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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还是雷打不动地每月都来买，每月都来买。
这是对自己心灵的安慰，他最卑微最单纯的小小渴望，仿佛只要他肯一直买猫粮，总有一天，陈回会再次把猫咪寄养到他这里的。
这是他固执的卑微的梦，这是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梦。
魏相逢“噢”了一声，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万迟，你，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和陈回他们在水上乐园吗？”
万迟摆弄猫粮的手顿了顿，反应过来之后，笑着说：“这不巧了嘛，另外一位朋友陪着陈回呢。”他快速地转移话题，“小魏你看，这马上快到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啊？”魏相逢还攥着手里的猫粮。
万迟一把帮魏相逢拎起猫粮，直接往前走，嘴里说着：“走走走小魏，我们去吃饭。”
他心中急切，万迟也不知道自己在急切什么，仿佛有火焰在眼前燃烧，万迟说不能哭，不能哭，他一手拿着猫粮，一手偷偷抹了一把眼睛，又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平和的、可爱的面庞。
万迟直接带着魏相逢来到了李明和的酒店，恰好王奔也在。
巫山酒店，巫山酒店，万迟想起记忆里的诗句，是平和之人酝酿着的暴风雨。
☆、第 33 章
魏相逢心中疑惑更甚，王奔，李明和都在这里，那么，陪着陈回在水上乐园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谁？
万迟带着魏相逢，来到了最巫山酒店最里面的包间，这里是平常他们几个聚会的“老地方”。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李明和笑笑，站起来给他们两个拉开凳子，“我跟王奔正准备开吃。陈回呢？”
万迟熟门熟路的坐下，他知道自己心中酝酿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说：“一会儿就来。”
“行，”李明和转头招呼魏相逢，“小魏也别愣着啊，快坐快坐。”
“王奔，你这是怎么了，”万迟笑道，“怎么一脸倒霉相？”
“家里又催婚呢！”王奔猛地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手肘搭在桌面上，双手揪着自己头顶的头发，哀嚎道，“我太难了！”
万迟笑了笑，然后又聊起闲话来。
魏相逢感到很不安，尽管这三个人都是陈回的好朋友，对自己也都不错，但是他知道，他是个局外人。还有一点，尽管万迟表面上不显，但是他微妙的感觉到，万迟可能有一点生气了。
魏相逢安慰自己，肯定是自己多心了，他踌躇的坐了一会儿，是电话铃声把他从局促中解救出来。
正在聊天的那三人，听见电话铃声，也停了下来。
魏相逢拿起电话，犹豫了两秒，看向他们，说道：“是陈回。”
万迟声音很平静，说：“接呀小魏，让陈回也过来。”
——
陈回一身狼狈的回到家中，魏相逢不在。
他快速地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立刻给魏相逢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陈回皱眉，许多事情，一环扣一环，“身在此山中”的每个人，究竟谁是因？谁是果？
陈回叹了口气，驱车赶往巫山酒店。
巫山酒店小花园后面，有一块隐秘的空地，这是只有他们这些最好的玩伴才知道的，是可以用来停车的地方。
这一块隐秘的空地，正好对着他们常来聚会的小包厢。
随着车行驶、停下的声音，三人聊天的声音慢慢淡下去，万迟转头，看着门外，陈回从车下下来，一步步走向这里。
从远到近，从模糊到清晰。
万迟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看着陈回，轻轻笑了一下。
陈回一走进屋，便摸了摸魏相逢的头，随手拉开魏相逢旁边的椅子坐下。
五个人的位置，万迟与陈回堪堪呈斜对角相对。
魏相逢其实有满肚子的疑问，陈回到底跟“哪位朋友”在水上乐园玩？万迟这种种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现在的场面，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
魏相逢拿涮过的杯子，给陈回倒了杯茶水，递给陈回，轻声说：“先喝口水呀，陈回。”
陈回笑着接过来，捏了捏魏相逢的耳垂。
李明和“啧”了一声，拿起半盒纸巾，就往陈回身上砸，笑骂道：“好家伙，陈回，搁这儿撒狗粮呢！”
李明和忽然撩开王奔额前的头发，指着王奔额头上的痘痘，说道：“陈回你看看王奔这一头的痘！你兄弟王奔被家里催婚催成这样，你还在我们面前撒狗粮！”
王奔把李明和的手打开，愤愤道：“去去去！别拿我取笑了！我快愁死了！”
这会儿菜已经上来了，李明和劝道：“先吃饭先吃饭，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吃完再发愁啊奔奔。”
他们这个包间，平常也不允许外人来，与其说是包间，其实更像是个温馨的小休息室，温馨是温馨，就是餐具什么的不太齐全。
陈回坐的那里，正好是方便上菜的地方，菜陆续上齐。服务员将碗筷一起，随着菜碟端上来。
陈回顺手给每个人发一次性筷子，他递给万迟，万迟不接，就像压根儿没看见他一样，只笑着跟王奔闲聊，说：“奔奔呀，上次在街上，我看见你跟一位女生在一起，我看见你们了，你们好像没看见我。不过这倒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奔奔你真正愁的，其实并不是催婚吧？”
王奔被万迟说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道：“万迟你看岔了吧。”
陈回手里的筷子还在那里举着。
万迟是铁了心要装作没看见，不肯接了。
魏相逢觉得尴尬，他一开始就感觉万迟在生气，现在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他从陈回手里接过筷子，要放在万迟面前的桌子上。
恰好万迟正在倒茶水，这么一抬胳膊的时间，与魏相逢的手撞在一起，筷子和茶杯同时掉在了地面上。
这个包间地面装修豪华，茶杯掉到地面上，“哗啦”一声就碎了。
魏相逢更怕了，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弯下腰就要去收拾碎玻璃。
“没事儿小魏，不用捡。”陈回说着，握住魏相逢的手。
“多大点事儿呀，”李明和也搞不懂万迟怎么了，只是打圆场，“咱们该吃吃，一会儿我找人来收拾哈。”说完就要招呼服务员，再拿一副碗筷上来。
“不用。”万迟倒是很平静地笑了一下，叫住李明和，“不用再拿了，我不想吃了。”
这把李明和跟王奔都给说懵了。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万迟就是那样一个又文静，又好脾气的性格，他们几乎从来没见过万迟发脾气。
李明和赶紧把自己还没拆开的碗筷，推到万迟前面，笑着哄道：“用我的，用我的。咱不跟这破餐具置气哈……”
万迟的愤怒已经堆积到了极点，他冷冷的、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想吃了，”然后看向陈回，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我早被恶心饱了。”
听见这句话，陈回愣了一下。万迟骗自己去见顾书迢，转头又把魏相逢拉来饭局。这两桩莫名其妙的事，万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却在饭桌上闹脾气？
包厢里沉默下去，唯有屏风后面的一些香薰的烟，萦萦绕绕，好像飘过了爱恨的河岸，飘过少年人暗恋的二十年。
陈回忽然想起，他跟万迟，认识二十年了。
比李明和早，比王奔早，比邵星早，比顾书迢早……他和万迟，都已经认识二十年了。
二十年奔忙岁月，二十年友情附送。
陈回笑笑，像二十年里，每一次跟万迟说话一样，他说：“万迟，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损了？你要是不吃饭，我们几个哪敢动筷子？我快饿死了。万小迟行行好，赶紧让我们开饭吧。”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陈回对他永远都是这样！将最尖锐的问题回避，真正的友谊就是这样吗？万迟觉得讽刺极了。
万迟眼眶渐渐红了，强忍着，绝不肯哭出来，他笑得讽刺，“陈回，你这话说的不对，你不是说“谁的面子都不管用”吗？我算什么，哪里能耽误得了你们吃饭。”
陈回愣了两秒，这句话，是他今天上午和顾书迢说的……原来，他打给万迟的第三次电话接通了，只是他光顾着应付顾书迢，根本不知道万迟在电话那边全都听见了。
可是陈回这句话的本意，当然不是针对万迟。
“万迟，我那句话不是针对你的，”陈回语速很慢，“下次顾书迢再找你，你就别帮他……”
李明和、王奔，甚至魏相逢都是云里雾里，完全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陈回这半句话还没说完，万迟突然爆发了。
“陈回，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这些烂事？我是你爸，还是我是你妈？进医院找我；寄养猫找我；有感情纠葛找我；怎么陈回，我欠你的？有好事你有一次想到我吗？”万迟站起来，声音颤抖而急促，他越说越委屈，整个人浑身发抖，口不择言，“陈回，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二十年友谊，换来你一句‘谁的面子都不管用’！你说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吗？你们那些恶心事，真够让我把年夜饭吐出来！说好听点，那是你们四个的爱恨纠葛；说难听点，你们四个也真他妈不嫌恶心？你们还不如人家玩儿换\妻的光明磊落！”
☆、第 34 章
李明和、王奔对事情原委，都是一知半解，但万迟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
万迟情绪激烈，一连串说完这些，所有人都沉默无言。
“二十来年的兄弟了，”王奔连忙劝道，“万迟，你说的，确实有点过分了……”
万迟看向陈回，有些话他憋在心中很久很久，这一刻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他吸了一下鼻子，微微仰了一下头，使劲儿眨眼，他的声音微茫，不像刚才那样激烈，如风吹过万里麦田，黄绿相接处，所有记忆轻抚。
“陈回，”万迟笑了一下，“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他顿了顿，像是无比艰难，又像是无比轻松，他说——“我们，绝交。”
万迟转身走出了包间，外面眼光刺眼，他走路的速度很快，渐渐快跑了起来，他听见身后传来的李明和、王奔追出来，叫他名字的声音。
万迟不肯回头，不敢回头。他刚刚骂的那样难听，他刚刚将二十年情谊全部抛下了。
他走出巫山酒店，来到外面的宽阔公路上。
上一个秋天，他也是站在这里，在邵星的婚礼上，亲眼看着陈回将魏相逢接了进来。
有风呼啸而过，像是小时候，少年人轻轻诉说。
万迟听见了，他听见陈回在叫他的名字。
万迟笑着转过身来，原来二十年暗恋，他等的就是这样一刻——陈回叫他，他就停下。
耳边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夹杂着尘土与树叶袭来，万迟却只是看着陈回，一步也不肯躲。他甚至想，被车撞飞的时候，他自己会不会变成一只蝴蝶。
变成蝴蝶，飞过折磨他二十年的沧海彼岸。
万迟就站在那里，看着陈回飞奔而来。陈回将他扑倒，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堪堪从车前躲过。
到这一刻，万迟终于害怕了，他连自己可能被车撞飞都不怕，可是看见陈回差点受伤，他真的怕了。
两个人滚到了公路最边上，万迟被陈回抱在怀里，万迟觉得自己没有受伤，又或者，万迟根本不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他关心的只有陈回有没有受伤。
陈回的头，磕在路边绿化树下的水泥坛上，有血顺着陈回的额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万迟伸手擦着陈回脸上的血迹，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血一直流。万迟又把脸凑过去，和陈回的脸贴在一起，陈回的血都蹭到了他的脸上，然后顺着万迟的脸流进他的衣领里，流进他的心里。
沾了血的蝴蝶，曾经飞向沧海。
——
陈回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他的床边站了一圈人，人人都要他来负责，人人都向他寻求答案，陈回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他说自己没事，真的没事，李明和、王奔，还有他姐姐才陆续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魏相逢一个。
刚才人那么多，魏相逢只缩在病房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这会儿大家都走了，魏相逢还站在那里。
“小魏，”陈回看向他，似乎也轻松了，“大家都走了，终于清净啦，小魏过来。”
魏相逢一步步挪过去，伸手就抱住陈回的脖子，上半身都压在陈回身上。他很难过，刚才把陈回送来医院，万迟坐在病房门口，一句话都不说，等到陈回醒来，万迟就走了。
魏相逢心中有数，万迟突然如此情绪激烈的，说要与陈回绝交，大概其中有一份原因便是因为他。
至于根本原因是什么，魏相逢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了。
魏相逢把头埋到陈回的脖颈中，又拱又蹭，然后抬起头来，很小声地问陈回：“万迟他，怎么办呢，我们要不要去给他赔礼道歉。”
刚说出口，魏相逢就有点后悔，赔礼道歉什么用？倘若万迟真说出生气的原因，他又能做什么？
“不用去了。”陈回淡笑着回答。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万迟发怒的原因，纵使知道，到此刻，也完全无用了。他声音缥缈，像是他们初见那个模糊的凛冽秋日，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或许，这段友谊，早就该结束了。”
魏相逢觉得陈回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走。想着想着，他突然也觉得委屈起来，眼眶红红的，脱了鞋趴到床上去，搂着陈回的脖子，不停地在陈回怀里拱。
陈回伸手去抱他，叫他小魏，让他乖点。
他就不乱拱了，乖乖地缩在陈回怀里，然后伸出舌头去舔陈回的嘴唇。舔了一会儿，他这小猫似的行径把陈回逗笑了。
看见陈回笑了，魏相逢也羞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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