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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予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跟平时的优雅沉稳截然不同。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觉得她疯了，可时予透过她疯狂的举动，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绝望。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了。时予忽然有些同情她。
“半夏其实，你在制作她的时候，投入了自己的感情进去，对吗？”
“对，那又怎样呢。”她脱力地倒在地上，又恢复了平时可以随时上报纸首页的，完美无瑕的笑脸。
“我就要死了，这里的人都将为我陪葬。”
在她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候，所以美好的幻想都被掐灭了，扼杀在摇篮里。那个人，是她最敬爱的母亲。
当时年幼的她在得知自己要被送到人类首都去联姻的时候，她竟然还对母亲抱有期望。“母亲您在开玩笑吧，您肯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亲爱的孩子，人鱼有着漫长超乎人类的寿命，你居然告诉我，你有恋人了？并且将对他忠贞不渝？”
“母后，他是我们族的，不是人类，我们可以彼此陪伴很久。”她尽力争取，“不会像哥哥那样的。”她小心翼翼添了一句。
她永远不会忘记，美丽高贵的母亲接下来说的话。“见异思迁是我们一族的劣根性，是烙印在骨骼里流淌在血液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东西。”
母亲用粗糙的手抚摸她的脸颊：“你能保证自己永远忠贞，但是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一直爱你？”
“力量与权柄，才是你应该追求的。那是你能握在手中的，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你要为了一个卑微的仆人，违抗我的命令？”
又是那个梦，记忆里那个女人的表情，现在都无法忘记。她的话如同毒药，每天折磨着自己。
她说的很有道理。
快了，就快了。先是人类，然后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鱼。害死他的人，她应该都不会放过。权力，果然是最有用的东西。她要让所有人陪葬。
半夏是她的第一个实验品，是一个残缺的傀儡。她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这个傀儡里面，自己就再也没有弱点了。
半夏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痴情的，等待自己恋人回来的女孩子。她不会继续生长，也不会死去。完成任务之后，回自动回到这里，然后销毁。
她把族里那个人的遗物戴在半夏身上，以便于她找到那个人。
于是之后的一切跟她开始的设想一样。人类这样的行为，只会自取灭亡。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和没有记忆的一个人，再次相遇，还能相爱。
她已经，没有感情很久了，忘记了爱情是怎样的滋味。
“我们，曾经毕竟是亲人。”她忽然开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爱一个人的感觉？”
“我已经，好久好久，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我也不清楚。”
“那陆泽呢？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我想，”时予又想起了那个梦，脸上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笑“跟他躺在沙滩上，看月亮。”
时予的日记：
原来我并不是生来无情，我曾经也有归宿。
原来以为是彼此成全，可是兜兜转转，两个人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他以为我要自由，所以力排众议，想要放我离开。
我以为他想要权力，所以选择放手。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希望让对方过得更好。
可是人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那个答案，就是我的归处。我曾经遇到过，可是亲手将他推远了。
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第 23 章
“时教授，多谢你。”首长推门而入，脸上没有丝毫感激之情。仔细看，居然还有些遗憾。
这应该是时予第二次见到首长，第一次是在他的婚礼上。虽然冒然评价一个人不好，但时予对这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印象极差，他的妻子死了，却能这么淡定，即便是没有感情，相处了那么久，脸上也应该有一丝悲痛的神色，可是他没有。
安排人处理好现场，首长侧身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送客的意味很明显了。
“我有一个问题。”时予并没有因为这个诡异的氛围感到心慌，他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请问。”他绕开刚才夫人躺过的地毯。
时予斟酌着开口：“陆泽失踪那次，地图被人改过了，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首长只是轻微地皱眉，反问道：“之前查过，是一个调查员粗心导致，怎么，陆泽他没有告诉你？”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哪一个调查员？他的处理结果是什么？有记录吗？”时予发出一连串的提问，并仔细观察首长的神情。
“在他回来大概一个月后？时教授感兴趣，可以让我的秘书把档案给你送过去。”
没有异常，也有可能是对方隐藏得太好。
“抱歉，最后一个问题，夫人承认了这件事是她指使的，您知道吗？”
首长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她亲自承认了？”随后又变得严肃“这确实值得好好查，多谢你，时教授。”
大概是觉得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时予选择离开。
“如果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麻烦告知我的秘书。”
行政楼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低沉的声音，时予回头看了看这座高大的办公楼，这里曾经是一座锁住自由的宫殿。到现在依旧是冰凉的。他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再次回到这里，最多只是怀旧的情绪，可是他发现在里面依然很难喘息。
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被锁在黑暗里的日子。脚踏出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轻松了。
再抬头，前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陆泽不知道等了多久，环抱着双臂靠在那颗老树上，发间还有一些细碎的白色小花。
一阵柔和的风拂过，树叶在风中低吟浅唱。
背后是一座吃人的城堡，面前是静谧的傍晚，花树下，有一个在接自己回家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时予觉得眼泪要出来了。
他奔向那颗树。
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了。他有更为珍贵的未来要去守护。
首长夫人死亡，并且曾经泄露军情，是一个外交事故。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任意一方追责，大家心照不宣，忽略了这件事。
知情人除了时予和陆泽，一夜之间都没了踪影。
更离谱的是，连夫人每天指甲颜色都要深究的周更小报上，都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
不过，还有一个知情人正住在他们家里。
时予和陆泽两个人正对着客厅里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的，大吃大喝的一条鱼不知所措。不过幸好，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寂川来抓人了。
上将看向寂川的眼神充满着感激。
结果没有想到，人没有带走，寂川也被留下来了。
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居然要住四个成年人。
对此时教授表示，他不缺住的地方，于是很大方地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了。然后回到了学校的教师宿舍。
陆泽紧随其后，勉为其难地跟时予挤在一个教室宿舍里。
时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陆泽住在这里，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但是陆泽表示只要那两个人不走自己就不会回家的。
然后两人就开始争论。
首先就是作息问题。
时予是习惯了晚上十点关灯睡觉的，可是上将不是，他经常要处理公务到凌晨，这极大地影响了时教授的睡眠。
“你就不能放到明天早上处理？”学生面前脾气好的时教授在第三天终于受不了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下午一点半上班的人要熬夜处理事情，明明上午有这么长的时间，而且自然光还不伤眼睛。
在时教授的观念里，一天的时间分为三个部分，上午，下午和晚上。
“早上五点半到中午十二点，有六个半小时，难道还不够用吗？”他对某人半夜办公的行为表示难以理解和强烈的抗议。
然而对于上将来说，一天是很简单的两部分，都以十二点为界限。中午十二点是起床准备去上班的时间，晚上十二点是下属汇报当天工作的时间。
所以他其实很不理解时予每天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很久之前他就吐槽过早课。
“早八简直是最残酷的刑罚，学生们还在长身体，怎么能这样被摧残呢？”
对此时予表示八点阳光正好，空气清新，是很适合作为开始一天学习的时间点。
“时间是挡不住学生们对知识的渴望的，你只是在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两个人争吵过不止一次。
最后的结果是时教授身体力行让陆泽闭嘴了。
时予发现他这个人私下很腼腆，明明在别人面前表示得身经百战云淡风轻，其实只要一个吻就能让他安静下来。
是的，自他们从占星台出来，时予做这些事情可熟练了，毕竟他潜意识里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过陆泽还是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良心，自己不好主动，只能想方设法吸引他的注意。然后自己一边享受一边害羞。
可以说是很有心机了。
“从今天开始，十点半之前必须关灯。”
“可是，”
“没有可是，不接受就去行政楼抱着你的公务睡去。”
“可是太早了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了。”
“那你让我搂着吗？”
“想得美。”
最后还是让某人搂着了。
时予发现人类的本质就是得寸进尺。不过，既然自己是丈夫这个角色，就应该学会多多包容家里稍微有点任性的妻子，这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应该做的。
关于时予从夫人那里知道的信息，他全部告诉了陆泽。
结果陆泽听完只有一个反应。“有点可惜。”他这样说。
“为什么可惜？”时予以为他会跟自己探讨他出事故那次。结果陆泽说出了这样一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
“啧，”陆泽摸了一把时予的脸“要是没有他，你也不能捡到我，况且，”
“况且？”时予推开他不规矩的手。
“况且是她提出让我们结婚的，这样说来，我们其实应该感谢她。”陆泽把刚刚那只手放在鼻尖，若有所思。
“可她做了很多损害人类利益的事，你难道不恨她？你从前，从前，”从前，你一直是以人类的利益为先的。
“哦，可你不也一直不在乎人类的存亡？”陆泽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有些干燥的唇里缓缓吐出三个字，“大，祭，祀。”
这下时予愣住了，他半是怀疑半是激动地凑上去问：“你想起来了？想起来多少，你还，记不记得，”
陆泽搂过他，时予的头埋在他的胸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一句“你猜。”
他本来继续问，可是突然间，又想：算了吧，就算忘记了又怎么样，何必给他的思想上再次带上枷锁，让他回忆起那些痛苦的经历呢。现在这样，两个人没有违背任何规定和对方的原则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时教授，你好香啊。”
果不其然，上将得到了不轻不重的一锤。
但是他还是很愉悦地在笑。
他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能从别人口中的述说窥见一些曾经的自己和他相处的影子，他也从那只海螺里知道，他的小教授啊，受了很多的苦。他很懊悔，为什么自己把这些都忘了呢？但是没关系，今后他会好好照顾的，他们不会再分开。
今天来上课的学生们都看到一个很罕见的画面。
在赶早八的那一群学生们之间，穿梭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单车的身影。
小小的单车上载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军装奋力向前冲，另外一个则穿着白袍，紧紧搂住骑车的人的腰。
离得近的学生甚至还听到了一两句话。
“陆泽，我警告你，如果我今天迟到了，你晚上就不用回来了。”
“你小点声，不怕被学生认出来？”
时予离开闭嘴，甚至还试图用教案挡住自己的脸。可陆泽突然加速，他只好双手环住陆泽的腰，索性把脸整个埋在他背上。
“时教授，你这样真的不会喘不过气来吗？”时予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笑。
气得时教授用力掐了一把上将的腰。
终于，在灿烂的阳光下，时予教授第一次卡着铃声走进了教室。
上将今天晚上的住处有着落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当时教授发现文件夹里的《巡逻值班作息表》，他决定今天把跟某人相关的东西从自己的房间清理出去。
上将则对着从公文包里翻出的一叠样本哭笑不得。在下属来询问情况时，很严肃地回答：“按表上的没意思，你让他们自己去抽签。”
☆、第 24 章
透明的玻璃房里面，生长着上百种植物。有花有草，有高大的乔木和矮小的灌木，这就是首都最大的博物馆。
起初建这个馆是有很多人反对的，它的占地面积太大了。但等到建好之后，收集的珍稀植物都移栽进来，前来观赏的人们才发现，空间利用得很合理。
首都很难看到那么多种植物，所以大家很快接受了它的存在。
到了现在，园丁的精心看护之下，植物生长得很茂盛，空间甚至有些狭小了。于是人们不得不放弃开始的分类方法，不同科目的花草交错着摆放，竟然也显出了乱中有序的样子。后来实在是放不下，索性把树木种到了教堂的后院里。经人提议，从博物馆到教堂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人们用木头搭了花架子，形成一个长长的通道，藤蔓生的植物攀附上木架，从博物馆一直蔓延到教堂，春天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夏天成了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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