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是——小,银,猫。
——
顾书迢隔着爬山虎的叶子,看着那两个人,看着他们亲密说笑接吻,看着看着,他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看着陈回抱着魏相逢,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顾书迢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自己在干什么。顾书迢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抱着保温桶,缓缓起身,他在心底说,我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
顾书迢开着车,路上有从他车边经过的,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他开的很慢,一直跟在人家后面。
爱恨枯荣,十年之间。
从这天之后,顾书迢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邵星的到来,陈回真的以为,他和顾书迢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再见了。
邵星来给他们银行送杂志,这个季度的杂志封面是粉色的,邵星调侃自己是越活越年轻了。
陈回给她倒茶,说道:“年轻多好,想当年邵星你不是人送外号“邵小虎”?这称呼多可爱呀。”
“行了行了,”邵星被他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道,“我这外号,都多少年没人叫了,陈回你可别寒碜我啦。”
邵星送完杂志就要走了,陈回送邵星出去,到一楼的时候,正好遇见魏相逢,也要一起去送送邵星。
邵星笑道:“小魏你忙吧,陈回送我到门口,我得赶紧走了。”
邵星和陈回走到门口,邵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那啥,陈回,顾书迢昨天去我杂志社了,他说,想见你。”
陈回沉默不言,因为顾书迢,万迟能说出“绝交”这样的话来,仿佛有这个前车之鉴,他甚至害怕,倘若拒绝一句,邵星也要生气。
邵星叹了口气,坦然说道:“昨天见顾书迢,我感觉他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怎么说也认识十年了,我不知道他身上从前那种锐利的气质去哪里了。或许,比起顾书迢来,我确实更喜欢小魏;但是我们这些人终究是外人。陈回,我想,要不然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路边建筑快速倒退,邵星看着陈回依然站在那里,像是一棵生长了十年的树。她想起自己和齐重云的十年来,原来岁月对谁都是这样残忍。
陈回转身回到银行,魏相逢看陈回微微有点皱眉,很忧愁的样子。他跟在陈回后面上了二楼,一进休息室,他就过去拉陈回的袖子,问道:“邵星走了吗?”
陈回点了点头,像是思索了些什么,双手搭在魏相逢的肩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小魏,邵星是来帮忙带话的。她说,顾书迢想见我。”
魏相逢眨着眼,愣住了。邵星对自己很好,邵星帮助了自己这么多,他理所应当的,把邵星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他一直忽视了这一点,邵星和顾书迢也是认识了十来年的朋友啊……
“小魏,”陈回捏着魏相逢的后颈,微微低头,“你如果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魏相逢想,他相信陈回,无论陈回做什么,说什么,他都相信陈回。他突然踮起脚,在陈回的脖子上吸出了一个吻痕,又把头埋进陈回怀里,轻声说:“去吧。我等,我等老公回家。”
——
顾书迢在家里等,邵星答应了他,一定会帮他把陈回叫来家里的。
他像是一个等待小伙伴来做客的小朋友,起了一个大早,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擦桌子,拖地。然后他开始准备做饭,他今天一定要让陈回留下吃午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激动,切菜的时候,一不注意在手指上划了个大口子,顾书迢匆忙找了一个创可贴贴上了。
在做菜这方面,顾书迢非常笨拙,跌跌撞撞一个上午,他总算把饭菜做完了,然后又一个碟子、一个碟子地摆到餐桌上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书迢就坐在餐桌边上,安静的等。
他想,没关系,等多久都可以。从前,都是陈回在等他回家;这一次,他来等陈回好了。
钟表上时间指向十二点,顾书迢终于等到了敲门声。
他飞快地跑过去开门,呼吸都急促起来。
“陈回,”顾书迢看见陈回,他开心的想笑;可是看见陈回脖子上的吻痕,他又难过起来,强忍着沮丧,慢慢地说,“陈回,你回来啦,我们吃饭吧。”
顾书迢的语气,好像等待着忙碌一天回到家中的丈夫,好像从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陈回皱眉,还是走了进来,他一进来,顾书迢就在后面关门。
这声音却有些奇怪,陈回转头去看,顾书迢竟然在门把手与墙面之间,安装了一条弹簧锁,顾书迢把门关上,把锁也锁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回觉得可笑。
顾书迢红着脸走过来,解释道:“陈回,你不要生气。”
“怎么,你是要把我关在这里?”
“不是的,不是的,”顾书迢急忙接话,他把锁锁上,只是想和陈回多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吃完饭,再陪我说会儿话,我就,我就开锁。”
“如果我不肯呢?”陈回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样,要跳河?哦,现在我们被锁在这里,自然是跳不了河了。可是你胡闹耍赖的手段那么多,”陈回走到窗户那里,声音冷淡而悲凉,“我们两个,究竟是谁在折磨谁呢?既然门被锁上了,或许从这里,我可以出去?”
顾书迢吓坏了,快速走过去,把窗户关紧,然后搂住陈回的腰,哽咽着说:“陈回,陈回你不要吓我……吃饭完,说完话,我会打开门的。”
“还有,以后不许再去烦我的朋友了,邵星、万迟、李明和,你都不许去找。”陈回心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顾书迢找谁,他也不会再来了。
顾书迢闭着眼睛,难过而痛苦地轻声说:“好,我不去烦他们了。”
陈回像是终于妥协了,推着顾书迢的肩膀,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没什么感情色彩地说:“吃饭吧。”
“好,好。”顾书迢像一只没什么活力的小动物,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跟在陈回后面。
到了餐桌前,顾书迢又活跃起来,把两张椅子摆的很近,不停地给陈回夹菜,嘴里念念叨叨。
“这个好吃,陈回,这个都给你。”
“是不是有点咸呀,那我下次少放点盐。”
“喝汤还是喝粥呀陈回,我都做了。”
顾书迢不停地说话,自己没有吃上几口饭,他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温柔的、旖旎的梦,只要这顿饭没有吃完,陈回就不会离开他。
“不要说话了,”陈回无奈地看向顾书迢,“快吃吧。”
顾书迢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回吃的很快,他并不想评论顾书迢的饭菜做的怎么样,最后的晚餐,饭菜是什么味道,陈回想,他最好还是忘了吧。
陈回吃完饭,就坐到沙发那里。房间里的一切布置,都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他不想回忆从前,轻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顾书迢吃着碗里的半碗饭,看着陈回闭眼靠在沙发上,他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顾书迢想,倘若真的有神明,可以请求让时光停在此刻吗。
他想,神明大概不会答应他。
顾书迢吃完饭,将碗和碟子放到厨房去洗,有哗哗的水声流过,将他手上的创可贴染湿了。
伤口有些疼,他还是坚持着将碗洗碗了。
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手,顾书迢又找出了一个新的创可贴,他慢慢地走到沙发前,走到陈回旁边坐下。
“陈回,你睡着了吗?”顾书迢问。
陈回睁开了眼,直起身。
“帮我贴一下创可贴,可以吗?”顾书迢看着陈回的眼睛,他突然觉得,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陈回这么好看呢,看着看着脸就红了,一半是害羞,一半是难过。
陈回看着他,没说话。
顾书迢犹豫着,还是将创可贴递过去,恳求道:“帮我贴一下吧,好疼,真的好疼。”
☆、第 37 章
顾书迢觉得陈回不相信自己,他只能坚持辩解,不停地说着:“好疼好疼。”
有时候,陈回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觉得顾书迢可怜,还是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他接过创可贴,有几分粗暴地贴到顾书迢的手指上,稍微有些粘的手感,一圈又一圈。
顾书迢就开心起来,用另一只手攥住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又开始没话找话。
“陈回,你要喝水吗,要不要吃小薯条……”
陈回摇头。
“跟我说说你们银行的事吧,你们是不是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一定很有趣。”顾书迢又说。
陈回好像真的确切体会到了“最后的晚餐”的意义,他想,他们原本不必如此苦大仇深。他轻笑着,随意说起所见所闻,说起小答他们这些可爱的员工,说起甜品店的老板,说起路途上,无关紧要的天气与风景。
顾书迢眼睛亮亮的,听的很认真,时不时再说上两句,陈回也肯回答他了。
“你们银行外面那个爬山虎,该修剪一下了,”顾书迢摸着自己的头顶,有点委屈地控诉道,“前几天我坐在那里的时候,爬山虎的树叶,扎到我的头发了。”
陈回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年岁,好像是过往那十年,好像是清晰的现在,恍惚间,听见顾书迢又提起爬山虎,陈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顾书迢的头。
顾书迢委屈地想哭,他觉得陈回的手好温暖,好温柔。他有太久太久没得到陈回这么温柔的对待了。他一次一次的不肯放弃,他一次一次的纠缠,他还是想和陈回在一起的啊。
顾书迢突然扑到陈回身上去,双手去解陈回上衣的扣子,像一只绝望的小兽,在陈回的脖颈和脸上胡乱地亲。
顾书迢又看见了陈回脖颈上那枚吻痕,他终于哭了,他终于哭了。顾书迢趴在陈回身上,双手揪住陈回的衣襟,把脸埋在陈回的脖颈处,静静地哭了。
陈回破天荒地没有推开顾书迢,他揉了揉着顾书迢的头,像是在哄小孩子,陈回的声音温柔而悲凉,温暖而决绝,他轻声说:“小薯条,太晚了,我们回不去了。”
顾书迢搂着陈回不肯放开,仿佛是诀别前,在陈回的怀抱中哭最后一次。
他知道陈回的意思了,他知道,他们真的结束了。
黄昏来临时,残阳如火,把岁月的粉末烧成金色。
金色,金色,是应该忘却的残忍年华时刻。
顾书迢将门上的锁链打开,他看着陈回走出这个他们生活了将尽十年的家。
顾书迢淡淡地笑着,说:“陈回,明天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那时,他们上高中时,一起放学,一起上学。
那是青春年岁的一个梦呀。
陈回笑了,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热血的、活泼的小少年。
有黄昏的阳光,从走廊的窗户中照进来,把陈回离开的背影,在黑暗走廊中拉长,再拉长,渲染成老旧相片的颜色。
——
顾书迢回到空荡荡的房子,他呆呆地坐在房间中央,他好像听到了猫的叫声,又或者是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出现了幻听,这里什么都没有。
陈回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么,他也没有在这个“家”住下去的必要了。
顾书迢进卧室去收拾东西,然后他将门锁好。
他要回顾家住了。
车刚进顾家的大门,顾书迢一下车,就听见屋子里面吵架的声音,他胆战心惊,害怕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站在门口听了几句,这才弄明白了一些。大概就是他大姐把公司的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顾书远,说她自己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
顾书迢听见,大姐对爸爸说着“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我只是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啊!我前半生就一直在听从您的“指挥”,我有两个弟弟,他们谁不可以挑起家族的重担?算我求您了,给我一点自由。”
顾书遥说完,就跑出了顾家的大门。
顾书迢心中强烈震动,他们不愧是一家人,他姐姐的这番话,就是他曾经的内心写照。
“姐!”他喊了一句,赶忙跟过去追顾书遥,顾书遥跑出顾家大门就沿着街上走。
他跑过去,跟在顾书遥后面,小声叫了一声“姐……”
顾书迢知道大姐是最有主见的,他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顾书遥转过身,双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很认真地说:“书迢,你长大了,你和书远早应该担起人生的重担了。”
顾书迢低下了头,惭愧地说道:“我知道,姐姐太辛苦了,这么多年……”
顾书遥打断了他的话,轻笑一声,说:“是呀,我太累了,我也想歇一歇啦。”
顾书迢看着姐姐哼着歌,越走越远,姐姐说要去旅行,走向为自己而活的人生。
顾书迢开始了三头跑的生活,他现在住在顾家,然后认真地经营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也开始到家族企业,去跟哥哥一起学习经营公司。
生意场上的叔叔伯伯,都说他们兄弟俩长大了,成熟了,顾家有指望啊。
顾书迢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被所有人宠着的、无忧无虑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小孩子了。
财务报表上清晰的数据,会议室中与董事们“刀光剑影”,股价屏幕上上升迭起……
年少时总有人夸顾书迢聪明,此时此刻,他穿着西装周旋在名利场上。
顾书迢轻笑着摇晃酒杯,他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该光彩夺目地活下去,无论以何种方式。
最近有一个招标项目,是各方企业争夺的重点。顾书迢和顾书远也来到这个招标酒会上。
有相识的人打趣说,顾书迢现在的气质和从前不太一样,比从前更稳重更从容了,与顾书远站在一起的时候,假如是与他们不熟的人,倒是很容易分不清谁更像哥哥了。
顾书远和人家碰杯,笑道:“我这个弟弟可是我们顾家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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