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所赠予的所有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被巨大悲伤淹没的时候,顾书迢恍然不知今夕何夕,看着镜子里穿着校服的自己,好像过一会儿,就能听见陈回从他窗外经过,大声喊着:“顾书迢!快点!上学去啦!”
然后他就会慢吞吞地出去,瞪陈回一眼,说:“不许这么大声的乱喊。”
然后陈回就笑,第二天却还是这样,来喊他上学。
最好的时光,全过去了,全过去了。
顾书迢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连脸都不要了。他穿着校服走进陈回他们银行的时候,大厅里那些工作人员,和那些正办理业务的客户,都拿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
要是放在以前,顾书迢绝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做这种事。
他走上陈回的办公室,门并没有关严,他敲了一下门,直接推开进去了。
顾书迢很自然地随手搬了一个椅子,坐到陈回身边去,好像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趴在陈回的桌子上,看着陈回说:“陈回,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你能正常点吗,顾书迢?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了。”陈回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我知道错了,上次在医院,我说的是气话……我只是想让你回家呀……我只是想让你回家……”
陈回叹了口气,又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想让我回家呢?”
顾书迢沉默了一会,他也想有一个让陈回回家的理由,假如他知道让陈回回家的理由,或许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局面。
“说不出来是吗?我来替你说。”陈回好像平静了许多,这一番话,是他们早就该说清楚的,“你想我回到那个家,帮你做饭,收拾屋子,照顾你的起居,就像从前一样,你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追逐你的“自由”?”
顾书远急忙摇着头,回答说:“不是的……”
“你不要不承认了,你就是这么想的。”
顾书迢又疯了,突然发疯一般扑倒陈回身上,紧紧地抱着陈回,边哭边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回来吧陈回!我改了,真的改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陈回将顾书迢扯下来,按在椅子上坐好,“你别哭了,我们平心静气地说。顾书迢,你真的明白两个人为什么在一起吗?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互相喜欢,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而你呢,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你也不喜欢我,你从没喜欢过我。从前是我一厢情愿,现在我们两个,都该清醒了。”
顾书迢想,他应该明白了,他把陈回从家里赶出去的那一天,他就该明白了;他对陈回说“滚”的那一天,他就该明白了。
顾书迢看着自己身上的蓝白色校服,他原来不知的今夕何夕,此时此刻终于无比清楚了。说到底,他想他永远无法对陈回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了。
你年少时无感的那节课;你年少时昏昏欲睡的那个下午;你年少时朗读课文的声音;你年少时画着简笔画小薯条的蓝白色校服——从此,将被我们亲手埋葬,烧成灰飞烟灭的过往。
顾书迢吸了一下鼻子,好像终于安静下来,“那你会恨我吗,你可以原谅我吗?”
“只要你别再做这些奇怪的事情,你好好的去忙自己的工作,好好的去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恨你,我可以原谅你。”陈回说。
顾书迢又恢复了平常那种高傲而冷漠的面孔,与刚才委屈哭泣的那副面孔好像是两个人。他说:“我才不会再来找你了呢,你还真以为我离开你活不了吗?”他突然笑了一下,“陈回,你说,如果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那么现在的我们,应该也是那种有十年友谊的,就像你跟李明和、王奔他们那样的好朋友吧……”
陈回终于笑了,是他们两个分手以来,陈回第一次对他笑,陈回说:“也许吧。”
顾书迢好久没看到过陈回笑了,他终于开心起来,站起身,说:“好,那我走啦陈回,明天不来啦,以后也不来啦,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陈回说:“再见。”
顾书迢走出银行大门,强烈的阳光照的他眼睛疼,上次见到这样强烈的阳光是在什么时候?他慢慢地走在市中心的广场上,他终于想起来了,上次这样强烈的阳光是在那个深秋,是在早晨陈回叫他起床去参加邵星的婚礼的时候。
很久很久以后,当顾书迢从邵星那里,听说她婚礼那天的种种趣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假如邵星婚礼那天,他跟陈回一起去参加了,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痛苦过后明白事理,这是规律。”哲人的话,果真是真理。
☆、第 29 章
顾书迢从来没觉得,生活这样无趣,他每天醒来,看着天边太阳升起,傍晚的时候,又看着太阳路落下,他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将近七年。顾书迢将脸埋进手心里,他从来没觉得,原来一天的时间是这么漫长。
他又换上校服,目光呆滞地站在镜子前。
他摸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慢慢地露出笑容,再次问道:“陈回,你看我穿成这样,像不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回答他的,只有满房子的无边寂静。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顾书迢看着镜子,痴痴地说。可是,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见陈回了,他明明答应了陈回,他明明和陈回说了,自己不会再去找他了,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他又笑着哭了,顾书迢只有一个愿望,他好想回到高中的时候啊。
顾书遥一进屋,就看见他弟弟那副痴样,她简直恨铁不成钢,用力在顾书迢背上拍了一下。
顾书迢这才发现他大姐来了,连忙抹了一下脸,把泪痕都抹去了,叫了一声“大姐。”
顾书遥本来想骂他,可是看着弟弟这副惨样,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叹了口气,扶着顾书迢的肩膀,尽量平和地说道:“弟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工作室也不管,爸妈让你回家你也不回,就天天躲在这个小房子里,你还过日子吗?是不是离了陈回你就活不下去了?”
这话他能和谁说呢,一直宠他的哥哥骂他是白眼狼;妈妈被他气得生病了;他和最好的朋友谢一恒也闹掰了……面对着大姐,顾书迢终于撑不住了。
他慢慢地蹲下,背靠着镜子缩成一团,边揉着眼睛,边说:“大姐,我该怎么办啊,我好想陈回,我好想他……我想让陈回和以前一样,跟我说话,对着我笑……可是,大姐,我把陈回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顾书遥不爱哭,她是女孩又怎样,她就是不爱哭,她最讨厌哭哭啼啼了。可是看着弟弟撕心裂肺的痛苦,她还是红了眼眶。顾书遥慢慢蹲下,给顾书迢擦着眼泪,说道:“别哭了,姐给你想办法。”
顾书遥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找陈度了。她和陈度这两个作大姐的,从小到大,可真是没少给这群弟弟妹妹们收拾烂摊子。尽管这么多年,两个弟弟是是非非地不肯消停,但她和陈度关系还算是说的过去。
——
陈回将财务报表一张张地收好,魏相逢就坐在他右手边,陈回往右边递一张,魏相逢就在一张上盖章,虽然这看起来是类似于流水线一样的重复工作,但是魏相逢一点都不觉得枯燥。
本来,他们两个的椅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不知怎么的,工作了几十分钟之后,两个人的椅子就紧紧地贴到一起去了。
陈回整理报表的速度很快,魏相逢这边还需要每张再校对一下,速度比陈回慢一些。
陈回把所有的报表都整理完了,魏相逢这边还有一大半没盖章。
午后阳光暖暖的,陈回捏着魏相逢的后颈,说道:“小魏,先去睡午觉吧,睡醒再盖。”
魏相逢摇摇头,眼睛盯着报表上的字,很认真地说:“我要盖完。”
“早知道我就应该做两个印章,”陈回笑了,又揉着魏相逢的耳垂,“看把我们小魏累的。”
魏相逢抬起头来看着陈回,他怕陈回“说风就是雨”,真的要做印章,急忙说道:“不行呀,印章是对财务流动的严密把控环节之一,不能做第二个的。”
“好好好,不做不做。”陈回像哄小孩子一样说。
这下魏相逢才安心了,低下头又开始校对、盖章了。可是,他想让陈回去睡午觉,陈回又不肯,不睡觉就不睡觉吧,还坐在这里,一直在捏他的耳垂。
慢慢的,魏相逢的耳垂红透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陈回捏的。
魏相逢放下了印章,扭头看着陈回,脸红红的,说:“陈回,你……你别的时候再捏好不好,先让我工作呀……”
陈回终于松开了手,忽然站起身,直接抱着魏相逢,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了。
魏相逢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陈回腿上了。
陈回把头压在魏相逢肩膀上,左手揽着他,右手抬到桌子上面,攥住了魏相逢的手,陈回在魏相逢耳边低笑,轻声说:“小魏怎么还在愣着,拿印章呀。”
魏相逢从脸到脖子,整个人都快红透了,他缩在陈回的怀里,他攥着印章,陈回又握着他的手。
魏相逢感觉自己都没有心思工作了,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好像都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他们的手紧紧叠在一起,到后面,魏相逢几乎都不知道是自己在盖章,还是陈回在盖章了。
每年都有夏天,很多年的从前,很多年的以后,外面暖暖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耀进来,空调吹着凉爽的风,魏相逢恍惚间以为,这是在最最甜美的梦里。
有手机铃声把温馨的氛围打破,伴随着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像有石头在梦里滚落,是陈回的手机响了。
“小魏,”陈回抱着魏相逢的那只手摇了摇,“你接吧。”
也是,陈回一只手抱着魏相逢,一只手攥着印章,也没有手接电话了。
魏相逢按下了免提,是陈度打来的电话,说晚上让陈回过去吃饭。
“好呀姐!我想吃粽子,要枣馅的,我们俩这就来。”陈回说着。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陈度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是书遥,她带着顾书迢找到我这儿来了,说想见你一面。弟弟,你想见他们就来,把话都说开了也好;不想见,你今晚就别过来了,我请他们吃顿饭,我来对付他们……”
陈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和顾书迢那些破事,这么多年,把所有人都搅的不得安生。顾书迢说再也不来找他,转眼就烦到他姐姐那里。这本来是他自己要解决的事,陈回想,他怎么能推给姐姐呢。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的。
“姐,我来,我来说清楚。”陈回答道。
魏相逢一直听着陈回和姐姐的对话,他默默把印章放开,将手心向上,然后慢慢和陈回十指相扣,紧紧攥在了一起。
顾书迢以为,只有陈回会来,没有想到,见到的却是两个人,他突然就难过极了,恨极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不敢上去跟陈回说话,他怕陈回把自己赶开。
☆、第 30 章
顾书迢想起,从前他和陈回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是有许多机会可以来到陈度这里的,可是他不愿意来。每次陈回叫他来,他都不肯,如今,他想来了,可是他自己已经变成了局外人。
陈回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带着魏相逢直接到里屋去看小孩子了。顾书迢看着他们从自己的面前走过,他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迷茫地跟着走过去。
顾书迢走过去,他站在门口那里,他看着陈回抱着小孩子,低头笑着对魏相逢说话。顾书迢觉得,自己是一个变态的偷窥者。可是,假如没有发生这一切,现在站在魏相逢位置那里的,明明应该是他!
这一顿饭,所有人吃的都不是滋味,顾书遥想,她或许真的来错了,她见证了两个少年人十来年的爱恨纠葛,她以为的“小打小闹”,原来早就成为了一生的沟壑。
饭桌上沉默极了,唯有顾书遥和陈度聊着无关紧要的话,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顾书迢只低头吃着饭,他无声地哭,眼泪“啪嗒啪嗒”掉进了饭碗里。
顾书遥简直不知道,他弟弟到底想怎么样?她把她自己和陈度十来年的情谊都用上了,难道就是用来让顾书迢到这儿哭的?
顾书遥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撂,站起身来扯着顾书迢就要走,嘴里说着:“书迢,我陪你来,就是来看你哭的?少在人家家里丢人现眼!”
顾书迢不肯动,他还没跟陈回说上话,只是抽泣着、倔强地说:“我不走!”
“书遥书遥,”陈度催着顾书遥坐下,转移话题劝道,“咱们刚才聊到哪儿了?是不是说高三那年演讲赛,是谁得了第一名来着?”
看顾书遥似乎消了气坐下了,陈度又说道:“唉,小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去。”陈度说着话的时候,竟有几分伤感。小孩子,小孩子,可是呀,他们都长大了,从前跟在他们身后嚷着“姐姐”的小孩子,长大啦。
“去吧。陈回,书迢,”陈度看了陈回一眼,“你们到小漾漾的房间里去说,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小漾漾的房间里,有很多很多的玩具,他现在还小,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可以玩了。
陈回不肯说话,顾书迢只能没话找话,他拿起书架上的一个飞机模型,局促地走到陈回身边去,声音很轻,说道:“陈回,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去看科技展,那里也有一个这样的飞机模型,不过,比这个大多了,……”
陈回皱了皱眉,说:“放回去。”
顾书迢现在不敢惹陈回生气了,陈回说让他放回去,他就乖乖地放回去。放回去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陈回身边来,还是说刚才科技展的那个问题,他有点祈求、有点倔强地问:“我刚才说的,陈回,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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