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楚道:"人人都知道瓮舒将军已经离世,听说那草堂寺中还立下了瓮舒将军的坟冢,难道你不信?"
他又道:"瓮舒将军那样一号人物,若是还存活于世,怎会让你率兵招降陵国,他可是在你还未招降之前便离世了的,焉知你不会率兵攻城覆灭整个陵国?"
顾斋点点头,承认褚楚说的有道理,他当日私下飞奔回上京一事谁也没告诉,谁又能知道他是为他而求情,那陶瓮舒断不敢利用假死设如此大计,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可那样一个人竟然就那样死去了……
褚楚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如何一朝暴毙的,他是怎样离世,又是怎样成为了另一个人,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夺舍"之说?
顾斋道:"万花楼这人去楼空后,恐怕得益的还是翁家。"
"翁家?"
"便是翁鹤轩他们家,你是不知,翁鹤轩觊觎那万花楼已久,很早之前便与万花楼的掌柜交涉过,想要买下那楼供己所用,可是不知为何,那万花楼却死活不肯转让于他,而今万花楼人去楼空,依照翁鹤轩的性子,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又能看到一个新的'万花楼'了。"
"你的意思是他想打着万花楼的招牌接手万花楼的生意,可他并没有……"
"并没有?他父亲是兵部尚书,手底下怎能没有干这事的人物,只不过是想借着万花楼这个'壳子'将这事搬到明面上来掌握更多机要,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朝堂上的诡谲你又怎么会懂,勾心斗角,向来有之。"顾斋眼眸深了几许。
"他怎么能做这种龌龊不堪之事。"
"若我是他,我也会如此,只不过圣上默许我手下能够豢养密探、暗卫,不必再多此一举。"顾斋又道,"况且咱们将军府与他兵部尚书府已结姻亲,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原来,万花楼树大招风原来已经被人盯上了,是他疏忽了,只是心中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万花楼是他一手所立,如今被人鸠占鹊巢,今后便要打着万花楼的旗号另行他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1]。
可是现在并非事好时机,他马上就要窃取兵符,之后还要北上,关键时刻不能出纰漏,这事只能压着以后再想办法。
顾斋走后,褚楚坐在自己房内心中烦闷,那日重阳他沿途摘了许多野菊花回来,如今折下一枝捏在手中,一片一片的撕扯着那纤细的菊瓣。
是他在这将军府中过得太/安/逸了,竟当自己是个世家公子平白享受了这么久的闲散生活,万花楼"被夺"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明白他原不是褚楚,也做不成褚楚!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被顾斋护在这将军府里做了这么久的将军夫人,连当初的警觉都消逝了。
等到翁家冒名顶替的万花楼再出现,钰川肯定要担心,第二日褚楚便赶去了夏记茶楼,于天字包间上放飞了自己的信鸽,他要告诉钰川他们切莫轻举妄动,也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再回上京,只安心等他偷出兵符来,他会带着他们一同北上,从此与这上京的权利漩涡再无瓜葛。
褚楚于天字包间的茶叶中留下一封给夏翳的信笺,捡起一包茶叶就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褚楚早就察觉了顾斋派来跟他的眼线,无妨,反正他离去也不远了,只要不影响到他偷兵符便成。
褚楚想,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回去,更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复国,上辈子没能护下完整的陵国,这辈子他就快要做到了。
陵国会悄悄恢复往日的强大,强大到其他国家不敢来犯,他能做的也就是为此争取时间,至于今后会怎样,不得而知。
没有操控命运的权利,只能尽力而为。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2],大约便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1]歇后语引用。
[2]出自李汝珍的《镜花缘》。
☆、第71章
虽然褚楚久居将军府,近来出府次数少了许多,只是偶尔拿着将军府的牌子去醉仙居打打牙祭,也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
皇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他那位皇帝舅舅不知从何处听到的消息,那次顾斋在抵御南蛮回京途中层出口过"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的言论,拒绝前去治蝗,便整了一出夜宴,邀顾斋前去赴宴。
褚楚哪能看不明白,这赴宴是假,别有所指才是真,心下就有了盘算,他要同顾斋一起去宫内赴这一场"鸿门宴",他是皇帝的亲侄子,有他从中斡旋,多少能帮一帮顾斋,也算是能报答一点他对他的好是一点。
褚楚向来不赴这等皇家宴席,不过原身褚小公子听闻从小就在宫中走动,经常会在皇城中蹭吃蹭喝,待褚楚与顾斋进了皇城门的时候,就有那长眼的太监公公亲自接引他们。
他看了看顾斋的表情,猜测应该是托的是他的福,心中不免纳闷,他们川国的战神将军难道不是仅次于皇帝以下崇高的身份吗?
褚楚有些欲言又止,却已经被顾斋挽着进了那大殿之中。
与褚楚设想的不同,他原以为会是百官齐欢的场面,而这殿中却清清冷冷,在座的只有皇帝和一位老大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设局,他瞧了瞧身边的顾斋,却看不见他脸上有半分异样的神色。
就连自己这样的都猜了出来,他定然也是心中如明镜吧。
顾斋陪着皇帝和老大人喝酒客套,褚楚就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只当自己是隐形人,乖乖巧巧的专注自己的吃食。
皇帝使了个眼色,那老大臣便开口道:"战神将军劳苦功高,降陵国、退南蛮,陛下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款待,老臣的干女儿有幸与大将军缔结了一段良缘,便给陛下提议办了这一场家宴。"
原来这人是翁鹤轩的父亲翁燕涿,褚楚攥着的拳头紧了紧,那他的万花楼多半也是他授意夺了去的。
皇帝道:"听人说,你娶了翁大人的干女儿,极好,如此楚儿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一些了。"
"楚儿在将军府中过得可好,听你母亲说,那魇症似乎没有再现了?"皇帝又问。
褚楚停了筷,"幸得陛下挂念,自入将军府中那魇症再未发作。"
皇帝就像是押中了宝一半开心道:"未曾枉费朕一番苦心,更是促成了你们这对好姻缘,向来说因缘际会皆是天定,大将军这样的人才是命中注定要入我皇家的门。"
那翁燕涿也奉承着连连称是。
"如今陵国已经收为我们的属地、南蛮也被将军一举击退、西域年年来上京朝贺进贡、海国弹丸之地不足为惧,当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们川国了,这还是托了大将军的福。"翁大人向顾斋举杯相敬。
"微臣不敢居功,都是托陛下的鸿福。"顾斋客套道。
褚楚并不喜欢这样人人满嘴客套的场面,川国就是如此,不像他们陵国儿郎们心中有什么、想做什么就统统快快的说出口,从不拐弯抹角,也没有那么多背地里的深层意味。
"既然如翁爱卿所说已经四海太平了,想来那兵符留于将军处也无用,朕便向战神将军先行讨要了那兵符,若有战事发生,朕在兵符交于大将军手上不迟。"皇帝道。
提到兵符,褚楚便心中一惊,这皇宫夜宴便是为那兵符而来,说到底他这位皇帝舅舅还是对顾斋起了忌惮,少不得便是听了民间那些"抗旨治蝗"的传闻。
历朝历代甚至历国,君主恐手下之人功高震主比比皆是,这并不稀奇,皇帝想收归兵权是重中之重,手握兵符执掌千军的大将军当然是心腹大患。
可是顾斋一直都忠心耿耿……
翁燕涿道:"大将军此番将兵符交回陛下手中,于大将军亦有好处,大将军解了那禁令,今后除了这上京城周边,若是想带夫人去更远一些的地方游山玩水,便也去得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所以在太平日子里,如若顾斋有兵符在手,他就只能待在这上京城附近是吗,不然的话就是别有居心的反叛之臣吗?
原以为顾斋深受川国皇帝的信任,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有些心疼,没来由的端起了桌上的银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顾斋没来的及去拦,又不好在皇帝面前训斥,便将那银酒壶夺了去,放在了他的另一侧,褚楚若想再喝便一定要经过他才能得手。
"微臣不日便将那兵符……"
"皇舅,长宁是我的夫婿,更是您的侄婿,还是川国多年的战神将军,您难道还不信任他,如果说谁最有忠国之心,第一个绝对是他。"言尽于此,再多说便带有胁迫的意味了。
皇帝也不糊涂,他的确想收归兵权,顾斋的忠心他是明白的,这些年稳固国土,令敌人不敢轻易来犯,甚至在夺去陵地上都是顾斋立下的汗马功劳,可那兵符日日放在顾斋手中,他始终提心吊胆,涉及江山皇位他只信得过他自己。
他这侄儿被他皇姐养的太好,不懂这些朝堂之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顾斋现在是他的夫婿,他强制收了顾斋的兵权,他又怎么会愿意,说不定他那皇姐还会护着这宝贝儿子,一并过来跟他抱怨不是。
罢了,这兵符暂且还是放在顾斋手里,等哪日他犯了错找借口将兵符收回来就是,一不伤自家人和气;二能达到他的目的。
"朕当然信任战神将军的忠国之心,有战神将军保管着兵符,朕放心,川陵之战时,何人能像战神一样在北方那干旱少雨的地方同敌将死磕五年,断然是没有。"皇帝道。
翁燕涿的眼眸中有一丝诧异,然后一闪而逝。
哼,今日本想撺掇圣上将顾斋手中的兵符收回,顾斋那般忠君之人定然是皇帝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哪知这褚楚也会跟着来赴宴,三言两语就说得皇帝转圜了心意,今日时断不能成事了。
不过他也不怕,任哪一位君主都不可能让兵权旁落于人,今日未能收回兵权,来日可说不准了,伴君如伴虎,他给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兵部尚书,能在这个位置上立住脚,皇帝的心思怎能猜不明白,皇帝是等着那小子犯下过错,再借机让他把兵符交出来顶罪的。
不怕顾斋不犯错,皇帝想要他犯错,谁都逃不脱。
褚楚险些惊出了一声冷汗来,刚刚顾斋差点就答应了皇上,将那兵符交出去,幸好他反应快,安抚了川国皇帝、保住了兵符,他可是过不久就要盗取这兵符的,若是被皇帝收了回去,在这深宫大内让他如何得手。
他又自顾的吃起吃食来,仿佛从来都是乖乖巧巧,刚刚那锋芒毕露的褚楚从未存在。
顾斋有些疑惑的望着身边吃美食吃得正欢的"小东西",他刚刚为何要帮我,兵符而已他不在乎,但是褚楚好像很不想他将兵符交出去,是因为担心他没来兵符在手,没有了倚仗吗?
吃罢饮罢,褚楚不想乘来时的车辇回府,提议一同走回将军府。
于是顾斋从宫人处接了一盏手提的灯笼,陪着褚楚一起消食。
纸笼中一方红烛幽幽的燃着,褚楚轻轻的脚步声入了他的耳中,谁都没有搭理谁,就并肩走着。
长长的宫道漆黑安静,两人走得近了,顾斋伸手搂过褚楚的腰来。
"顾长宁,别动手动脚的,这还是在宫中。"
"是在宫中又如何,你我正经婚配还怕他们看了不成~"顾斋心情大好,虽然他看不见褚楚的脸,想也知道他正害羞着。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今日帮我保住兵符是不是担心我?"
不等褚楚回答又道:"我知道的,你是怕我把兵符交出去了,会失了保障。"
褚楚从他怀里逃开,"别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举好你的灯,我是为了我自己。"
若是你把兵符交出去了,他还怎么偷盗兵符,他自己也是做将军的当然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有了这东西,就意味着有了指挥一国之军的号令,军令大过天,战场上素来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
本来这兵符是制成两半的,他的鸣佩便是如此,一半留给国军一半交给统帅,想要调动军队必须合符验证,上次南下抵御南蛮,向来顾斋还未将兵符的另一半上交上去,所以皇帝才急于从他手中收回兵符,甚至想收回全部的兵符,以防顾斋别有居心。[1]
顾斋笑道:"有道理,护好了你的亲夫君,便是护好了自己,我家小静翕怎么这么聪明啊!"
褚楚真是拿顾斋没办法了,怎么能有人如此厚脸皮呢,嘴里说的念的没有一处不占他便宜,可惜他不是三岁小娃娃,才懒得费唇枪舌剑同他争,实在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虎符参考网上有关于虎符作用的说法。
☆、第72章
这天说凉便凉了下来,早前同顾斋一起于藏春镇顾母荷塘泛舟的时候还是那般酷暑难耐,不过须臾便是入秋已深,大约冬日也不远了。
昼芸这个小丫头今日兴冲冲的跑来告诉他将军府中的柿子红了,褚楚在记忆里思索了一圈,黄嬷在他入府的时候明明带他将整个将军府都逛过一片,他怎么从未发觉过将军府中还有柿子呢?
昼芸道:"您天天就待在这小院里,也不爱出院门走动,又怎么会发现得了那些柿子呢!
看褚楚逐渐好奇心起,昼芸便拉着褚楚要去看那柿子,"你这小丫头,结几颗柿子有什么稀奇的……诶,这院中怎么全是?"
红彤彤的果子挂满林梢,像打着一串一串的小灯笼似的,这院中竟然种着一片茂密柿林!
褚楚一边深入那柿林一边在脑内回忆,当初怎么就没发现有这样的地方,即便是那个时候没有结果,如此大的一片林子不可能不显眼,他伸手碰了碰一枚垂挂进他眼帘来的红柿,在心里感叹道:这柿子还生得如此好,必定是有人悉心呵护培育出来的。
难道是黄嬷种的?
那今年可要大丰收了。
昼芸那小姑娘,一进这柿林就跑得没影了,向来是怕他不允,私下里摘了躲起来偷吃去了,褚楚无奈的发笑,算她还有良心,知道知会自己一声。
他沿着其中一条小径往里走,忽然发现了这柿林中竟然有一座小亭,上盖红瓦,小亭的牌匾上书写着:柿柿如意。
他惊叹道:感情好,这竟不是专门种来结果收获用的,而是这院中一景啊!
褚楚自己从未吃过柿子,见这水嫩饱/满的果实,心中喜爱得要命,于是撩起自己的一方衣袍,顺手摘了几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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