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思亲眼所见,如果有半句假话,将军可罚我污蔑之罪。"蓟权思道。
蓟权思自进这将军府向来乖觉,说话做事都十分合乎他心意,从不违逆,看来褚楚是真的去了他书房,可是他去他书房做什么?
糟了,书房里……
不,或许他也发现不了什么。
顾斋心头颤栗,甩下蓟权思就往书房跑。
*
顾不上继续与他的三位"旧友"叙旧,褚楚又开始翻找起兵符来,他在心中嘀咕,哪怕不知道兵符的模样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都好,何至于如同"无头苍蝇"。
借着夜明珠那点微弱的珠光,房内的摆件、瓶壶都被他瞧了一遍,直瞧得眼睛都痛得很,他想起顾斋送她红狐烛台的时候曾告诫他天黑之时一定要将烛台点上,不然在夜间视物会熬伤眼,他今日便体会到了。
如果此时有光亮照在褚楚的面上,一定会发现褚楚的眼圈都是红着的,这都是为了找寻那兵符熬的。
褚楚在心中直叹气。
他举着夜明珠向上照去,不知道顾斋的书房里是否布置了机关,上辈子他也有将半枚铭佩暗藏于房内机关之中的习惯,或许顾斋也会如此?
这一次,他着重于寻找有没有机关暗格,一般瓷瓶、香炉、玉匣、银盒这样的的摆件最容易设置成机关,其次便是书架、挂画、屏风等这些可移动之物。
褚楚顺着心中所想的这些东西一一检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一番检查之下,并没有探查到什么。
怎么都找不着兵符,褚楚有些自暴自弃,他看看了外面的天色,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可能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要不然今日便作罢,下次寻个好时机再来一趟。
经他一番苦找,虽然尽全力保持原貌,这书房也是被人动过的模样,想瞒也瞒不住,他心一横,干脆去拿自己的弓箭枪,打算偷摸着将它们带出府直接送到夏记茶楼去。
他想,等顾斋回来顶多会发现这书房遭了窃,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不会识破。
他站在三件兵器前喃喃:"与其让你们被顾斋当作我的'化身'天天仇视记恨着,不如我带你们一起离开。"
他将自己的弓箭取下,背到背上,又去拿自己的枪。
可枪刚刚取下,只听得"咔咔"一声,有什么东西响了!
褚楚被吓了一跳,忙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壁上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口子",似乎是个入口。
褚楚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陶瓮舒你可真是个大傻子!
藏东西的地方不一定是暗格啊,还有可能是一道暗门,这书房的后头还有一个暗室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后汉书·班超传》。
——
褚楚抚摸上着他的三支神兵:顾斋他将你们照料得好吗?
神兵们:可好了!可好了!能感觉出拳拳爱意!
褚楚:……我没问你们这个!
☆、第74章
褚楚穿过那道暗门,悄悄的走进去。
与外间书房不同,这间暗室并没有堆放太多的东西,褚楚一眼便瞧到了正对着的一方罗汉榻,心下了然,原来顾斋平日里歇在书房其实是歇在这暗室里的。
他的手指接触了一下那罗汉榻上的薄被,讶异于这么久了还能感觉到一丝余温,仔仔细细掀开来翻找,榻上没有,褚楚心想:自己才是傻了,顾斋怎么可能将最重要的兵符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可这里除了这小榻,一张立地烛灯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可是若不在顾斋身上,必然就是在这暗室之中啊,兵符这东西不可能放在军营里,又不可能放在离顾斋很远的其他地方。
褚楚径直坐到了那小榻上,躺下身来,假想着如果自己是顾斋该将兵符置于这暗室的何处,他伸手将夜明珠托起,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打量这间私密的暗室。
忽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他猛的起身朝那处而去。
这是……一幅画卷吗?
这壁上挂着的好像是一幅巨型画卷,他看的并不真切,只看到那画卷照亮的那一处绘的是鲜艳的一抹红。
褚楚又返回了榻上,这回他并没有躺下而是立于榻上,将手上的夜明珠托得更高一些。
这大约是一幅人像,可是怎么这人的衣饰纹路让他有几分莫名相熟,他尽力站在榻上踮脚,想照清楚那画上人的脸,夜明珠的珠光中渐渐显现出那画中人的样貌。
褚楚终于看清楚了,他惊得退了几步,直接摔了下去。
"红衣鬼面……"
这是他前世的自己!
摔到地上的疼痛都没有此刻来得更加震撼,他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线,为什么,为什么顾斋会将他的画像挂在暗室之中,就算以前战场上他多次戏耍于他,何以至于如今还对他有如此深仇大恨?
难道……
他不敢置信,顾斋竟难道……
就在此时,暗室的门却再度打开,有人闯了进来,昏暗之中眼力极好,一把将褚楚拉扯起来。
褚楚知道来人是谁了,只因他嗅到了他身上的酴醾香,其中还掺杂着七白花的味道,他不敢出声,若他出声就是变相承认自己。
"不说话,是准备当哑巴吗?"那人声音厉然。
见褚楚还是不说话,顾斋气急,松手一放,褚楚再度重摔在地上。
饶是摔得疼极了,他也一声不吭。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没办法了。"
霎那间有烛火被点燃,暗室被火光照亮,再也无法躲藏。
顾斋纵然再气愤,还是担心褚楚摔得重了,不免有些心疼起来,看他紧咬着的嘴唇,大约该是疼的。
他刚进书房的时候,本不予相信蓟权思说的是真话,心中更祈盼褚楚从未来过,却在看到那些细微之处的"凌乱"时,如大雨滂沱浇灌全身,他转头去望壁上悬挂的三支兵器,很好,空空如也。
三步并作两步,顾斋开了暗室的门冲进去一个没忍住就揪了躺在地上那人的衣领。
褚楚的心思还停留在悬挂着的那副巨型陶姜画像上,心中的震撼仍然无法止住,他只觉得脑子里都在"嗡嗡嗡"作响。
灯火通明之中,褚楚艰难的转头再次去望那画。
顾斋随着他的动作更加恼怒了,吼道:"不要看!不许看!"
他只觉得这辈子不能见光的那点儿心事都暴露在人前了,就像被别人扒去了身上的衣物游街示众一般,而且示的这个人还是褚楚。
他竭力阻止着褚楚看画,将他连拖带拽出了暗室回到书房里。
此时,蓟权思虽然慢了顾斋一步也得以进到书房中,她先是端详了一下顾斋的表情,猜测他应该在气头上,心中又生出来一些煽风点火的心思。
她走到顾斋身侧用极小的声音道:"将军,妾没有说假话,夫人的确是犯了您忌讳,进了这书房。"
顾斋虽然气淤在心口,也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当即斥了蓟权思出房门,又道:"此事,我必会处理,你不必多说。"
话说褚楚却趁顾斋与蓟权思攀谈之际再度跑去了那间暗室。
顾斋反应过来追了进去,见他仍在那画前发痴,心说也好,看到看见了,便和他说个清楚。
褚楚站在那画前,凝望着手执弓箭的英气男儿,确为前世的自己呐!
他两辈子都没见过自己的画像,难以想象有人会将它画出来,还画得如此传神,更想不到顾斋会把自己的画像挂在着隐密的暗室里,时时相对。
见褚楚终于不再死盯着那画,顾斋才开口:"看够了吗?"
"长……这画上之人,我认得,是瓮舒将军,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有没有好说的,你问我有没有好说的,你天未亮就进我书房入我暗室,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吧,你为何而来?"
断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兵符而来,褚楚很是为难。
顾斋瞧着他那艰难的模样,道:"蓟权思亲眼见到你入了我书房,没法子替你遮掩,小惩大戒,从即日起,你就禁足在你的院子里,你私入我书房之事,我也不同你计较,若非我……绝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你知道的。"
褚楚有些意外,他就这么放过自己?连为何而来也只是粗略的问一句?
"你回答不了自己为何而来,我亦无法回你关于这画,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互不追询。"顾斋道。
如此到也好,至少替褚楚省去了麻烦,只是这书房和暗室的情形顾斋一瞧便知,岂非不怀疑,而那画如此鲜活的摆在他面前,他亦能没有疑惑?
"顾斋,你是不是倾慕瓮舒将军?"褚楚单刀直入的问。
这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他宁愿相信顾斋是将他当作死敌,不能释怀便画了这样一幅画生生世世不放过他,也不愿去信他……
心中最隐密的心事被捅破,难受、羞愧都抵不上此刻暴涨的怒气,他便是存了一张陶姜的画像又如何,被瞧见了又如何,他可以装傻充愣,可偏偏褚楚将这难以说出口的心事一股脑儿摊开到他面前质问他。
"你对他竟存了那种心思,你怎么能对他有那种心思!"褚楚难得破口骂道。
顾斋道:"猜得不错,我便是倾慕了他又如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1],没这个道理。"
褚楚知他是暗指他曾说过的自己倾慕瓮舒之语,道:"你们乃死敌。"
"死敌又如何,天底下敢糊弄本将军的没几人,他算一个。"
褚楚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也印证了他心里那个不敢置信的答案,神色有异。
顾斋见他面色惨白如纸,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静翕,我……"
褚楚没有理会顾斋,转身向外走去,顾斋欲快步跟上。
"我都说了,你还没说你为何来我书房……"
"回院禁足,你别跟来。"
【我便是倾慕了他又如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这个道理。】
【死敌又如何,天底下敢糊弄本将军的没几人,他算一个。】
这两句话在褚楚的脑海里不断回荡,他回忆着陶姜与顾斋那五年沙场点滴,原来……竟是如此。
难怪每每到要刺伤他之时,他就扭转了枪头……
难怪他总想要挑下他的鬼面,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难怪……
陶瓮舒啊陶瓮舒,你同这个人相对五年,怎么就迟钝到一点儿未发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
☆、第75章
浑噩噩后,褚楚终于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强装镇定的让旺喜拿来牌子去醉仙居打包一些吃食回来,还叮嘱他拿着叶令去一趟夏记。
当天夜里有人潜入将军府邸,悄悄的摸进了他的小院中,这便是他和夏翳一早就商量过的,不论最终兵符是否得手,都约定好一同离开上京。
褚楚只收拾了个很小的包袱,里面除了一根狐首簪和那狐狸命锁,什么也没有带走,他留了一封信与那和离书一同放在书案上,希望顾斋在他走后不要为难一直服侍在他身边的昼芸和旺喜,也希望顾斋能看在他们之间这份情谊上留下"绛绛",别把它丢到军营里去充当伙食。
那人摘下面巾来,是夏翳亲自而来,他一把搂起褚楚,几个轻功飞掠了出将军府,没多久便直接上了那天字包间。
"鸣笙哥哥,这么多年不见,你武功竟然这么好了。"褚楚不由的夸赞了一句。
"是啊,四处行走,不学一点防身,怎么行。"
两人换了一身行装,扮作远行的茶商,天刚刚亮之时就带上干粮、货物等,驾着马车如同夏记往常的货商一般赶着马车出城。
褚楚坐在那马车上回头向那"上京城"三个大字而望,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回此处了。
"怎么了,你舍不得了?"
"小姜儿是舍不得这上京城的繁华,还是舍不得这上京城中的人?"夏翳打趣儿的道,心里面却愤恨,他不瞎,自然看得到褚楚眼眶里的湿润雾气。
"只是舍不得醉仙居里那些个好吃的……"褚楚忙解释着。
"好说,到时候我带你去海国,海国有丰富的海产,你没吃过的,新鲜的鱼、虾、贝类,你一定喜欢。"夏翳安慰道。
马车的行进速度并不算慢,车轮滚滚,褚楚靠在装着满满茶叶的包裹上,在日光中闭上了眼睛。
明明他已经远离了,明明他可以不再以褚楚的身份而活了,为什么心里还似未曾解脱,难道不应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吗?[1]
婆娑的树叶阴影洒在正阖眸的白衣少年身上,美极了!
夏翳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如果说曾经在上京城的褚楚还一举一动有所保留,刻意伪装,此刻的褚楚便肆意潇洒,一种与他这小少年不相符合的气质浮现在他身上,竟也没有那么违和。
他的小姜儿就是小姜儿,不管外在是何种模样,都是这么独特。
他终于又把他寻了回来。
在迷朦的睡梦之中,褚楚似乎有所感觉,耳朵动了动,然后惊醒过来,夏翳有些诧异他只是睡了一小会儿。
"怎么了?"
褚楚朝四周望了望,"我们离开上京多远了,我睡了多久?"
夏翳道:"你没有睡太久,也就过了一个城吧。"
褚楚心中一紧,"不好,顾斋该是带兵追过来了,不会有错的,虽然换过了身子,但这听声的技巧没丢,我和他敌对了五年,他带的人脚力、蹄声我都认得。"
褚楚扯过那马车的缰绳,扬鞭拍马,"快走!"
"你们谁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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