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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帮他上午请假了，去剪个头发。”
“你们昨天睡一起啦。”赵晖换了一边推车，神经兮兮地凑到边樾耳边。
“滚，别多问。”边樾把他推开。
“切，那么护崽吗，问问都不行。”
边樾压根就不想理他，把车推到车库里锁好后小跑着去教室。赵晖愣了愣，在后头追着，小喘着气问：“你干嘛啊突然跑起来。”
“我答应了方宁致上学不迟到的。”
“操，恋爱狗真烦。”
他这天是踩点到的，早自修的时候非常罕见地翻出了课本，看了几眼数学题后，就匆匆把书塞进了课桌里。
他试图去感受一下方宁致的世界，但他发现，学霸的世界真他妈难。
边樾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窗外发呆，连绵不断的夏日还在继续，吊顶的风扇旋转着扇着风，他缓缓闭上眼，想到第一次见到方宁致的时候。
还是高一，也是夏天，闷闷热热的天被一场大雨突袭。风里雨里全都是落叶和泥土的味道，他从游泳馆出来，雨下那么大，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回去时，有人走了过来，“要不要一起撑？”
他侧目看去，看到了方宁致的脸。
对方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那天的雨很大很大，方宁致身上的衬衫湿了，粉色的内衣带子都看得很清楚。
边樾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转了个头，就对上班主任的脸。
“边樾你当这是家里啊，想睡就睡。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还做了个美梦啊。”
“老师，他不是美梦吧，看这表情，八成是个春梦。”赵晖在边上酸溜溜起哄。
班主任黑着脸让边樾和赵晖一起站起来，“到外面跑两圈醒醒脑去。”
边樾拉开椅子往外走，赵晖在后头哀嚎，“老师关我什么事啊？”
一整个上午，用赵晖的话来形容，边樾就跟个得了相思病的姑娘似的。一下课就拿出手机，点开方宁致的头像，又不主动打过去，而是问边上的人自己要不要问问他什么时候来。
赵晖还是头一回看边樾这样子，被烦得不行，对他说道：“你怎么变得那么婆婆妈妈的，想问就问呗。”
边樾嗤笑一声，“你懂什么你个单身狗。”
赵晖长吸一口气，“我能打你吗？”
“你打得过我吗？”边樾撑着下巴，一只手转着手机玩。
第47章
下午第一节 课开始方宁致也没来学校，边樾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黑板。正好是班主任的课，她一进来就说要随堂测验，教室里顿生哀嚎。
方宁致不在，边樾前面就空了个位置，他站起来，接过试卷分了一张放在方宁致的桌上。
教室里空了个位置，开始考试后班主任就在方宁致的座位上坐下批改另外一个班的试卷。前面座位的背影从方宁致变成了班主任，边樾趴在桌子上，抓着笔在试卷上随便涂了几下。
临到下课，班主任站起身，回头看了眼边樾，皱眉道：“怎么还空了一大半？”
“不会。”边樾指间转笔，看着方宁致的空位仰头问：“老师，分给我的小组学习老师怎么还没来上课？”
“谁？”班主任皱了皱眉。
“方宁致啊。”
“她妈妈刚给我打电话，她身体不舒服，这两天都不来了。”
边樾一愣，猛地起身，“哐当”一声，椅子摔在地上。他往前一步，双手撑在桌面上，“他生病了？”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快坐回去，你的试卷先不收了，做好了拿到我办公室来。”
边樾一口气压在了心口，脑袋里好像被丢进了一个火球，一脑子的理智都被烧没了。他抓起桌子里的手机，突然班群里跳出一条信息，停顿了几秒，接着就像是轰炸一样，不停地抖动响着，整个教室里开始传出窃窃私语。
边樾划开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双眼缓缓睁大，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处，呆滞地望着屏幕上的内容。
班主任又说了一遍让他坐下，却不想边樾突然往外跑。班主任愣了愣，在后喊道：“边樾你去哪？”没人回应她，边樾已经冲出了教室。她被气得不轻，长吸气，一肚子火无处发，转过头对着一屋子交头接耳的同学问道：“你们在看什么，一个个都那么闲吗？”
“老师，方宁致到底算男的还是女的啊？”就坐在边上的一个同学拿起手机指着班群里的照片说：“这个是从贴吧里转过来的。”
是几张照片，在他们学校泳池，方宁致赤着上半身，坐在池边，侧着身，胸膛平坦。
那个拿着手机的同学则在旁轻声道：“贴吧里有人说这个就是双性人，一半是男一半是女，是吗，老师？”
班主任面色铁青，当即拿过那手机反扣在桌上，环顾四周厉声道：“一个班的同学是能这样讨论的吗，网上说的什么都别信，谁造的谣我会和学校一起查清楚的。”
边樾拿着手机边跑边打着方宁致的电话，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遍遍无人接听。他跑到校门口，保安把他拦住，边樾推搡着甩开手，“放开我。”
他长吸一口气，捏紧了手机一步步往回走，几步之后突然转身快跑着冲过拦在门口的保安。
他跑到路边，飞速驶过的车子响起喇叭。边樾趔趄着站定，胸膛剧烈起伏，暴晒在阳光下的皮肤分泌汗珠。
他抓了一把衣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车流，第一次对未知感到这么恐惧过。学校保安追了过来，抓着他往回走，边走边道：“你哪个班的，大白天的这样子正大光明想要逃课，真的是反了天了。”
边樾几乎是被拽着回去，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保安把他放开，又训了几句，让他快点回去上课。边樾狠狠捏着手机，像是要把那联系不到方宁致的东西给捏碎了。
贴吧里的东西很快就在学生之间流传开，方宁致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学习好，长得秀气，还是挺惹眼的，再加上最近学校里都在传他和边樾谈上了，就让人不得不多注意点了。
现在出了这种事，虽然学校方面已经把帖子给删了，老师们也都严肃对待让学生们不要讨论不要再传阅贴吧上的照片，但纸包不住火，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事。
“徐宁，你和边樾他们是一个游泳队的，你有没有见过边樾那个女朋友啊？”
“什么女朋友，得男朋友吧。”
徐宁撑着下巴看着手机，听到身边的人问，他侧头笑了笑说：“见过啊，挺漂亮的，看不出来是不男不女的。”
“你说的什么屁话。”几乎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一句话，下一秒徐宁的脸上就挨了一拳。他都没反应过来，周遭一片尖叫，他摔坐在地上，胸口又是一脚，睁大眼看去，边樾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意，神色冰冷。
“帖子是你发的。”边樾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揪了起来。徐宁软趴趴地看着他，伸手想要拉住边樾。边樾面露厌恶，一把丢开他，脚踩在他的胳膊上，低声道：“这他妈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徐宁笑了，他一眨不眨盯着边樾问：“喜欢吗？”
边樾踹了他一脚，半蹲下来挥拳就要打。突然胳膊被人抱住，是赵晖。
他抓住边樾，几乎是喊着道：“别打了，边樾你疯了，你想被开除吗？”
“开除就开除，老子早就不想上学了。”他甩开赵晖，抬起手臂拳头往下砸。
第48章
“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都来学校了。”
“边樾打了人，好像也是游泳队的，脸上都是血。”
学生们推推搡搡挤在围栏上，广场上也挤满了人，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老师赶过来让他们快进教室，大家被赶了进去，到了教室里交头接耳讨论着。
边樾被推进警车里，他小幅度挣扎，后脑勺被压了一下，直接按了进去。
他坐在车内，旁边的警察问他，“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边樾不吭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铐在一起的手，听到身旁的警察说：“你如果把他的一只眼睛打瞎了，就是一辈子的责任。”
依旧是沉默，说话的警察看着这个一脸倔强像是顽石的少年心里生出不耐，低声道：“你有在听吗？”
拷在一起的手动了动，擦去拳面上的血迹，他微微抬眼，声音沙哑，“我想打个电话。”
“夏天剪短发清爽，你看这样子是不是很漂亮。”理发师抓了一下方宁致的头发营造出蓬松的感觉。
方宁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摸了一下头发，轻声道：“我第一次剪短发。”
“有很多女生都会剪短发的，你的脸型是瓜子脸，这个发型挺适合你的。”
利落的短发完全露出了方宁致的耳朵，他低着头，耳垂微红，下巴尖尖，是可爱精致的模样。
他从理发店出来，拿出手机看了眼，碎掉的屏幕忽闪黑屏，用这手机从昨天摔碎屏幕后就变得很卡，掉电也非常快。方宁致手点了几下后，屏幕又恢复正常。
剪头发的地方离家不远，方宁致慢吞吞走回去，一路上手机电已经快掉完。他到了家里，就给自动关机的手机找了充电线插上。
他走到客厅，一套干净的校服放在沙发上，衣服旁边还有个小袋子，方宁致拿起袋子看了眼，里头是一部新的手机。
方宁致盯着新手机看了很久，心里涌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空旷感。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父母永远是爱着自己，可这种爱就像是枷锁压在他的身上，那么沉那么重，好像无时无刻在告诉着他，他们这么做全都是因为他们爱你，你的反抗你的争辩都是错的。
你要为你的忤逆而感到羞愧。
这种羞愧会在他花出去的每一笔钱，用起每一样东西，甚至吃饭念书时都会如影随形地戳在他的脊梁骨上。
方宁致把手机轻轻放了回去，换上了校服，回到房间拿起旧手机。刚才充了电，黑屏了的手机又亮了，他刚打开，一条条信息就像是炸弹一样朝他轰来。毫无防备，他在那四分五裂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那是方宁致啊？”
“是吧，你看侧脸那么像。”
“这是男是女啊，怎么胸那么平？”
“哈哈，贴吧里不是说了吗，这种人可以当男的也可以是女的。”
班群内的信息快速闪过，方宁致的拇指擦过裂掉的缝隙，一次又一次，指腹被磨得很疼很疼很疼，整个手都在颤抖，却还是不停地往下翻，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最终停顿在某一处，抬高手臂，手掌松开，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破裂的地方像是被踩碎的河面冰层龟裂，下一刻，不停闪烁的提示消失了。
他力竭一般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那个可怕的东西。
他的秘密，如藏在暗处的污垢，刻在心上的丑陋，夏日里角落里蚊蝇飞舞恶臭四溢的垃圾一样，被人嫌恶。
夏天所有的快乐好像都在这一刻毁于一旦，乌云密布于上空，晴天在刹那小时，气温骤降，电视台上播报着台风要来了。
因为台风的关系，学校方面都发出通知让学生停课，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方宁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抱着被子靠在角落，睁大眼看着玻璃窗上滑落下来的水珠。
树木被风雨吹刮，灰扑扑的天往下沉，暴雨中的世界让方宁致有一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门外方妈妈又在说话，像是求他一般让他出来吃点东西。
方宁致一动不动，垂下眼，目光无神地看着某一处。
雨还在下， 门外几声脚步，方妈妈好像是走了，方宁致闭上眼，脑袋抵在膝盖上。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他浑身一震。
“方宁致，我是赵晖，我来找你就是想对你说，大家都不觉得你这样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还是都想和你做朋友。”
方宁致眨眼，缓缓抬头。
门被轻锤，赵晖的声音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带着让人心惊的沉重，低声道“那帖子是徐宁发的，学校查了这件事，给了他处分，而且……边樾还打了他，差点把他的一只眼睛给弄瞎了。”赵晖哽咽，沉默了几秒后道：“我听说边樾的爸爸给了徐宁家一大笔钱，现在边樾要被送到国外去了，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紧闭的房门从里拉开，方宁致站在门口，撑在门边的指关节绷紧发白，嘴唇微张，“他现在在哪？”
赵晖看着方宁致短发的样子愣了两秒道：“被关在了家里。”
方宁致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带，像是疯了一样跑着。
是在黄昏的时候，雨不停地下，不停地下，他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呜咽着边樾的名字。
少年的爱，就像是黄昏一场雨，雨停时，天就黑了。
什么都没了，一切都完蛋了。
方宁致跑到筋疲力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到处都是雨水，整个世界都在哭。
他喘着气，看着前面茫茫无穷尽的大雨，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边樾存在的世界才是能让他活着呼吸空气的世界，而现在，边樾不在了，他也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不在了。
第49章
小的时候或者说少年的时候，爱就好像是一切，爱没了，天也就塌了。
方宁致被人从雨天里捞了回来，然后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热烧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肺部感染，做CT从片子上能看到肺部上有一个很小的洞，里面是一些丝状物。肺上的这个洞应该是存在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的确是很小很小的，也没有病变或者变大的迹象，方宁致他自己是感受不到什么的。
发热迟迟不退也是因为和这个肺部小洞感染有关，医生给出的建议若高烧持续就只能做手术。
方宁致昏昏沉沉躺着，浑身都在疼。
疼到深夜，他猛然惊醒，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昏黑的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方宁致仰躺着，急喘了一口气，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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