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逢夏能将杀人的招数控制到仅仅震慑蝼蚁,对七字真言的掌控力已经登峰造极,秦晌很是佩服。
被秦晌夸奖有别于他人的恭维,张逢夏心情舒畅:“先生谬赞,我们走吧。”
两人落到地上,在一众惊骇的注视中向里走去。
时间退回到一盏茶之前,土匪头子丁响正将掳来的壮丁一字排开,脱去上衣仅着底裤,仔细拣选着。按照上头的要求,不能瘦也不能胖,要找那种地里干活练就一身筋肉的好男子。可他看了半天,都不如意。这些庄稼汉虽然终日埋头耕作,但吃得不好没有好筋肉。各个皮包骨肤色暗淡,好一些的都病怏怏,一看就是家里富裕点就不事劳动,跟白斩鸡一样,没看头。
捏捏自个儿壮实有弹性的胳膊,丁响想以自己作为标准去挑选,似乎不太现实。可眼前这些货色大魔头岂能看得上,得罪了他就要小命不保。或许狠狠心把自己献出去才能保住一条小命,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稍微一转就作罢了。
你说如果要能干活的壮丁,不限于身材和皮肉吧,这些庄稼汉是最吃苦耐劳的,完全满足劳力要求。可是上头只说要皮肉好的,大老爷们要一身好皮肉干嘛,又不是挑选服侍东家的女奴。丁响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大魔头有怪癖,要找皮相好的男人去伺候。
皮肉买卖如果做得好也能挣到出路,但丁响忍不了□□之辱。又是一声叹息,他烦透了,挥挥手让人把壮丁带下去,开个酒坛子灌上两口。办法是人想的,实在不行到城里去买男人,总能找到好的。
“报,老大,外头有人闯进来了,把俺们城门给炸了。”一个土匪在破门时就急着来报信,结果看到丁响喝得烂醉。
丁响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进来,没听见他说啥,就瞅着这家伙身材不错,于是突发灵感,寨子里的人吃得好穿得好,又经常外出打劫练功,体格肯定比农夫好啊,挑几个像样的送上去不就完成任务了?丁响心情豁然开朗,感觉肩上担子一下子就轻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土匪见老大醉得厉害,于是重复:“老大,有人闯……”
“震!”恰逢此时,张逢夏的七字真言响起,土匪大脑一阵轰鸣,被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震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求饶。
丁响喷出嘴里的酒水,心神巨震眼冒金星,眼瞅着也要落得跟手下一样的下场,脖子挂的蛛型护身符闪出一道黑光,发出啪地一声,替他挡下攻击。丁响立刻就觉得胸口不闷了,呼吸也顺畅了。
扔下酒坛,操起大刀,大声呼喊:“来人啊,来人,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原本还打算搏上一搏,久呼不应又看见那个肝胆尽丧的手下吓得浑身屎尿,腥臭难闻。丁响经验老道,直觉告诉他,祸事来了。这么多年他能沙场上活下来,当了逃兵不被抓,还成了一方贼头,就是靠着谨小慎微和敏锐的直觉。
直觉不对劲时绝不硬撑,丁响甚至都没通知手下就逃进了桌子下头的密道。
秦晌和张逢夏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了土匪窝,问了神智还清醒的土匪,找到了被抓的壮丁。当他们见到痴呆如傀儡的男人,秦晌发现有点不对劲。
“逢夏,他们似乎中了摄魂咒。”丁响拣选过后也没有给他们穿衣服,暴露在零度的空气中早已冻得五指发黑,嘴唇青紫,可他们像没有知觉一样,只会呼吸眨眼,不认人。
张逢夏眉头一皱,他不确定这是什么层次的咒术,如果是高等级的摄魂咒,很容易破解,低等级的就未必。因为有些普通人也会类似摄魂咒的咒术,能暂时夺人心智。这种摄魂咒都是半吊子,施展得不完全解起来也危险,稍不留神就会落到痴呆,丧失记忆等后遗症。一时半会儿他不敢出手了。
秦晌看出他的为难,说:“既然无法强行破解,换个法子试试。”
“秦先生的意思?”
秦晌手指抵在唇间,说:“七字真言。”
张逢夏豁然开朗。是了,七字真言中的“收”字诀能化解各类低等级法术,不伤人,此时用再合适不过。
张逢夏对秦晌作揖,倾吐一个“收”字,空气震荡,字音断断续续在人群中散开,村民们浑身一颤,目光恢复清明。
“发生什么事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村民们刚刚得救惊魂未定,张逢夏和秦晌简单讲情况说明后,他们纷纷跪拜救命之恩后就离开了。
“没想到土匪窝里居然有人会用摄魂咒,刚才我隐隐感觉到山寨里头有结界被打碎,逢夏,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救助村民只是小事,但有人用咒术祸害人秦晌却不能不管。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是修士的责任。
☆、诱饵
张逢夏也面色凝重,喝问土匪:“你们抓村民来做什么,从实招来。”
土匪抖如筛糠,说话都不利索:“是我们寨主,说要抓壮丁孝敬宗主。”
“宗主?”秦晌调侃张逢夏:“原来这些村民是孝敬你的。”
忽然被调戏,张逢夏面颊通红,低嗤:“不要胡说。”
张逢夏问土匪:“哪个宗主?”
土匪回道:“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他好厉害,一出现就杀了我们五个兄弟,一开始要我们孝敬漂亮女人,村妇粗糙老大就去妓院买女人,这回是要壮男,老大就带我们去抓村里的村民。”
“抓去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土匪一句不知道换来张逢夏不悦的巨大灵压,他尖叫一声抱头惨呼:“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偶尔看到尸体被运出寨主的房间,变成干尸了。”
难道是吸人精元魂魄的妖术?秦晌抱臂凝思,施用在村民身上的摄魂术十分低劣,和□□摄魂是两码事。如果只是摄魂术还好,于性命无碍,而□□摄魂是魔修独有。
果真是魔修就要把他扼杀在摇篮里,绝不能姑息。
“那里就是你们寨主的屋子?”秦晌遥指刚才察觉到有结界破碎的屋子,见土匪点头,对张逢夏道:“抓当家的问清楚。”
张逢夏颌首。
丁响早就逃了,秦晌他们扑了空。不过他捕捉到法术残留用了追踪术找到地道,与张逢夏两人追过去。
却说丁响,地道出口就在百里外的乱石堆,他逃出后眺望无声无息的寨子,知道自己多年的心血完了。但凡有个能动能喊的,肯定会去敲警钟。钟声别说是百里,方圆五百里都能听见,好叫外出行抢的兄弟回来救援。
到现在都听不到钟响,说明老窝被人端了。他自信凡人做不到悄无声息,那结果只有一个,非人的力量参合进来了。
那个大魔头也是,在他面前手一勾,五个兄弟就人头落地,喷出的血不往地上跑,都被吸进他嘴里。当场他就绝了反抗的念头,按他的吩咐搜罗壮男美女。
不管这次是谁,丁响只能逃,反正大魔头给他的护身符坏了。他心里清楚,大魔头不会好心送他东西,这就是个监视道具,如今坏了正好,逃到人多的地方叫谁都找不到。
做着美梦没走两步,忽然腿迈不动了,低头,丁响惊骇地发现腿上出现两根绿色藤条,深入地下,将他紧紧捆住。
“丁响?”秦晌只一眼就看清了贼头的容貌。毛发浓密一脸络腮胡,身高近八尺,肩宽腰窄,双腿结实有力。如果收拾得干净些,还不错看。
张逢夏见秦晌半截子话没下文,再瞅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以貌取人。
无奈得摇头,张逢夏弯着眉眼呵斥丁响:“丁响,为非作歹祸害百姓,如今还不知悔改,说,谁指使你搜罗壮男美女。”
放开束缚,丁响没骨气地跪倒在地:“大仙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不听他的话就会杀我。平日里我就抢些粮食金银,从来没有害过人命,求大仙饶我一条狗命。”
如此没骨气,容貌上的一点好处也显得猥琐,秦晌嗤之以鼻,不屑再看。
张逢夏追问:“你们称呼为宗主的是何人?”
丁响老实作答:“我也不知道,他让我们喊他宗主,一个眼神就能杀人,还喜欢虐杀美女,他,他不是人。”
秦晌和张逢夏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张逢夏说:“十之八九是魔修,只是不知修为如何。”
秦晌道:“问他是问不出了,还是应该抓到人再议论其他,不过我们贸然杀过去就怕打草惊蛇。”
“秦先生有何计策?”张逢夏明白秦晌的担忧,魔修危险,如果强行抓人逼他以血养魂用以抵抗就要造无数杀孽,不宜硬来。
秦晌眯眼打量丁响,满眼算计:“既然宗主要壮丁,我们就投其所好吧。”
“人选呢?你我都不合适,凡人去太危险。”
秦晌一口气吹掉丁响的胡子,除尘术将他打理干净,道:“请丁寨主自荐如何?”
丁响嚎哭:“大仙饶命啊,我不想死。”
张逢夏也觉不妥:“此人虽死不足惜,也不该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再者说,魔修未必看得上他。”
没有了掩盖的胡须,丁响上唇外翻,龅牙缺齿,有碍观瞻,虽可用障眼法修饰,又怕魔修察觉法术波动。
秦晌抱臂苦思,半饷后问:“逢夏觉得我怎么样?”
“……”张逢夏一愣,断然拒绝:“不可,你伤势未复不能冒险,万一被发现身份怎么办,你不是凡人。”
秦晌有自己的思量:“我没有元婴,又气息衰弱,只需稍稍收敛就跟凡人无异。而且我自认还算符合那位魔修宗主的眼光。”
秦晌陡然换上一身深蓝色紧身劲服,将他的身材展露无遗。张逢夏眼前一亮,别看秦晌气质温文,平时穿着宽松长袍不觉得,原来肌肉均称瘦而不弱,一看就不是吟诗作画的文人墨客,也不像蛮力讨生活的武夫。可以料想,他一施展起来,动作势必充满爆发力又张弛有度,敏捷而迅猛。
“如何?”秦晌在张逢夏面前毫不吝啬地展示身材。
张逢夏已完全痴了……
“极…极品。”丁响尽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喃喃自语。
张逢夏勃然大怒:“放肆。”掌风将他掀翻,力道没收住,丁响内伤喷出一口血。
秦晌没料到张逢夏反应这么大,急忙劝:“轻点打,还要寨主带路。”
张逢夏觉得秦晌被亵渎还替这猥琐的东西求情,怒不可遏,狠瞪丁响放出杀气,丁响根本受不住,惨叫连连抱头痛哭。
他过激的举动让秦晌心情很好,说:“丁寨主觉得合适就好,那就请带路吧,我们去会会那位魔修宗主。”
虽然理智上觉得此计可行,张逢夏心里却烦躁,最终也被他归咎在双修后遗症。
“你跟他去我不放心,以防魔修察觉,我进入纳戒中随时策应。”纳戒能隐藏气息,但是进出需要主人允许,张逢夏这么说是对秦晌信任。不过秦晌不能这么做,纳戒里头已经有住客了。
“不妥,魔修见到纳戒必定知道中了圈套,我们也得防备他逃跑,逢夏,我需要你在外策应,断他退路。”
张逢夏紧皱眉头,不甚放心地叮嘱:“你切勿勉强。”
秦晌笑:“既然不放心就在我身上加持一个追踪术,你的法术能够瞒过封一才,对付魔修绰绰有余。”
法术波动是无法完全隐藏的,张逢夏权衡下觉得还是秦晌的安全更重要,于是依他所言用了追踪术,自己隐身在百里外尾随。秦晌将咒惘剑和纳戒托付给他,除了隐蔽性极高的心甲没有留下一件与修真有关的物件。
修真界和凡间在同一位面,凡人难识仙家,一是因为修真门派多设在偏远难行之地,或是加持了护山屏障,外人无法得观真容。但也有些修士出于各种目的进入俗世融入凡人之中。誓如贪恋权贵的碧玉子,还有秦晌本人……此地在南朝境内,临近南疆,南朝鞭长莫及,居民自治,所以匪盗横行,修士收徒都是流离失所对凡尘没有眷恋的孤儿。
秦晌跟着丁响前往最近的城镇五河镇,繁忙的人流和熙攘集市让秦晌拧了眉头。
没想到魔修如此狡猾,挑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交易。魔修与修士不同,在欲望横流的尘世中他更易找到目标,吸凡人精气以增进修为。
凡人精气虽然没有修士的元婴大补,却是最安全的猎物。他若是敢把魔爪伸到修士身上,免不了要搏命,而凡人只能任他宰割。人流混杂的城镇既是他的狩猎场也是隐藏身份绝佳的场所。
秦晌并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而是一旦打起来,魔修逃进人群,张逢夏很难抓到他,万一魔修恼羞成怒夺舍或者杀人,在城里引起恐慌就糟了,看来还是要保证一击必中的成功率。
秦晌眼观四路,将一路走过的地形铭记在心,身边的丁响战战兢兢眼神不断往他身上瞟。
“有话就说。”秦晌受不了他窥探目光。
丁响屈膝弯腰,小声道:“大仙,小人帮你抓魔头,事成后请放我一马。”
“那要看你表现。”
“赴汤蹈火啊!”丁响指天发誓:“其实我也痛恨魔头草菅人命。你说我们为了生计抢些钱财,从来不伤人命,这厮却嗜杀如命,以杀人为乐。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一刀砍了他为民除害了。”
“……你从未害过人命?”秦晌眼神针尖似地刺着丁响:“我怎么在你身上看到一团死气,亡灵缠在你脑后,正恨不得把你扒皮拆骨。”
丁响脸色惨白,摸着后脖子,惊恐地说:“大仙……你别吓我。”
☆、魔修
秦晌眯眼,一贯的笑容消失了:“吓你?丁响,你本该活到七十,奈何杀孽太重,注定不得好死。现在你阳气正旺,阴灵亡魂动不了你,等你阳气衰弱试试,必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丁响噗通一声跪了,面无人色恳求秦晌:“大仙救我,求你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想过没人想死?丁响,你好自为之吧,如果能够抓到魔修,也算为亡者报仇,自然会抵消你的一些罪孽。若是你再动恶念,不必等到亡灵复仇,我也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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