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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晁晨低头看脚下——
  他最初的设想,是入口处便自动分流。如今公羊月另起一说,他不禁有些动摇,可心里又很是疑惑,走了这么久,环道并没有特殊的动静,公羊月是如何笃定,他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
  瞧晁晨疑惑,公羊月抬脚一跺,地上尘土向外飞溅,露出正心的凤麟纹:“庾麟洲是大侠,不是什么机关大师,不以整蛊人取乐,他早就给出了提示,只是太明显,反而没人当回事儿。你们这些人,花花肠子九转九曲,想得太多,就把自个给困住了——”
  沙土虽然将沟槽填满,但一路走来,晁晨不是没留意过,不过只当作了族徽。
  “机关是依照十二时辰变换,每一个时辰一变,打从开塔起,刚好一个时辰。”
  晁晨纳罕:“你怎知是一个时……”
  他话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如堕云端。机窍变化之快,正听得津津有味的繁兮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等扑上去救援时,闭口已关,正对的石壁慢慢推开,露出一条羊肠道,尽头筑着一座琉璃房。
  ————
  狐儿生死后,气氛变得压抑低沉,所有人默契不谈,装得像无事人一样不回头,向前走,但是双鲤知道,他们都很怕,怕内讧,怕死,更怕亏心见鬼,因为花丛中没有狐儿生的尸体,他落下悬桥后,像被吞噬一般。
  歇脚时,五人散开落座,连平日粘着双鲤的焉宁,也改坐在间壁的另一侧,把头埋得很深,内心煎熬,浑如天人交战——
  虽然结果乃多方推手所致,但致命的一击,却出自双鲤,或者说,出自她。
  她不恨谁,也并非否认双鲤的做法,甚至能明白此情此景中这一番良苦用心,可对于心存善意的她来说,痛快过后,空虚与惊怕交加,肠中仍如车轮转。
  “老月说,没有守护是不流血的,不流血的守护,只是懦夫的借口。”双鲤搓手,呵出一口气。
  焉宁抬头:“懦夫?借口?”
  当焉宁心里难受时,双鲤也未尝好过。她倒是不觉得后悔,甚至觉得狐儿生杀了那么多孩子,不过报应轮回,但公羊月从前将她保护得太好,吃猪肉见猪跑根本是两回事,冷血无情是需要天赋的,在这个世道,不能坦然接受规则,可能随时都要面临两难的博弈。
  “你想想,世上有好有坏……好吧,不用好坏来断,单说立场,立场不一,总会互为敌手,你想保护别人,却不愿执刀剑,等敌人杀到跟前时,你谈何保护?”双鲤不会做长篇大论,仅仅凭着胸臆气,把话一骨碌倒出来,“在这方面,老月真的很厉害!”
  双鲤不由得想起公羊月牵着她的手,杀人后在尸体上擦去剑尖残血,随后扬长而去的模样。
  他说:“有时候,杀人仅仅只是杀人,但有时候,杀人也可以是一种保护。”
  明明是宽解他人,自己却把自己说开了窍——
  双鲤想起来,这些年公羊月就算没钱,也并不是立刻就接活,反倒是懒懒散散,找自己蹭饭借钱花,对他来说,钱不是那么重要,那么那些他杀掉的人,是不是也有更深的用意?
  夜叉拿来吃的,平分给两个小姑娘。
  双鲤把冷硬的馕饼掰碎,吃了两块,咽不下去,吐了出来,而后索性将手头的一并摔在地上。都这么吃了半个月,看着就反胃。
  老狗面无表情咀嚼:“难不成想吃肉?”
  “这里有肉?”
  “有啊,你不就是肉吗?”那小老儿转头,像两眼冒绿光的恶狼。
  双鲤一个哆嗦,捡起地上的剩饼,拼命往嘴里塞,越塞鼻子越酸,干脆躲得远远的。夜叉笨拙地打圆场:“呵呵,等干完这一票,大家都能回家吃香喝辣。”
  说到家时,花琵琶看了过来,眼神不善,心想道——
  狐儿生就这么死了,那动手的贼老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怕早有杀心,到了这关头,谁还顾念情谊,早做打算才是上策,不然到时候回家,可就不知是回什么家了。想到这儿,她忙贴上去,和狗老大说些甜言蜜语。
  哪知狗老大不吃这套,搓捻着胡子,仍旧把目光落在俩丫头的方向。但他看的却不是姑娘,而是大块头夜叉——
  花琵琶是个贪心鬼,想瓜分狐儿生那一份。换作平日,狗老大觉着惯着她倒是无妨,但现下人心不稳,夜叉这个人看起来莽汉一个,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当真做了,只会寒人心。
  但花琵琶没什么大局观,瞧老狗那副作态,只疑他想把好处留给亲信,当下心里发狠,想将夜叉那份也夺过来。于是,她旁敲侧击,又是挑唆又是讲闲话,但老狗不听,花琵琶明白,那大块头无欲无求任劳任怨,才是最忠心。
  那么,这两个连成铁板的人,会不会又反过来对付自己?
  她开始害怕,决心先斩掉左膀右臂。
  怎么弄呢?
  花琵琶暗想:狐儿生就如一根刺,现在老狗最怕的就是自己和夜叉结盟,如果夜叉能主动和自己示好……
  公羊月斩的那一剑虽没贯穿双肺,却叫老狗伤了肺气,动了百脉,这几日他都要调息疗伤,但狗老大素来戒备心强,又不肯离着太远。花琵琶想了个辙,找机会酸了双鲤两句,二人吵闹起来,叽叽喳喳吵得人耳廓疼。
  夜叉拉架,花琵琶又冲夜叉发脾气,大块头也不是个受气包,两人谁都不肯低头。
  老狗不怕他们关系坏,就怕关系好,便也没有干预,只嘴巴上教训两句,随后自个寻了块稍远的干净地儿,调息疗伤。
  花琵琶瞧准时机,捂着肋下,装作怒极行岔气,疼得冷汗直冒。夜叉是个汉子,也不愿和小女人置气,便出手替她抚顺。
  这么一出下来,花琵琶见好就收,而后佯装犹豫,悄悄拿了水和私藏的肉干,过去示好。几人分了分,坐着吃得香,她又抚着云鬓,轻声叹息:“狐儿生不像是个会反水的人,定是一念之差。“
  “听说小时候他生得极好看,只是有些女气,同乡的孩子总是欺负他,起初是忍,忍不得了,便将人揍了一顿。奈何其中有乡绅之子,又恰恰是个软骨头,被打得满地找牙。那豪绅便来将他捉了去,给他脸上破铁水,叫他一辈子见不得人。”夜叉唏嘘,“后来没死,便以面具遮挡,直到那玩意儿长到肉里。”
  焉宁咬着手指,双鲤眸中闪烁——
  难怪这人杀那些孩子时毫不手软,他的一生早就被禁锢在了过去。
  狐儿生所求,根本不是这大墓里的金银财宝,也不是武功秘籍,要的不过是完整的容颜,想走出过去。可世上哪有那样的妙法呢?也只有传说去过海外仙境的庾麟洲,或许带回过神仙才有的仙汁玉露。
  但这些,夜叉都不敢说。他只是沉默着朝老狗的方向觑了一眼,纠结许久,才嗫嚅着:“他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双鲤离着最近,听得话来,但却双手握拳,依旧不忿。须臾后,她警惕地看着花琵琶:“那你呢,你要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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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制造二人世界。
 
 
第034章 
  花琵琶干笑两声:“我是个俗人,当然只要钱。”
  这无心一句,反倒把双鲤膈应着,一想到自己居然跟这个老女人一样贪财,就觉得有些滞气。
  “钱能通神,也许能买回真心。”花琵琶顾影自怜,竟也追首往事。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二八少女,与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喜结连理。可贫贱夫妻百事哀,说好的一生一世,却换来闻君两意。丈夫变心,另纳她人,她嫉妒,憎恨,便用刀划烂了那女子的脸。
  丈夫得闻,又惊又怒,不仅操起那把刀刺伤她的眼睛,而且将她发卖花楼。
  为了活下去,花琵琶跟过很多人,做过许多恶,攒了些钱赎身出来,学了些武艺防身。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固执地想,也许是茶米油盐磨碎了真心,若有一日大富大贵返乡,会不会就能用金银买他回心转意?
  这故事哄不得双鲤,却把焉宁那样单纯的傻丫头闹得涕泗横流,很快便被这老女人给唬得五迷三道。
  双鲤出言打断:“喂,那狗老大呢?”
  花琵琶有些不悦,但装得一副和善:“谁知道呢?或许什么都想要吧。”
  “大个子。”焉宁仰起头,用食指戳了戳夜叉的手臂。
  紫衣夜叉拍着大腿,爽朗地笑了笑:“我?我嘛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现在就挺好,贼温暖。”
  “温暖?”连花琵琶都语塞。
  夜叉傻傻挠头:“俺小时候开窍晚,三岁还不会讲话,就被家里人丢弃在桥下蓬草沟子里。后来四处流浪,因为块头大,去赌场给人看场子,结果有一回差点被人揍死。是老大救了我,我便跟着他,管吃管喝,他就像老父亲一样。”
  “活见鬼了,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给别人当儿子?”因为身世相仿,双鲤本有些同情,可听到后头,却怒其不争。
  亲人之间哪是这般呼来喝去,低人一头?
  夜叉高狗老大两个不止,可哪回说话不是弯腰俯首。那小老儿若是满意,便伸手在他后颈捏一捏,那种轻蔑和倨傲,就像捏畜生。就这行为态度,分明是养狗,或许在他眼里,人连狗都不如。
  公羊月大她十岁,她也算是被一手带大,虽然偶有争锋相对的斗嘴,但心眼里,却视对方为牵绊。
  花琵琶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随后趁老狗不觉,偷偷拉过夜叉的手,抚了抚,“以后啊,大姐罩你,咱也是亲人喽。”说完,还撸下其中一只胳膊上带着的臂钏,递过去,“这暗器本是一对,送你一只,好保命。”
  夜叉那么大个汉子,当场眼泪汪汪。
  呸!这花琵琶是个好心眼的人吗,恐怕这一只臂钏,不是保命,是送命!
  双鲤咬咬牙,觉得人怎么能这么贱,当即是伶牙俐齿嘀咕着:“看来不仅多个爹,还要多个娘。”可是讽刺完,她又觉得鼻子一酸,背过去对着石壁,昂头向上,不让眼泪流出来。
  焉宁不解,伸手轻轻搂住她:“这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
  对于从小衣食无忧,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姑娘,当然觉得挺好。
  半炷香后,五人启程,继续向下深入。期间,焉宁不小心迷路,发现了一只挂着绳子的小洞,几人商议,顺着滑到下一层。
  落地时一瞧,这石屋里摆满了东西。大到梨木三扇屏风榻,镜台,箱笥,小到木杌,胡床,凭几,家具应有尽有。低头,遍地还堆着些杂物,都是过去坊间流行的玩意儿;抬头,顶上垂落贝帘,随风叮铃。
  干净却透着一种温情,任谁一看,都晓得是女儿家的闺房。
  正中摆了只卷耳几,上头似乎搁着个有棱有角的浅盘,老狗推了花琵琶一把:“去,拿来瞧瞧。”
  越正常的地方,越是露着诡异。
  花琵琶虽贪财,却不想重蹈狐儿生的覆辙,何况一只浅盘,能是什么宝贝,保不准还装有机关。于是,她装出一副为难,可怜兮兮望向身后的夜叉。
  “我来。”夜叉挺身而出,踩在团垫上,一把将那浅盘提拎起来,甩了甩。众人只听得里头丁零当啷乱响,似是有珠子相撞。
  狗老大眯着眼:“珠坠盘?”
  焉宁好奇地问:“珠坠盘是甚么?”
  狗老大没搭理,开口解释的是双鲤:“是一种锁钥,由公输府那位号称‘妙手补天’的第十八代家主公输盈所造。据说合龛中有三十六枚珠,当扭动阴阳鱼时,左手阳盘的十八珠会先滚入不同的位置,每个位置装有一铁片,因珠子材质不一,撞击时会发出不同的声响。”
  夜叉按她的说法旋转,果真如此。
  “再推动阴盘,里头有对应的十八珠,须得人听音配位,亲手对应,次第放入少阴位,方才能开锁。”双鲤又道,“不过听说这玩意儿很是磨人,一珠错而满盘错,后来便不再作为锁钥,我想放在这儿,估计是用作消遣。”
  从矮几两侧的团垫位置来看,该是两人戏耍。或许庾麟洲有一友人十分怕闷,便搜罗了不少趣物来排遣。
  夜叉鼓捣一番,无所获,狗老大走上前把珠坠盘抓过去,摔在墙上,负手走出了这间石屋。
  领头的表态,其他人又哪敢多嘴,只能老实跟着。
  狗老大开始不满,虽未明说,但却以实际行动在向人展示他的情绪。双鲤知道,很快花琵琶就会动刀,也明白,夜叉和焉宁关系很好,一路多有照拂,但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于心不忍也不能说。
  夜叉和狗老儿不离心,谁都没有机会,只有放任花琵琶这个蠢女人动手脚,才有制造内讧的可能。
  很快,他们转入环道,一直走到底,恰逢堵路的石壁翻转,顺势便进入了一条稍宽的甬道。
  前路有些阴森,霉味同血腥混合在一起。
  狗老大投石问路,地上次第翻出尖刀和暗刺。板砖活动,翻转一片接着一片,须得人快速通过。一个人倒是好闯,但人多,转板变化便复杂无序,怎么过,位置如何排布,还需从长计议。
  等那老儿冥想,花琵琶和夜叉便在附近分散寻路,想试试另辟蹊径。
  不知是不是这一处太过诡异,没过多时,花琵琶便腿脚负伤。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夜叉,好心搀她回去,近时,花琵琶却将之推开,苦苦哀求他不要告诉狗老大,若那尖刀是唯一通路,怕说了,狗老大会弃之不顾。
  夜叉体谅她的难处,果真答应下,没对任何人开口。
  不久后,黄衣老狗算出规律,将焉宁扔给夜叉,把双鲤给花琵琶,自己亲自领路过阵。花琵琶腿伤不便,自个儿尚且难保,遑论带着个人。
  夜叉随即又挺身而出,把双鲤也接了过来。
  狗老大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机关活动快,但只要一口气到底不踏错,想安然通过,却也容易。走了一半多,眼瞧着出口即在跟前,花琵琶忽地嘤咛一声,歪了半步,再回头时,腿脚迟了跟不上。
  当下是落了队也是死,被狗老头瞧出问题也是死,夜叉不忍,仗着蛮力,把手头两丫头先甩了过去,自己折返去带了花琵琶一把。哪知花琵琶慌了神,手脚都缠了上来,打老狗回头的方向看,很有些浓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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