派的朋友,其他人都绝了打探结交的心思。门派之间各有势力,与罗霄派交好的今后可以认识一下,其他的别迁怒寻仇就好,因为周筱一句话已将他拉入罗霄派阵营。
周筱又问:“秦先生为何来这里,难道觉醒代掌门没有给您送请柬?”
“我是散修,与六道没有大交情,不方便靠近明心塔。”秦晌态度坦然,没有自讽埋怨之意,只是陈述事实。
周筱忿忿不平:“六道真人闭关不假,觉醒代掌门却不该将此事隐瞒不报。”她以为秦晌来方广台是觉醒的决定。
秦晌解释:“不怪觉醒代掌门。我不请自来,哪有要人招待的道理。还是借张宗主的光,才有幸得观高人渡劫。”
“墨研宗?”周筱微愣,她想不透这两人怎么鬼混到一块儿去了。之前与墨研宗闹了不愉快,但秦晌帮助罗霄派收取星溟图,还是罗霄派的朋友。
周筱以为他还在介意下山前遭盘查的事情,别扭道:“秦先生太见外了,您大可与我们一同前来。”
“呵呵,我没想到六道真人这么快就渡劫,碰巧遇见张逢主就结伴同行了。”
“真巧。”
“是啊,世界真小。”
周筱忽然叹气,说:“其实以秦先生的修为,足以护持六道真人渡劫,可惜了。”心中有愧,更是对如今秦晌的遭遇不满。
秦晌安慰她:“多我一个也是浪费,六道真人渡劫无需护持。”
周筱很是赞同:“不错,掌门也说天衍宗此举是为巩固门派地位,渡劫倒是其次。等各派掌门见识过六道真人的雷劫,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秦晌诧异地看着她,这话是封一才说的?揣度太过了吧:“我听说六道真人想借此机会将觉醒代掌门介绍给各位掌门人。”
周筱含笑道:“自然是一个原因,掌门说,六道真人选在天衍宗内渡劫,是想让此地凝聚劫雷中的仙气,也普惠各大门派。一旦渡劫成功,明心塔周遭灵气浓度大增,对修炼有天大好处。”
就是说,六道打算让各大掌门欠他人情,今后天衍宗在修真界地位更超然?秦晌想起记忆中的木纳童子,暗叹,成了掌门人果然七窍玲珑。
而各大掌门应该都知道其中好处,才欣然赴约。修为越高劫雷等级就越高,带来的仙灵之气就越盛,机会难得傻子才不来。
与周筱闲聊许久,又不时有罗霄派的朋友前来问候结交,比起静坐等待的张逢夏,秦晌更显忙碌。
渡劫时间不定,虽说是两日后,只是六道感应天机的大致推算。实际上,已经过了十日,雷劫还没到。只是八日前,明心塔上空就开始渐渐盘踞灰黑色的乌云,层层叠叠形态沉重。八日过去不见消退不见落雷,众人惊叹六道真人劫雷真厉害的同时也担心,这么夸张的劫云突然发作,还不得把方圆几千里都劈得灰飞烟灭!方广台不安全啊。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秦晌观察着劫云忽然笑了。
周筱好奇地问:“劫云如此可怕又迟迟不落,太不寻常了,秦先生笑什么。”
秦晌心情大好地解释:“是最高等级的九天神雷,要凝聚九九八十一天待霞云出现才会落雷,六道很不错。”
周筱咋舌,八十一天,才八天劫云就如此可怕,真到了八十一天是什么状况!她不禁腹诽起六道,做事太鲁莽,他的那点心思会把整个天衍宗都害了。且不说渡劫能否成功,劫云落下的瞬间他就必须为保护门派属地分神施为,做不到全力应付劫雷。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反成笑话。
周筱萌生退意,其他听见秦晌说话的修士都开始商量,要求天衍宗另外给他们找个地方,最好是天衍宗以外的空旷地方。看人渡劫轻松,可千万别连累自己性命喽。
周筱不担心封一才,护法的都是大能大修,到了紧急关头自保没问题。她自己却是怕的,于是催促秦晌:“秦先生,九天神雷太厉害,我们也一起找地方避一避吧。”
秦晌一味盯着劫云笑,眼里放光地说:“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可惜,周长老,看在你我有缘,告诉你个修炼的不二法门,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什,什么?”总觉得秦晌眼里透着疯狂,温文尔雅的秦先生变得陌生起来。
“都知道渡劫之人脱胎换骨时带来的仙气是好东西,殊不知这玩意不是修真界该有的,就算能用也只能万千之中取一瓢。而劫雷却是天生为修士而生,借他人雷劫淬体,周长老觉得如何。”
他一定是疯了,周筱摇头如拨浪鼓:“秦先生,别开玩笑了。就是渡劫的高手也不能保证挨过雷劫,十个有八个渡劫失败,何况是六道真人的九天神雷,只怕我碰一下就要灰飞烟灭。”
“有我在就不会。”秦晌自信断言,咒惘剑环绕着他两人悠然飞舞:“只需布阵引雷,将雷力削弱即可。”
“……多谢秦先生美意,不老费心了。”周筱不是胆小,只是这引雷……又不是普通雷电,说引就引,还要操纵劫雷,简直是天方夜谭。周筱不信又惜命,决定不跟秦晌一起疯。
不过细想一下,当初解析星溟图也是他异想天开一句话,周筱压根没信过他能解析星溟图,结果他真的做到了。她不禁期许着奇迹再降临一次,嘴上说不愿,还是动心了,左右踌躇间,秦晌惋惜地说:“好吧,那就不勉强周长老了。”
竟是下了逐客令。
说出去话收不回来,周筱此刻后悔也碍于面子不好再要求,只好跟着其他修士一起离开了。周筱一步三回头,见秦晌看都不看她一眼,背对着她打坐,心想自己肯定是惹恼了秦晌,心中悔恨更甚。眼一闭牙一咬,快步离开,赶紧绝了自己反悔的心。
顷刻间方广台上只剩下秦晌一人了。天衍宗弟子请示他,秦晌不肯走,天衍宗弟子也不再多言,来的都是小有建树的修士,对自己安危负责,别人管不了你。
天衍宗弟子走后,秦晌低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责怪周筱不知好歹,听仔细了才明白,完全不是一回事。
“哎,本打算借着替周筱引雷,为你淬魂。结果她不敢……由头没了,你看看渡劫就算了。”
纳戒狂躁抖动,里头的住客抑制不住怒意发声骂道:“少诬赖到我身上,引劫雷淬体,脑筋正常的都不会信,分明是你借口没找好。”
秦晌无辜:“为何不信,我既然说了就能做到,信我者得天大好处,周筱没机缘,怪不了我。”
“……是是,你有理,周筱没眼光。既然你本领非凡视劫雷为无物,要淬魂的由头不难,我这就替你找来。”
纳戒一闪,一头驴子出现在方广台,与秦晌大眼瞪小眼。
秦晌嘴角抽搐,看着一脸惶恐的探花郎,点头称是:“便宜你了,练出人型记得报答主人我。”
……七十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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